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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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之间,松虞呼吸一滞,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些什么。

    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你现在听到了。”

    池晏漫不经心道:“是啊。”

    “那我挂了。”

    “那可不行。”他低笑一声,“我还没有听够。”

    松虞:“”

    她从来不知道这男人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沥的雨声里,松虞在雾化的玻璃上隐隐看到一轮弯月。像一只的、湿漉漉的银色钩子。一个含蓄的、缱绻的、欲语还休的微笑。

    最后她只能:“我看到了你的采访。”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

    池晏似乎轻轻一笑:“嗯?我表现如何?”

    松虞想起视频里,他坐在那张沙发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实在是太光芒四射,活脱脱的政治明星。

    她不由低声道:“你呢?”

    “你喜欢吗?”

    松虞却露出一个微妙的神情。

    她语带一丝揶揄,故意:“伊丽莎白很喜欢。”

    “伊丽莎白?”池晏微笑道,“提她干嘛?”

    松虞:“她是星际公共电视台最权威的女主持人,多少人排队想上她的节目。”

    “哦,她不过是个蠢女人。”

    她一怔。

    却听到池晏继续嗤笑道:“最权威?因为她长袖善舞,最会讨贵族的欢心;还是因为,她父亲就是新闻集团的总裁?”

    松虞明明白白地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嘲讽。

    而她几乎已经能够看到,此刻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是如何漫不经心地扯开了领口,一脸不羁。

    “她之所以有资格坐在那张沙发上,向我提问,不过是因为她投了个好胎而已。”

    松虞不禁也露出一点讥诮的笑。

    但她的声音仍然很平静:“很可惜,这就是帝国的游戏规则。贵族才能拥有话语权,他们早已经垄断了一切行业的金字塔。电视台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池晏懒洋洋地:“那么,你和我,好像都不属于这个游戏,不是吗?”

    松虞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一时语塞。

    “我们靠的都是自己。”他继续慢条斯理道。

    她知道他得没有错。

    松虞家境普通,本不应该做导演。

    而池晏来自偏远的星,他这样年轻,还是一把会割伤自己的利刀。他也不应该得到帝国贵族的垂青。

    但雨势不知何时变得很大,犹如千军万马的亡魂,猛烈撞击着脆弱的玻璃窗。

    松虞几乎是失神地听着雨声。仿佛在凝视黑夜的同时,自己也被这黑沉沉的夜所逼视着。

    回过神来时,她听到自己又沉声道:“那又如何?就算看不起她,你不是也乖乖配合了她的采访吗?”

    语气里隐含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咄咄逼人。

    池晏浑不在意道:“要往上爬,当然要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变得含糊而低哑。

    大概是跟她话的同时,还叼着一根烟。

    松虞的声音则再一次变得很清醒:“虽然有公爵牵线,但伊丽莎白的确也很需要你。她的电视节目,形式早已经很僵化。她需要制造一个新的政治偶像,来刺激节目的收视率。”

    “当然,你也很需要这个平台,来被更多人看到——你们是各取所需。”

    池晏笑了笑。

    一边笑,一边又低低地咳嗽。

    这是他无声的默认。

    于是她又喃喃道:“但这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

    突然间,她觉得池晏是一只热带雨林里的豹子,只是偶然闯进了文明世界。

    即使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张沙发上,但骨子里,他依然是那个野性难驯的男人。

    他根本不会顺从任何人的游戏规则。

    只是静静地蛰伏着,等待一个完美的、反击的时。

    “所以你到底要什么?”她不禁问道,“钱?权力?这些东西你都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关算尽地选什么总督?”

    突然之间,她仿佛也化身一个如饥似渴的采访者,不断地追问着对方。

    而电话那端的男人也出奇地耐心。他一字一句地出那个答案。

    “我过了。”池晏的声音是这样低哑,“为了建立新的秩序。”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劈开天空。

    滚滚惊雷,在松虞耳畔炸开。

    *

    尽管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还是个大晴天。

    拍摄如期进行。

    张喆经历了昨日那一出,今天在片场堪称是如履薄冰。不仅一一核对人员身份,还特意拉了很长的警戒线,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可疑面孔在片场附近游荡。

    今天他们终于要拍到剧本里的一场重头戏。

    养父石东在一次帮派火并里死去。

    而男主角沈妄,顺利成为了帮派的话事人。

    尽管是临危受命,沈妄还是以绝对冷酷的铁血腕,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权力洗牌。所有不服的人都被一一铲除。

    他悍然上位。重新制定了贫民窟的规则。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贩毒。

    于是短短一周之内,毒窟尽数被销毁,毒贩们亦是死得死,逃得逃。

    唯有一个最后制毒点,怎么也无法捣除。藏得太深,背后势力也太顽固。沈妄不得不亲自出马,耐心地引蛇出洞。

    最后他终于找出了那个隐蔽的所在。

    然而就在那里,他发现幕后黑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自己多年的兄弟,养父石东的亲生儿子,石青。

    ——这正是江左所扮演的角色。

    “少爷,不是还在首都星念书吗?”沈妄倚在门口,叼着烟道,“你爸爸办丧事都不回,怎么还在毒窟里摆起灵堂了?”

    这也并不能是灵堂。不过是脏兮兮的地板,并排摆着两张黑白相片。

    一张属于石东,另一张则属于石东的情人阿莲。两人都死在了这场惨烈的火并里。

    石青跪在地上,无动于衷地往火盆里递纸钱,又闷不做声地磕了三个头。

    之后才转过身,慢慢地站起来,冷眼看着沈妄。

    “杀人凶。”他恨声道,“是你杀了他们。”

    沈妄挑眉,笑得不羁:“外面那些人胡八道,少爷也信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石青满眼血丝,眼眶也慢慢红了,“爸爸早就过,你这个人,狼子野心,养不熟的狗!”

    话得难听。但面对这样的侮辱,沈妄只是淡淡吐出一口烟:“那你呢,少爷?放着好好的金融学位不去读,非要回来做个毒贩?”

    石青:“毒贩?你不知道爸爸就是靠这些起家的吗?难道他在你眼里,也只是个毒贩?”

    沈妄无动于衷地:“我很尊敬义父。但是毒品不能碰,这是我的底线。”

    “欺师灭祖的叛徒,还跟我谈什么底线?”石青高声喊道,“念书有用吗?不做毒贩,我怎么能跟你打?”

    他到激动处,骤然从旁边的桌子上捡起了一包毒品,朝着沈妄砸过来。

    沈妄仍然神情淡淡,不为所动,只是微微一侧身。

    那包粉末摔到地上。他安然无恙。

    蛰伏在黑暗中的下却在此刻骤然现身。

    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石青。

    石青:“你们”

    他举目四望,却只觉得悚然一惊。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都是父亲昔日的下。

    从前他们看到自己的时候,态度都是毕恭毕敬,和沈妄一样连声喊他“少爷”。

    但此刻的目光却如此冰冷,仿佛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你们你们都信他?”饱含仇恨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缓缓扫过面前这一张张脸,“石家对你们不好吗?爸爸对你们不好吗?为什么都要帮这个叛徒?!”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众人都是训练有素,面无表情。

    直到沈妄终于懒洋洋地摆了摆。

    枪口齐刷刷放下。

    “少爷,你走吧。”他似笑非笑道。

    石青死死地看着他:“你不杀我,以后一定后悔。”

    沈妄却径自低头,碾碎了地上的烟头:“兄弟一场,你好自为之。”

    而石青冷笑着,一步步走过来,与沈妄擦身而过时,突然狠狠往那张英俊的脸上,啐了一口。

    “呸!”

    沈妄仍然面色如常,平静地拿纸巾擦脸。然而镜头却对准他的。背上青筋暴起,极其可怖。

    良久之后,他再一次抬起头。纸巾被揉成一团,狠狠在地上滚了几圈。

    特写镜头,定格在这张阴沉的俊脸上。

    沈妄的眼神无比阴鸷。

    但就在他即将出这场戏的最后一句台词时,松虞却轻轻道:“停一下。”

    杨倚川立刻抬起头来,一扫方才的阴森,很紧张地看向松虞:“陈老师,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众目睽睽,全剧组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们。

    松虞笑了笑:“没什么,你们先过来一下。”

    语气很和缓。杨倚川松了一口气。

    这还不是正式开拍。

    为了防止再一次错过那至关重要的光线,松虞不厌其烦地与他们在排练。

    然而等他真正走到松虞身边的时候,杨倚川立刻听到她对自己:“刚才那一遍,你演得没有江左好。”

    杨倚川:“!!!”

    尽管陈老师的语气还是很温和,这对于他而言,已经无异于当头棒喝。

    他狠狠地瞪了江左一眼——恰好对方还向自己投来了得意洋洋的、胜利者的目光。

    杨倚川非常痛苦地:“陈老师,我是哪里有问题?”

    松虞直言不讳地:“你被他带跑了。”

    杨倚川轻轻“啊”了一声,面露不解。

    松虞:“江左的状态是对的。父亲死了,石青失去了一切,所以他必须要恨沈妄,否则他的人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他需要在这场戏里,尽情宣泄自己的悲痛和愤怒。那么你呢?”

    杨倚川迟疑道:“他要放,我就应该收。”

    “你的确演出了内敛,但这不是问题所在——先回答我,川,为什么沈妄面对义弟的指责,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杨倚川还在拧眉思考。

    江左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嘴道:“因为黑帮老大都不爱话?”

    杨公子立刻恼羞成怒地大喊:“给我闭嘴!”

    松虞也被这句话逗笑了。

    她嘴唇微勾,看着苦苦思索的杨倚川,不再卖关子:“因为他的自尊心。”

    “沈妄和石青一样,其实都经历了丧亲之痛。但就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昔日的兄弟却不信任他,甚至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所以在这个时刻,他越是不为自己辩白,就明他受伤越深。”

    杨倚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松虞:“而你刚才演出了他的气势,他的阴郁但偏偏没有演出他的痛苦。”

    杨倚川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她耐心地笑了笑,又继续:“其实我最近看你的表演,都有同一个问题。”

    对方重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眼巴巴地看着松虞。

    松虞的声音柔和轻缓,出的话却很一针见血:“你太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一个枭雄,所以一直在尽力放大他冷酷无情的那一面。”

    “但不是这样的。沈妄不是反派,而是主角。他也不是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受伤,会孤独,也会舔舐伤口。要演他,就一定要接纳他的全部。要发自内心地认同他,理解他爱他。”

    *

    池晏来到片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松虞对杨倚川讲的最后一段戏。

    他原本就是推开了不少工作,刻意赶回片场,想要见她一面。

    但这段话却令他一怔。

    那一刻陈松虞站在凌乱的道具中央,周围光线昏暗,灰尘仆仆,忙碌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

    而她的面容如此恬静,简直光芒四射,比任何一个演员,都来得更耀眼。

    脑海里反复回响起她的声音:“沈妄不是反派,而是主角。他也不是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认同他,理解他,爱他。”

    于是池晏并没有打扰她,反而就站在角落,无声地看着他们重新拍完了这场戏。

    轮到正式开拍时,一切都很顺利。

    杨倚川表现完美,松虞也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束光。

    镜头里的沈妄,站在黑暗深处。却恰好有一束光线,从他头顶的天窗上倾泻而下,照得他如天神一般,被明与暗分割。人性、神性与兽性的纠葛。

    而这一刻的松虞,坐在监视器前。

    尽管上半身微微前倾,她的坐姿依然端庄而笔直。

    荧幕细微的反光,像碎钻折射出的光线,都落进那双明亮的双眸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脸畔的一截碎发,在迷离的光线下,像被镀上了金边的细绒,无声地颤动着。

    池晏不自觉地站到她身后,想要帮她挽起那束头发。

    但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轻微的、刺耳的不和谐声,他警觉地抬起头。

    一只巨大的顶灯,直直地朝着他们摔下来——

    他眼疾快地揽住了松虞。

    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作者有话要:  老梗可耻但有用。

    这章演员名和角色名加起来有点多,给大家简单梳理一下。

    沈妄-男主角-杨倚川扮演

    石青-男主角的义弟-江左扮演

    石东-男主角的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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