第43章
“大人这一剑, 可是差点斩杀了人。”
魔修不见先前的嚣张气焰,喉咙声音像破风箱,面色青灰, 从怀中掏出几颗丹药吞下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要是坏了事,可就不是差点了。”
萧御天神色冷漠,目光睥睨,身上的气势与在玉虚山完全不一样。如果形容, 之前的萧御天是一个桀骜不驯中带着倨傲的纨绔, 而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 一言一行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魔修闻言并未反驳, 反而颔首恭敬地站在萧御天身前,二人之间再无话语,看样子是在神识交流。
情况诡异,四周安静的只剩下风声。云七七藏在树上惊骇不已, 死都想不到萧御天居然和魔修是一伙儿的。
她这是什么鬼运气,许久不外出, 一出来就撞上这种事。要命了!
那边两人距离云七七藏匿的位置约有三五百米, 而云七七距离木屋的距离也大致如此,三个地点连成一个三角区域。
萧御天和魔修不知在交流什么,身姿笔挺上位者气息十足, 因背对着云七七看不见他的表情, 倒是那魔修全程露着侧面, 低眉垂目面容恭敬, 还时不时点下头。
云七七垂眼敛眉, 连呼吸都放到最缓,祈求这俩人赶紧交流完离开,千万别发现自己就好。待自己回去玉虚山赶紧与廉靖商量,照这个情形看玉虚山更不安全。
“今日后不要再出现了。”
“是,大人。”
萧御天完这句话便结束了二人之间的交谈,云七七垂首,侧耳捕捉他们离去的脚步声。
“嗯?这有个木屋。”
云七七:……
脚步声渐渐靠近木屋,萧御天负手站在破败陈旧,明显荒废已久的木屋前,围着篱笆外绕了两步。魔修一直跟在身后。
走至一处,他忽然停下脚步,垂眸盯着地上葱郁的青草,眉宇神色莫测不知在看什么。
“大人?”
萧御天抬眸,一双棕褐瞳孔望着前方长满青苔的木屋,长袍飞动,赤金云靴跨过篱笆迈进院舍。
“撒些固灵粉在这周围。”
“是。”
萧御天一声令下,魔修当即从怀中掏出个瓶子,掀开瓶塞当空扬洒,风旋牵着无数细密的青色粉末纷纷扬扬落在木屋四周。
两吸过后,洒在四周的青色粉末开始有吸力似的朝着一起聚拢,窸窸窣窣凝聚成几个脚印,秀气巧,是女子留下的。青色粉末吸收残余灵力渐渐变成荧光色,一直延伸至木屋内。
嗡一声剑鸣长啸,破穹宝剑化成厉芒凌空利斩!
嘭——!
木屋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爆裂声,无数木石碎屑迸溅数米噼里啪啦砸在四周树干和草地上。此处瞬间被夷为平地。
云七七攥紧手心,一颗冷汗溢出额角,藏匿在原处纹丝不动。
此时必须稳住,绝对不能动!
逃跑不存在侥幸,她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灵力气波海浪般朝四周涌来,几块碎木板被巨大气波冲得飞出老远,噼啪砸到她藏身的这棵树上,树冠枝叶沙沙作响。
其中有那么指甲盖大的一块木头茬儿噔一下砸到云七七额头,反作用力向上抛起一条逆转弧度。
一切仿佛被放慢了时间。
云七七眼眶逐渐张大,惊讶的表情定格,琉璃瞳孔中倒映出两道细长光芒——
我去你妈的倒霉催!!!
砰!
时间流速迅速风驰电掣,云七七右肋被一股大力狠狠撞击,隐匿瞬破,树上身影显现像个炮弹似的朝后飞去撞断无数枝丫。
就那么一瞬间的异样便被萧御天察觉到她的存在,一切发生的太快,云七七迅速反应只来得及躲开身体要害,肋下剧痛,血气涌上喉咙,她强压下体内暴乱的气血灵力急转升空又迅速下坠,利用周遭山林错乱躲闪萧御天的破穹剑气。
无数符篆朝着身后一股脑飞去,只要能阻拦片刻她就能启动千里符瞬行离开!
各种属性的符篆在半空炸开乱七八糟的法术气旋,一时间眼前五光十色,视线稍被阻碍。
“呵,你以为这些烂符能拦得住谁。”萧御天无声嗤笑,破穹剑芒分裂数道四面八方朝云七七拦截,让她半根手指都空不出来。
嚓!
又是两下剑气阻挡不及刺到身上,蛇蜕护甲密不透风成功把剑气阻隔在外,但是强劲的冲击力还是撞得云七七在半空歪了身摇摇欲坠。
嗯?萧御天神色微变,方才发现藏匿人影时就探查出此人修为不高,没想到居然挡住了他几剑攻势。观她身上闪烁的灵光,法衣倒是有些意思。
魔修判官此时也赶上来,他方才刚被萧御天伤了大元气,攻势不猛,所以来的慢了些。又顾及才离去不就的玉虚门弟子,不敢用太多法力,手中毛笔仅激射几滴墨点朝着云七七进攻,结果其中一滴近身的墨点落在云七七身上居然像雨滴一样滑落,半点没有沾染上。
魔修目露惊诧,随后满是贪婪地看着她身上刀枪不入的法衣。
这人身上的法衣防御极强,肯定是个宝贝!
“嘎嘎,一个练气修士,正好本座今日心情极差,受死吧!”
云七七面容紧绷,面临生死之际,她倒是镇定了下来。利用熟悉的地形不停在山林半空飞速移动,毫无轨迹可寻,省着灵力全部灌在双腿寻找一丝逃跑的机会。
背部躲闪不及强挨了一剑,云七七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勾起指朝身后甩出两张冰刃符篆,眼中聚光逃窜冲速不减。
她术法不强,强拼是拼不过的,更何况对方有两个人修为都比她高。只能发挥全部拼死搏一线生机!
身旁剑芒不断,云七七眸光异常闪亮聚精会神躲闪,左手爆裂火符右手飓风符凝在一起,风助火燃起一条飓风火龙咆哮腾空,长尾一颗灵气烟弹送入云层,巨大烟花炸开,方圆百里皆可看见!
云七七急转闪身一头扎进山崖下滚滚江水,入水瞬间又是寄出两道符篆,冲着身后萧御天和魔修面门而去。
咔嚓!
胳膊粗的雷电自半空劈下,接连而下,萧御天撑起防御气波飞身闪躲,几条细的电流在周身流动,没伤到人倒是成功阻下脚步。
另一旁的魔修就没这般本事了,连着两道雷电劈在身上,面上紫电纹路,头顶登时炸成一团面色可见的又灰白一层。
萧御天忽然朝着远处望去,玉虚门的人看到讯号要赶来了。
“马上消失!”
“是大人!”
萧御天一声爆喝震慑在判官魔修耳边,魔修化成一团黑雾没入山石消失无踪。
破穹剑雷霆万钧狠狠刺进脚下江面,萧御天面覆寒霜,这修士术法不怎么样,逃跑的手段倒是五花八门。
云七七没入江水顺流猛冲一刻不停,体内有避水珠让她在水中如鱼得水,抓住这片刻的喘息时间她忙扯碎两张千里符,身后剑影破水紧随而至斩出一条沟壑。
云七七侧头,清丽面容在水下光斑变换,眸子中倒映着剑芒,灿若星子降临。
腿部灵气气旋搅出大量气泡。
剑影至!
斩落一片烟色衣角,随江水远逝。
破穹剑在江水中失去目标,破开水面冲上半空,铮一声没入剑鞘。
“萧师兄!”
在附近看到信号弹的玉虚门弟子寻着法力残余找来,数道人影片刻飞至萧御天面前,此处已经归于平静,除了残余的法力灵波看不到就只有萧御天一人,为首的一位外门弟子冲萧御天抱拳问道。
“萧师兄,我等看到空中的信号烟雾便马上赶来,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还有魔修?
萧御天抱剑凝望远方,目光深不可测,不知在思量什么。
半晌后,背过众人独自离开。
“无事,回去罢。”
*
千里之外的一处村落飘起袅袅炊烟,朴实的农家人们吃好朝食纷纷扛着农具去下田。住在村西头最边上的张大柱随便在门上挂了锁,跟着新婚媳妇儿肩并肩一起去下地。
四下突然刮来一阵强风,院中大枣树哗啦作响掉落一地青枣。
一个面色苍白如蜡纸的人影蓦然出现在院子中。
云七七狂奔两千余里终于是撑不住滚落在地,抖着手掏出玉瓷瓶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丹药全塞进嘴里。然后拍上最后一道隐匿符蜷在枣树下沉寂气息。
此时她依然不敢懈怠,放开神识探查身后萧御天和魔修是否有追上。
她为了脱身多次辗转瞬行,争取最大限度扰乱视听,可千里符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物,万一那俩人定主意要至她于死地,手上也有个什么瞬移的东西,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她目光看向远方虚空,希望玉虚门那些人能看到信号弹阻住萧御天。
半个时辰悄然而逝,阳光普照大地,方圆百里无风无浪。
云七七如获新生。
终于甩掉了。
她像一块僵化的石头倒在地上,浑身剧痛无比,大颗大颗汗珠侵染全身,松懈下来后一直被压在胸腔的血气压不住,当即喷出一口血。
“咳——嘶——”
云七七闭着眼喘气,抬起手腕擦掉嘴角鲜血,血珠沾到手腕上的黑色手镯,瞬间被吸收,朴实无华的外表顿时闪过一层墨色光华。
只是云七七一直闭着眼没有看见,修为干涸也挤不出灵气去探查。
劫后余生,身上的剧痛开始格外鲜活。丹田处灵力水洼空虚一片,已经是一点儿灵力都榨不出来了。
她闭着眼扯动嘴角,第一印象这东西果然很玄,第一眼她就看萧御天不顺眼,这不还没多久差点又死在他手上。
敲里吗,萧御天这笔账她记下了!
体力和灵力极限透支,她现在动一下浑身都痛得要死,差不多就是个废人。
唯一能有所感应的就是识海中与廉靖的相连,她双目紧闭脸颊贴着树根,气息微弱,在脑海中不断呼唤廉靖的名字。
“廉公子……廉公子……你能感应到我吗……”
“廉公子……我出了点事……暂且回不去……”
缓了好一阵,云七七渐渐恢复些力气,颤抖着睫毛睁开眼量她缩在的地方。入目是低矮的土房,简易灶台,几件随风飘扬的粗布衣裳,标准的农家院落。
家中无人,应是去田地里做活了。
云七七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又躺着缓了一会儿,丹田内攒出一撮灵力,正要去开储物袋拿些丹药,电光火石之间突然觉察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双眸下垂诧异看向手腕上依旧丑不拉几的手镯。
嗯?这东西好像能开了?
她灵力再去触碰腕上手环,乌光乍现,连人带手镯瞬间消失。
除了一地的青枣,此处再无任何异样。
*
玉虚山,辛字院落。
廉靖罕见的在破晓时分无法静心修炼,他安静在桌上蛰伏成一团,黑豆般的双瞳望着远处的虚空。
等云七七。0.0
天亮了,她还没回来。
蛟撑起身,有点急躁。
等云七七。= =
太阳从山边升起,光线越来越足,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出山迎一迎的时候,突然在识海中听见了云七七的声音——
“廉公子……廉公子……你能感应到我吗……我出了点事……暂且回不去……”
窗前青竹枝叶抖动,桌上蛟已经没了踪影。
廉靖潜出玉虚山瞬间化成蛟龙原型,惊鸿蛟影飞入云端,探寻片刻便裹着浓密云彩朝一处急速飞去。
他边飞行边调整方向,和云七七之间的牵连距离越近感受的方位越准确,蛟目含光剥开层层云雾,他看见云七七虚弱的躺在一颗树下。
廉靖目光暗沉,鼻息喷出寒气。
*
“诶,怎么下雨了?”
文水村的村民们正在田地里做农活,突然风云突变,稀稀拉拉开始下起了雨。
“走了走了,下雨你别在外头,咱先回家。”
自家田地中张大柱丢下锄头,往媳妇儿头上扣上草帽心护着她回家躲雨。莲身子刚过了头三月,这是他们的头一胎,娘俩都宝贝的很!
庄家里不少人都纷纷收了农具回家,也有在草棚子里躲着聊天的,心真是怪,前一秒还艳阳高照,转头就下起了雨。
“你也遮着点吧大柱。”
“嗨我不用!我看这雨水挺干净的,就当洗澡啦。”
张大柱和媳妇儿着甜蜜的悄悄话,在雨中相携回到村西头自家房屋。
刚推开大门,张大柱忽地一声惊叫,惊诧瞪大眼指着院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人破声道。
“你、你是谁!在俺们家作甚!”
胳膊上忽然被用力拧了两下,张大柱吃痛低头,莲神色紧张使劲儿拽低他的胳膊,眼珠不停偷瞄院中人影对张大柱悄声:
“大柱!大柱!你看雨水都落不到他身上,这是仙人呐!”
张大柱闻言猛吸一口气,雨水差点呛到气管。
院中人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屏障,雨水被阻挡在外面,淅沥沥迸溅无数水花,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未淋湿。那背影笔挺的直入云霄,多看两眼都觉得眼球疼。
衣决缥缈,气势凌人。
仙人!是仙人!
雨幕中,身着白衣的谪仙公子转过身,声音悠远冷清,眸子里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我来找人。”
剧场:
景年奇闻:
暑旱,已连续月余不曾降雨。龙王爷庙前门可罗雀,云仙子的神像前却是门庭若市。
有人问——
“为何求雨不去求龙王,却来求云梦仙子?”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想要龙王爷下雨,求他不好使,就求仙子百试百灵!”
*
龙宫,寝殿,云七七扶着抽痛的额头,恶狠狠抽了身旁廉靖手臂一下。
“都怪你!你走!”
“……?”
侍卫悄悄附耳来报:“龙王爷,外面凡人又在娘娘神像前求雨啦。”
*
“下雨啦!下雨啦!多谢仙子显灵啦!”
求雨不求龙,视为景年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