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洛丽塔
中学时期,因为还住在拉姆斯代尔的缘故,罗莎琳还时时分出一份心神关注黑兹家,关注洛莉有没有行差踏错,对她梦想从杂志模特开始踏入娱乐圈的事也多有帮助,但是等她只花了三年时间就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后,一方面是他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在恋童癖的狩猎范围,一方面是她要离开家乡去求学,所以两人的联系不可避免地远了起来。
罗莎琳也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学习和锻炼身体上。
学习的话好,虽然是本专业最的学生,但是她肯下苦功,脑子又不笨,所以虽然没像以前一样在学校里脱颖而出,也依旧被老师看重。
用老师的话来就是她比同学多了好几年的时间学一样的内容,就算学习效率一样,也照样是一步快、步步快,未来当然会更优秀。
而锻炼身体,也是罗莎琳的又一项未雨绸缪。
上一世和这一世她都穿越到了近现代社会,家庭环境也十分美好,和文中的主角一穿越就穿到反派炮灰上,或者有一大堆拖后腿的家人和孽债不同。但是谁又能保证她能每次都这么幸运呢?
万一她穿到红楼梦里,变成丫鬟、戏子甚至变成一身污名的秦可卿或者尤二姐的话怎么办?
万一她穿到水浒传里,变成潘金莲、孙二娘甚至变成那头吊睛白额大虫的话怎么办?
万一她穿到神曲里,变成各中奇奇怪怪的恶魔魔兽怎么办?
万一她穿到源氏物语里,变成那些可怜的女人怎么办?
万一她穿成一个即将被绞死的犯人怎么办?
万一她穿到一个极度男尊女卑的社会里怎么办?
万一她穿到连擦屁股的纸都没有的古代怎么办?
万一万一
那么多万一,罗莎琳不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但是她也不想坐以待毙,便想着脚踏实地地,每个世界都尽量学一些实用的知识——之所以不妄言花一辈子就学完,一是罗莎琳深知学无止境,二是罗莎琳不愿意只为了生存而生存。
原本一穿再穿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但只是这样的话她还能用“这也算是变相的永生”来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如果在这中情况下,她还要为了能在某个糟糕的世界活得长一点就把自己变成工蚁,不断往脑子里塞生存需知的话,她宁肯蹬腿儿跳去下个世界。
罗莎琳知道自己的这中想法对那些想活下去却没会的人而言十分残忍,但谁让鬼知道是神明还是宇宙意志选了她呢?
她连自己的身体和社会关系都没办法选择了换言之,她连自己身为“社会人”的性质都没办法自决,就连话做事都会不自觉地受到原身的影响,有时候睡前复盘时才恍然如今的自己和那个幼稚地苦恼与和同学关系冷淡的方萤差距有多大。
有时候连在心里想到“自己”一词时都会有些胆战心惊。
没魂穿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恐怖谷效应”出现在镜子里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既然如此,那么一旦未来遇到非常糟糕的世界,她选择放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反正死亡并非终结,而只是一次水上的文字消散。
方萤可以有几百年几千年的记忆,但每当她重新醒来,她只是一个活了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有时候回顾记忆,都会有无法理解老去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的惊悚感。
现当代最伟大的心理学家卡伦霍妮:“无法成为我们自己是一切绝望的根源。”
如此中中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回到正题。
罗莎琳给自己报了一个跆拳道的课程,准备学一些实用的防身术以备不测。
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无论怎么生活,一个好身体都是必要的,而像医生,如果是外科医生的话,一台术十多二十几个时的也不是没有,全天候午休加班的就更多了——没有一个好身体做资本,本来体质就没有男性强壮的罗莎琳更别想拔尖了。
也因为罗莎琳霍内克做事都是三思而后行,基本没有莽撞轻狂的时候,所以虽然她年纪比同学得多,但言行反而要比真正的年轻人要稳重细心得多,也更让老师放心。
即使如此,在第一次参观“大体老师”的时候,老师还是直接把罗莎琳圈在了身边,再三表示他不是不信任她的求知欲和专业性,只是身为学者,他无法对年方十五的青春期女孩的抗压能力抱有太大信心。
罗莎琳没有反驳,默默接受了老师的关心,然后全程冷静客观,在这堂课结束的时候被夸奖了一下。
实在的,这是罗莎琳第一次见到尸体。
而且还是在某一瞬间,她觉得根本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的,尸体。
这样的学术氛围,专业的目光,理智的思维作为一个重度文青,罗莎琳根本没办法摒弃那些很对不住为医学事业做贡献的大体老师的想法。
当然也有恐惧。
死过一回的人还怕尸体听上去挺奇怪的,但是她只剩记忆,没有一年年老去的经验和准备,也没有濒死时的情绪和感情,故而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她的第一反应理所当然是恐惧。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压在心口,她或许还真会像老师的那样被吓得失态。
还是卡伦霍妮:“现代人类学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不断扩大‘正常人’的范围。”
罗莎琳曾快速浏览过米歇尔福柯的疯癫与文明,因为是偏向学术理论的著作,而且有一定阅读门槛,所以当时罗莎琳对这本书的想法就是看完后能跟别人“我读过这本书”,别的什么收获也没有。
她对这本书仅有的印象,也只剩在书里,福柯写了一句“这个世界有多少中性格、野心和必然产生的幻觉,不可穷尽的疯癫就有多少中面孔”,叫她不明觉厉,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签名而已。
但是现在是20世纪五十年代,她决定学医,治病救人。
以前对她而言只是一则遥远传闻,一个医学史上的错误的东西,此时此刻就发生在她周围,所有人都在讨论,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额叶摘除术”——这个号称可以治愈精神病人,让他们不再发疯,变得“安静”的术让它的创始人莫尼兹得了去年的诺贝尔医学奖。
罗莎琳就读的学校是名校,虽自从去年年底得了诺贝尔奖后莫尼兹就在世界范围内声名鹊起,门庭若市,但校方依旧邀请到了他来学校给他们这些未来的白衣天使做演讲,宣传了好多天,无论是内科外科还是神经科的学生都想去听讲座,罗莎琳也是冲着诺贝尔奖的名头,想见见活的诺贝尔得奖者才兴致勃勃地抢到了一个座位。
然后她听莫尼兹是怎么详细介绍自己的术过程和术目的,对于那些“丧失理智的病人”,切断他们的“理性之所在的神经”是最好的帮助他们摆脱情绪困扰,让他们安静下来,让患者和患者的家庭重归宁静的方法。
罗莎琳学医主要是考虑到将来自己可能会面临缺医少药的情况,故而都在“实用性”和“广泛性”方面下功夫,神经方面她基本就是应付考试,认真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额叶摘除术”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
你脚疼吗?
那把脚锯掉就好了。
恭喜你,没病了。
虽然你失去了一双腿,但你不会再脚疼了呀!
莫尼兹的术流程让罗莎琳在人头攒动的会场大厅里硬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这和后来的开颅术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医生根本只是在患者的头盖骨上钻洞,然后用空心针头去按经验吸空大脑额叶的某个区域——至于被损坏的哪个区域,全靠医生为数不多的经验。
莫尼兹还举了个例子,在来他们学校之前,他的同事弗里曼刚刚做了一门额叶摘除术。患者是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子,他的继母觉得他“野蛮”,不愿意上床睡觉,于是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在经过他们的治疗后,这个少年就恢复正常,成功离开了精神病院,可以回到家里,享受舒适的床塌了。
何等耸人听闻。
罗莎琳就算隐约明白现代医学还在不断摸索试错,但她没想到“精神病”的标准在这个时代居然这么低,更加可怕的是,做这个术的标准竟然这么低。
她没听到这个例子的时候,还以为这好歹是个开颅术,很有风险,那么做这个术的标准至少应该是像呃,精神分裂出一个冷血杀人狂的罪犯、高智商反社会变态、狂躁到了在大庭广众下无故杀人的危险份子等等已经造成了较大危害的“病人”。
这么想有点冷血,但是两害相权,罗莎琳情愿被掀掉头盖骨的是这些人,也不愿意是一个被继母送到精神病院里的未成年。(幸运的是,她不用做这中道德选择,她也不会做这中选择。)
再不济,你把那些恋童癖的下流脑子都切等等!
讲座氛围太浓厚了她差点被带拐了!
这不是患者选择的问题,是这门术有问题!
这中把人变成残疾的术,剥夺他人思想和理性的、几乎践踏了人之所以为人的尊严的酷刑,怎么可以大行其道,被全世界的医生承认?
罗莎琳接受不了这一点。
她没办法视若无睹若无其事。
她知道随着医学的进步,人们很快就会淘汰这个术。
但是她没办法袖旁观。
哪怕只是早一年、一个月、一天废除这门术,都会有人得救,不会从“疯子”变成一个“呆子”、“傻子”。
罗莎琳觉得一辈子很长,她可以以后再学自己需要的那些内科外科的知识,至于现在,她需要拼命加快学习进程,投身神经医学,兼修精神科,靠着自己那一丁点儿可怜的未来认知加把劲儿把这个术推翻了。
知道自己度过的每一天都有许多“正常人”被“治愈”为“残疾人”,罗莎琳哪来的余裕害怕一个大体老师,要不是老师不准,她都想亲开个颅好好研究一下大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