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紧闭的双眼

A+A-

    一向节俭的女战士这次下了血本。

    尼莫捻了捻衣服的面料,决定不去估算它的价格。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别动,奥利。”尼莫紧张地嘟囔,纤细如丝线的黑影正托着一粒精致的橄榄石耳钉,在奥利弗耳垂上比划。耳钉后的长针已经被去除,取而代之的是可以轻松黏合皮肤的藤胶。

    虽然就算他们真的临时弄个耳洞,也能用治疗魔法立刻愈合,尼莫还是决定选择相对无痛的方式。

    奥利弗一动不敢动,甚至停住了呼吸。尼莫挨得极近,奥利弗甚至能看清他一根根的睫毛。沾有藤胶的耳钉给耳垂带来一丝凉意,可奥利弗的关注点完全在别的地方。

    考虑到尼莫相对内向的性格和“上级恶魔”的身份,安为他准备了一套黑色主调,裁剪利落的长款礼服。短马尾被披散下来,衣服上也没有加过多复杂的配饰,眼下尼莫正因为紧张而面无表情,颇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女战士行走黑章行当多年的经验了得,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奥利弗事先了解尼莫的为人,他八成会看走眼。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身衣服还真让尼莫多了几分传的“魔王”气息。

    “搞定,黏得很牢。”尼莫道,吹了吹眼前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刹那间裹住奥利弗的耳廓。“非常衬你的眼睛,奥利,就是看起来有点……呃。”

    尼莫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股冰冷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他向前探探身子,啄吻了下奥利弗的鼻尖。“你自己看看吧。”

    奥利弗不是很适应地扭扭脖子,柔软的领巾和团簇的蕾丝让他的脖颈直发痒。

    随后他在镜子前沉默了。

    和尼莫相对朴素的礼服款式不同,自己身上的是一件非常华美的灰绿色礼服。散开的长袖口遮住了他腕上扎眼的疤痕,可能是因为型的原因,原本健壮结实的体型看上去竟有点瘦削的意思。本来散在前额的刘海被梳了上去,用发出熏人香气的发胶固定。加上袖口和领口繁复的装饰,以及在耳垂上闪烁的橄榄石耳钉。这一刻的奥利弗看起来有点……像个轻浮的纨绔子弟。

    “很好看,真的,相信我。除了……”尼莫声评价。

    “……除了看上去不像个好东西。”奥利弗沉痛地补充,摆了几个夸张的贵族式姿势。“我觉得我现在可以直接上街,轻松扮演一个强抢卖花姑娘的混账角色。”

    “杰西不是更适合这样的定位吗?”尼莫有点不满地拨弄着奥利弗领口的宝石领口,正了正它的位置。

    “可能他的脸太没有服力,那个家伙……咳,那一位不像强硬的类型。”奥利弗拎起薄薄的套,心地戴上,用它遮住上的厚茧和细的伤疤。

    想了几秒杰西的身份,奥利弗苦笑着摇摇头,生涩地给自己喷了下香水,结果毫无防备地喷了自己一脸——腻人的甜香爆炸式扩散,两人一起了个巨大的喷嚏。

    “可惜舞会不能带武器,”尼莫屏住呼吸,捏捏鼻梁。“我会让巴格尔摩鲁带着大家的武器,在城堡附近待命。山羊已经找好了寄养的地方,我们应该不会再回这里了……别忘带东西。”

    “你没问题吗?”

    “什么?”

    “表情管理。”奥利弗翘起嘴角,伸出带着套的指,拂了拂尼莫嘴角的笑意。“我们的沙角梅用光了,要不要买点别的代替?”

    “如果你是指‘面无表情’的话,没问题。”只要回忆下凋零城堡的事情,尼莫能瞬间抹掉脸上所有笑意——他可不会将这件事出口。纵然凋零城堡已经毁灭,它的阴影仍旧没有消散。

    尼莫没有去刻意询问奥利弗的恢复情况,他不想让对方因此而焦躁。他只能尽量多划些时间和他的恋人待在一起,好让黑暗褪去得更快些。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这个话题保持着沉默,心照不宣。

    “那就没问题了,我冷酷的陛下。”奥利弗站起身,嘴里道。他将颜色明艳的香水瓶放下,厚玻璃瓶与木桌轻轻碰撞。随后行了个笨笨脚的贵族礼。

    “去你的。”尼莫无奈地笑笑,“按这个法,我是不是该把你掳走啊?”

    “那我可得留好字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让勇者来救我。”

    两个人笑着走到约定好的餐厅门口,等待提前约好的马车,顺便和其余同伴会合——

    杰西先到了一步。不能参与舞会的灰鹦鹉正气哼哼地停在悬挂招牌的铁杆上。

    杰西的穿衣风格并没有变太多,尼莫严重怀疑安根本懒得管他。金发青年还是老样子,除了把原本样式相对随意的长发精心编好,多绑了条镶着蓝宝石的发带。杰西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稍微上点档次的扮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圆滑,多了点无辜的味道。

    “安和克洛斯先生呢?”尼莫不是很适应地理理散下来的头发。

    “他们还在准备。”杰西上下量着尼莫的扮,随即又将视线扫向奥利弗。“啧啧,哎呀——真适合两位,不知道今晚会有几位女士为你们心碎。”

    尼莫刚算驳回去,两个有点陌生的身影靠了过来。

    安没有做太多奇怪的化妆。女战士栗色的头发本来就比奥利弗还要短几分,她大大咧咧地露着眉毛上的伤疤,缠了胸口,用暗红色的礼袍掩饰住了过于女性化的腰身。再加上带着点高跟的长靴——除了五官稍嫌精致,他们面前的无疑是一位飒爽青年。

    甚至身高都和一米八的尼莫差不了多少。

    “别看啦,我不是第一回 这么干了。之前有的是这样的情况,不少任务在女人很难混进去的地方。”安扬起眉毛。本来她的嗓音就偏性,只需要稍微压低,旁人就很难辨识出声音的主人是男是女。“记住,现在开始叫我安德烈。”

    “哇。”奥利弗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等等,那你身后的……”

    那不是他们认识的艾德里安·克洛斯。

    准确地,是“不太像”他们认识的那位骑士长。他们认识的克洛斯先生是位十左右的沉稳男人,而跟着安的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但哪怕脸庞多了些青涩,个头稍微缩了一点点,那位青年的五官的确带有艾德里安·克洛斯的影子。

    “减龄药水?”尼莫第一个反应过来。

    年轻了不少的艾德里安安静地点点头——前任骑士长原本一米八五的个头变成了一米八,体格也相对缩水了一点点。

    减龄药水听着神奇,实际上没什么确切的医疗用途,效果也极其有限。它的价格格外昂贵,在贵族间风靡已久,普通民众通常接触不到这东西。

    它能让使用者的外貌年轻十岁,效果只能持续一天一夜,使用者的体力和体质也不会像外表那般回到从前。这种奢侈药剂的限制也颇多——十岁以上的人才能够使用,若是想依靠这药剂将外貌复原为体格差距较大的少年时期,往往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损害。

    奥尔本的上流社会曾出过这样一桩惨案,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出于好奇偷拿了母亲的药剂,想来个恶作剧。奈何十六岁与六岁的肉体差距太过悬殊,他的骨头直接碎成了碎片,差点一命呜呼。

    “我马上要满十一岁了。”似乎看出了尼莫的担忧,艾德里安淡淡地答道。“这东西伤不到我。”

    “我们的威廉大人喜欢十八到二十这个年龄段的年轻男孩,不过考虑到诸位脸的质量,这一关好歹还能混过去。但要算上克洛斯的相貌和体格,这个审美跨度就有点可疑了。”安摊开双,“而且有不少贵族认得克洛斯那张脸,我们总得心些。”

    “干得漂亮,萨维奇姐。”杰西搓搓,“艾德,不如我们——”

    “我们该出发了。”为了冲淡骑士长本身肃穆的气质,他的扮与安相近,可以是在场五人最为繁复的。艾德里安没理会杰西,径直向某个方向抬起指。“是那辆马车吧。”

    入场没有遇到多少阻碍。有模有样地踏下马车后,安利落地甩下请帖。她挺起胸膛,微微抬起下巴,步伐沉稳地带着四人混进正门。

    而后在大门便遇到了上前攀谈的奥尔本贵族。

    “威廉的侄子?幸会幸会。威廉之前可从不来这种场合,他终于肯改主意了?”

    “是的,叔父一直在外游历。至于来这里嘛……这是个重要的舞会,不是吗?毕竟很少见各位大人来得这么齐全。当然,当然。还有一点。”安顺从侍从的托盘里取了杯酒,十分标准地晃晃杯子。“叔父的宠物们太寂寞,我正好带他们散散心。你知道的,叔父也希望多和奥尔本这边联系联系。”

    言下之意是要将腻了的情人送给感兴的贵族,顺便拉拉关系。对面的奥尔本贵族了然地点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他叹息道,“眼看都二十多年啦,当初威廉还在这里的时候……”

    “您是指叔父偷了女仆条蕾丝围裙那事儿吗?”安挤挤眼,自然地接过话题。“叔母到现在还会拿这件事来取笑他。”

    “哎呀,她的身体还好吗?”

    “非常好,感谢您的关心……几位,我虽然答应叔父帮忙照看你们,这不意味着我需要教你们走路。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

    安眨了下左眼,在背后做了个“解散”的势。她本人则随意又不失礼仪地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贵族们谈着天。

    “那就按计划的来,先分开行动,必须快点找到那个‘移动警报器’罗莎。”尼莫十分努力地绷着脸,压低声音。“一会儿皇室成员会亮相,结束后黛丽娅才会回休息室。到时候我们得抽个人和安碰头,现在越早确定罗莎的动向越好。”

    “嗯,你也心点。”奥利弗点点头,“肯定会有拉德教的人在这里。”

    “我知道……嘘,开始了。”

    死去的皇帝出现在了宽广大厅一侧的高台之上,华丽的大吊灯下。璀璨的暖色灯光溢满空气,皇帝的面孔看起来有点苍白,但行动十分自然。风滚草此行的目标——年少的黛丽娅公主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艾尔德里克亲王则站在离公主极近的地方。

    皇帝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死人。

    “感谢各位特地前来。”那具尸体张开嘴巴,声音平稳清晰。“最近外面流传了些可笑的留言,我想我是时候再出来见见大家了——”

    “你发现了吗?”在皇帝滔滔不绝的演讲,尼莫将嘴唇暧昧地贴近奥利弗的耳廓,眼睛警地扫着周边。“他没有心跳。”

    “我闻到了尸臭。”奥利弗同样调情般贴近,声音到听不清。“安的情报没错。但我更在意的是别的……”

    “怎么?”

    “据黛丽娅·阿拉斯特尔一直很健康。”

    “是这样,她的心跳还算正常。”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这么久——到现在得有五六分钟——一次都没有睁开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