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恋
“所以你之前期末修罗场还每周往外跑,是去和他学贝斯?”顾杞难以置信。
邱声点点头,玩着吉他随手弹出一段riff。
“练得怎么样了?”
“还成,会玩。”邱声,继续哼着曲子。
顾杞:“我倒不是泼冷水,但真的很困惑你学贝斯干什么啊,写歌?合成器现在都能做,自己录的话,一个人也没法把乐器实录包圆了你对不对?”
“就是想学。”
顾杞:“……行,学吧,你的兼职怎么办?”
“在搞。”邱声不自觉地学某人惜字如金,然后发现这种话习惯不适合自己,“工作日在帮唱片店老板看店,周末去图书馆。带我的那姐姐还我可以随便借书。”
顾杞笑着:“是该多读点书,好事儿。”
“所以我每个星期三晚上有空,从唱片店去找闻夏学贝斯。”邱声竖起两根手指,“不到俩时,他就友情指点。”
顾杞知道他和烂苹果的贝斯手认识了,但没想到这么快能熟起来。大学那个乐队随着三年级的期末考试再也没聚过,谁都没提解散,邱声都不执着了好像也没必要专程把这件事正式地宣告——他们的歌总共也就几个人听过。
思索片刻,顾杞仍算提醒他:“邱儿,明年你也毕业了,想想出路。”
“知道。”
“还算做乐队吗?”
“看情况,有条件就做,也没考虑过除了这个我还有信心干什么。”邱声低头看指板被上自己汗水的印子,抱怨,“你这儿也太热了,要么安个空调吧?”
“安空调会跳闸,房东不给,不好意思了。”顾杞挖苦着,看邱声热得满脸潮红,把电风扇搬到了他面前,“将就下。”
邱声没跟他客气径直调到最大档。
20岁快21岁的人,后背单薄得像青春期没结束,纸片似的,这么猛吹顾杞都担心他会不会飞走。忍不住提醒一句“当心着凉”,顾杞又:“蹭饭也不知道下手……今天晚上只有面条,爱吃不吃啊。”
“爱吃!”邱声侧过脸,“杞哥你是好人,等我发达了给你买跑车。”
“我看你嘴上跑火车。”
走到门边开始烧水,顾杞回头看了一眼邱声,默默地收敛刚才的玩笑神情。
邱声“其他没有信心”时顾杞就想问,难道乐队你会有信心吗,你想过没有,现在只是凭现在喜欢,万一以后不喜欢了怎么办?可能自己早毕业两年,他觉得邱声还没懂人间险恶,又舍不得直接拆穿他。世界上能有几个人能长久地做喜欢的事,如果邱声成功了,那也没什么不好。
烂苹果那个贝斯手可能成为他的镜子,也可能是引路星。
邱声多和他接触,不定会明白喜欢某件事和用几十年坚持完成是两码事。也不定,他就此看见了一条崭新的,发着光的坦途。
床头柜上,诺基亚的手机“嗡”地一响,跳出新的短消息。
邱声随便瞥一眼,紧接着像突然被按了快进。他迅速跳下沙发抓起T恤往头顶套,两只脚踩进球鞋里,不管顾杞站在门口煮面条径直往外跑。
“去哪儿?”
“练琴!”
顾杞提高音量:“不吃饭了?”
回声还荡在堆满杂物的楼梯口,邱声大步流星地转瞬就没影儿了。
顾杞无奈地回过头,看了眼刚烧开的水,把准备好的面条拨出来一半,一边往里下,一边声嘀咕:“这势头……我日,到底是弹贝斯还是谈恋爱啊……”
但这句话邱声是没听见的,他一路狂奔出盒子似的居民楼。
风把T恤灌得很满,邱声闷头往前跑,每一个拐弯都了然于心。
六月,逐渐升高的温度让每个人都懒洋洋的,他踩过香樟树和蓝花楹细碎的影子,踏着阳光冲向巷子出口,一直看见了路边公交站牌才停下,气喘吁吁。
邱声叉着腰,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走向站台后面:“你怎么来这么早?”
“他们有应酬,我不去。”闻又夏,把一个头盔扔给邱声。
“今天骑车啦?”
看见他点头,邱声抱住头盔量闻又夏和他的机车——不算太贵重或者时髦的品牌款式,闻又夏也没穿什么机车夹克和皮靴,就普通的一件T恤,戴头盔,露出那双深黑的眼,摩挲机车把手的姿态颇为漫不经心。
别人骑机车大都为了耍酷泡妞,而闻又夏,邱声想他是只把这当个代步工具的,方便快捷还不堵。东河市现在还没禁机车,不过以后不太准……
那真禁摩了闻又夏会买个电瓶吗,还是骑单车?
单车还好,电瓶……
画面让邱声光是想想都要笑了。
他呆在原地不动,闻又夏伸手在邱声眼前了个响指,示意上车。
“真的假的啊?你载我?”邱声一边,开开心心地戴头盔,半晌找不到扣的地方,他还低着头挣扎,闻又夏伸出手拽住两条带子。
“咔嗒”一声,安全扣严丝合缝。
邱声有点不好意思,跨坐在机车后排。
他犹豫了一下,扶住了闻又夏的侧腰,感觉对方好像不太喜欢近距离接触,正算找个位置抓着,闻又夏拉住他的手腕稳在自己腰上,拍了拍。
“抱紧点。”闻又夏。
这像个预警,他紧接着就轰了油门。
被惯性推了一把,邱声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脸差点磕在闻又夏后背。
盛夏将至,阳光炽热得柏油路微微浮起一层扭曲的透明的风,机车跑起来,那风就一下子涌向他们。耳边鼓噪着,声响被头盔挡掉了大半依旧让人脑袋放空了几秒钟,邱声闭了闭眼,机车拐了个弯,他才发现他们紧紧相贴。
除了若有似无的花香,他莫名地闻到了闻又夏衣服上浅淡的、属于洗衣剂的清爽气味。
他抱着闻又夏,手臂间圈住的身体并不坚硬也不会刺伤人,和普通人的一样柔韧暖热,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耳畔的油门声和震颤都变得遥远,他好像突然能去天涯海角。
目的地在西城区的一个老牌别墅区。
私人车库封掉两面改装,别墅主人全家移民,拜托物业全权处理。整间出租后住户是一家生意人,也不常在这边休息,两间车库太过鸡肋,干脆封掉一间,算做仓库。
闻又夏看上了这个“仓库”,和住户商量后以不算太贵的价格转租下来。
自从他死缠烂要向闻又夏学贝斯,他们就开始找各种合适的地方。比如大学的排练室——校外人员闻又夏只去了一次就差点被保安抓获——再比如白天的蓝莓之夜,不过因为各种杂事,总是很难稳定下来。
闻又夏就把邱声带到了这里。
弹簧行军床,书桌,一台总卡顿的笔记本电脑,音箱和布置好了的线路,摇摇晃晃的灯泡,一扇窗户,构成了闻又夏的临时居所。
邱声问过一次:“你晚上就住这儿啊?”
“不过夜。”闻又夏那时解释,“只是偶尔心情不好会过来。”
“以前有人来过吗?”
闻又夏一愣:“没。”
房间墙壁都贴了隔音板材,再给贝斯上弱音器,能够最大程度削减扰民隐患。闻又夏这栋别墅不常住人,离得远也不会太扰到邻居。
环境一般,灰色调,很暗,邱声却想:这像个秘密基地,他是第一个来的人。
车库改造的房间朝向不好所以白天也需要开灯,闻又夏从角落琴包里取出贝斯,给邱声:“你不是想练击勾吗?今天学。”
“这么快——”
“嗯,因为明天开始巡演了。”
刚摸到苹果红的YAMAHA,邱声满脸兴奋平白失踪了一大半:“什么?”
闻又夏坐在弹簧床上,随他的动作一声沙哑的“嘎吱”回荡在室内。他从床底拖出一箱矿泉水,给邱声开了一瓶放在桌上。
“这么快就要巡演?”邱声急急地,“才六月呢!”
“辉哥安排的,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很急。”闻又夏欲言又止,想了想,压低声音让邱声离得近一点,“据最近东河查得很严,骆驼……可能有人会点他。”
骆驼的不良嗜好邱声完全知情,听是这个理由,顿时贝斯也不想学了。他喝了口水,语气不善:“那就不能给他自己去避风头吗?”
“刚好也签了协议。”闻又夏了个厂牌,“他们安排好了,第一站去永乡。”
邱声闷闷不乐,挂着贝斯,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弦,声音沉而杂乱,像他此刻的心情。
“去多久?”
“走很多个地方。”
“还回来吗?”
“回的。”闻又夏算了算日子,“最快秋天。”
邱声更垂头丧气了。
沉默在车库的房间里蔓延,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虽然不是每天都有联系可算下来他应该是和闻又夏来往最频繁的人之一。邱声一直以为自己和他是朋友,闻又夏出“秋天才回来”的消息时,他却被久违的焦虑包裹了。
邱声试着放慢呼吸,他的手指摸贝斯那四根弦,没有弹,听闷而厚重的低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响,好像这样可以缓解他后背的燥热。
心口很空,他很想“你能不能不去”,但也知道这句是在无理取闹。
他和闻又夏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邱声呼吸轻轻地一停,视野蓦地暗了些。
“怎么了?”闻又夏察觉他不太舒服,以为天气热,从角落里给邱声搬了电风扇。
邱声咬着自己舌尖,被疼痛唤回了正常的状态。他破罐破摔地:“我饿了,还没吃晚饭。”
闻又夏好,不问他吃什么了个电话,大概在订盒饭。
吃他的饭,用他的贝斯,邱声知道这一个月来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练琴由头跟闻又夏搞好关系拉近距离。
之前两个人练琴也好,聊别的也好,邱声以为他已经在闻又夏的朋友圈内。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发现,做朋友是不够的。
他开始依赖闻又夏,像依赖阿普唑仑带来的短期安定。
这不是友谊中的良性信号。
邱声“嘭”地一声,抱着贝斯倒在行军床上,被弹得一阵耳鸣。
“邱。”闻又夏远远地问,“心情差?”
闻又夏对他的称呼是学顾杞的,但他学得不像,没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反倒像叫什么特别的昵称——邱声想,这也给了他“不够”的错觉。
有时候想开也只有电光火石一秒钟,邱声坐起来,仍抱着闻又夏的贝斯,不敢抬眼:“我突然觉得……你去巡演,那么久看不见人,好像失恋一样。”
“……”
“也不对,就……反正……哎……”
他语无伦次地找更合适的法,然后词穷,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脸不看对方:“不行,我找不到形容,就是很……很失恋的感觉。”
闻又夏愣了愣,旋即偏过头幅度地笑了下。
“没那么严重。”他,很柔情的语气,很温和的眼神,“你可以给我电话。”
他当时理解不了为什么因为这么轻的一个承诺,自己会慌乱得手足无措。很多年后邱声追本溯源,分条缕析——
这是他对闻又夏的感情开始变质的那个瞬间。
作者有话:
从我们闻夏的车、房可以看出他生活质量还是有点保障的ww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