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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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卜出禅院甚尔并未离开的庵萤一头雾水地对着空气喊了喊他的名字。

    然后角落里传来了动静。

    庵萤猛地转身,禅院甚尔从黑暗中走出来,和庵萤一同站在月光下。

    “甚尔!”庵萤笑了,跑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仰着头看着他。

    像是想要抱怨但又努力忍下去的样子。

    “你干嘛啊,十分钟都等不了吗?”

    不是的。

    禅院甚尔想,不是的。

    他来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本就是鬼迷心窍地一时冲动,无论她的回答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带她走。他没有那个信心保护好她,也没有信心不让她失望,他情愿隔着时间和距离粉饰太平。

    他知道庵歌姬对她很重要,他绝不会做那个把她从重要之物身边夺走的人。

    她愿意跟他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已经滋长了他的贪婪,他必须要克制要忍耐,仅此而已。

    你真的不明白吗?

    禅院甚尔没有问庵萤这个问题,他只是从庵萤中抽回自己的袖口,蹲下身,看着已经被蹲着的他高的女孩子,:“我就随便的,你还当真了啊。”

    “当然了啊!你不会觉得我会拖后腿吧?我好歹也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活过几百年的人哎,至少比你要更游刃有余哦。”

    “刚才那是什么?”

    “占卜啊,也就是算命。神秘侧彻底消失的世界用不了,但这个世界能用,就是有点难度。”

    “你以前也占卜过吗?”

    “没有,要不是为了占卜你往哪边走了的话,我都快忘了我有这个技能了,当初为了练这个技能我可是一口气编了好多年的历书呢。”

    “为什么不算算我的命?”

    “你希望我算吗?”

    “不是如果可以知道我的命运的话,那么我就和那些你事先了解过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吧。这样你不会更”

    “什么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要这种话。甚尔,我跟你走是真的,我绝不反悔。”

    “但是我反悔了。”

    “你不愿意吗?”

    禅院甚尔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让庵萤不开心。

    庵萤仿佛从这沉默中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连话的力气都显得是很艰难的,从喉咙里挣扎出来的。

    “我要帮助你,结果我以年纪还为借口什么都没做,还自顾自地释放毫无实际作用的善意,你终于受不了我了,是”

    禅院甚尔伸出将庵萤紧紧地拥抱住,庵萤也反应迅速地搂住他的脖子回抱他。

    “不是!”

    禅院甚尔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萤,不是这个理由,不、这个理由根本不存在,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我讨厌别人的同情,你正是在明白这一点的基础上才在我的事上畏畏脚的,我全都懂,真的、不是因为这些。”

    世间最强大的肉体血气充足,热度仿佛不间断地从体内散发到体外,连带着庵萤的皮肤都被烫红了。

    不出口

    无论如何都不出口

    不要再逼我了

    禅院甚尔张了张嘴巴,终究只是道:“不用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才行,你先和你姐姐呆在一起吧,我也要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

    对,就这么

    “如果你还是不安心的话萤,给我一个东西吧,我最需要的、最珍贵的宝物。”

    庵萤来不及和禅院甚尔就要不要和他一起走这件事扯皮,只斩钉截铁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禅院甚尔在庵萤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他其实心里清楚,这样优渥而没有限制的许诺,只有那些不会得寸进尺,懂得体谅他人的好人才有资格拥有。

    但是他在庵萤这里他就当不知道,然后把自己也伪装成不会得寸进尺的人,好让庵萤高兴,然后他自己也会跟着开心。

    “我讨厌禅院这个姓氏,萤,给我一个新的姓氏,给我一个新的出身,这样我才算是彻底和禅院家划清界限,这样我才算是彻底脱离了他们捆在我身上的枷锁。”

    庵萤愣了愣,旋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给你我第一次降生为这个国家的人时,我叫野寺萤,我在那个世界拥有对我好的父母,宠爱我的哥哥,深爱我的丈夫,荣耀我的声名。我在那个世界得到了一切,甚至于我之所以有勇气面对无穷无尽的未知,就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我的人格达到了圆满。甚尔,我把野寺这个姓氏,连同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美好与希望都分享给你,从此你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独自一人。”

    既然我不是那个能让你不再独自一人的存在,那我就换一个我来给你。

    禅院甚尔听懂了庵萤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了庵萤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上去像套娃,但这一点很重要。

    到此为止了。

    必须要到此为止了。

    不能更贪心了。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世上每个人都是驯兽师,那么世界上唯一一个0咒力的禅院甚尔就只是一头野兽,他把驯服自己的资格给了别人,如果那个“别人”不肯向他挥鞭,他就只好自己来,只是做起来不那么顺畅,生涩得很,于是总是出错。

    即使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去做了。

    掰掉自己的獠牙,斩断自己的利爪,露出最柔软最致命的腹部任其在上面打滚,完了自己还很高兴的样子。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蠢的野兽了。

    能遇到宁愿如此犯蠢也要守护好的宝物,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野兽了。

    “野寺甚尔啊,不太好听,不过比禅院好多了,不,和禅院那种恶心东西比太掉价了。”甚尔。

    庵萤没有因为甚尔日常嘴硬生气,还有闲心想自己挂在嘴边的形容词也传染给了甚尔,现在他骂人也用“恶心”来骂了,肉眼可见的词汇量减少。

    她笑了笑,有点不死心,“我觉得野寺萤比庵萤好听多了,你现在带我走的话我就可以重新”

    “不,”甚尔立刻拒绝,翻了个白眼,把女孩子从怀里提出来,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没好气地,“少点这种话。”

    “我可是认真的,是甚尔不相信而已。”

    “笨蛋老妖怪就别瞎操心啦,我啊,对了,萤,我离开禅院家前杀了人。”

    “是坏人吗?”

    “嗯,罪无可恕的混蛋。”

    “好!干得好!斩业非斩人,杀生为救生,我以前也杀过好多人呢。”

    “等我安定好了就和你联系。”

    “嗯嗯!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知不知道?我技能多着呢,别跟你挚友客气!”

    “好。”

    “我留在这儿收集情报,等时到了咱们里应外合把那些坏蛋一打尽重建咒术界。”

    “好。”

    “我出去祓除诅咒的时候有时间就去找你。”

    “好。”

    “要多交些好朋友。”

    “我尽量。”

    “甚尔,我会想你的。”

    “”

    “以后我就只能一个人练武了。”

    “”

    “每天也不用等你来找我了。”

    “”

    “抓咒灵”

    “我走了。”

    禅院甚尔脚下一点,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庵萤的视野范围内。

    //

    “这一单挺轻松的,虽然价格不高,但是你的话起刀落就完成了,发任务的人跟我有点私人关系,我不抽成,就当赚点烟钱吧。”中介这么。

    甚尔咬着烟嘴往锅里下面,声音有些含糊,“哦,情报发来。”

    “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那混蛋死不足惜,放心吧。”

    “知道了。”

    甚尔挂了电话,把还剩一截的香烟扔到水槽里,“呲”的一声,他搅拌着锅里的面免得它粘到锅底。

    吃了早饭,甚尔坐到沙发上开始察看这一次的任务情报。

    独自一人在外面生活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很正常的,但是对于甚尔而言,刚开始的时候他差点没混成流浪汉。

    因为禅院家是家族教育的关系,所以他连学毕业证书都没有,那些需要专业技能的职业就更别了,吃住的钱在出来后一周也花没了,在灰色领域的工作也不可能立马就往他这个一点名头都没有的新丁这里挤,搞得他只能憋着气先干了几个月的祓除咒灵的单子,然后才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攒了点钱后甚尔就把自己的户籍和姓氏都改了,改掉的那天他第一时间把照片发给了庵萤,庵萤的消息回得很快,毫无意义地吹捧夸赞了一番后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他就他现在在给人祓除诅咒。

    庵萤“哦”了一声,似乎对他做什么事没有多大好奇心,开始详细问他对普通人的社会环境怎么看,邻里关系怎么样,住所的装修是什么样子一大堆他没想过的问题冒出来,把他脑袋都问大了,最后好不容易敷衍过去,她又今年要来找他一起跨年,顺便给他庆生祝他成年。

    他一开始不理解庵萤这么早干嘛,直到后来为了在庵萤面前粉饰太平自己忙了一通后才隐隐明了。

    又完成了一件工作,甚尔把血腥和杀气都留在屋外,然后再一次检查房间,实在找不出问题后才提着外套出门,去车站接人。

    用帽子和口罩简单遮掩的庵萤一下车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气质格外独特的甚尔,她下意识露出了笑容,弯着眼睛跑过去,“甚尔!”

    “嗯,”男人把从兜里拿出来,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转身往车站外走,“二级的?”

    庵萤提了提肩带跟上,点头道:“对啊,是那个村子的人对河流上游的废弃物倾倒导致的污染的怨恨形成的咒灵,我查了查,已经死亡的受害者起码有二十人,而且都是身体比较弱的老人孩,我已经向有关部门举报了,如果过半个月没处理的话下回我就叫那家公司的社长开新闻发布会当着全国的面自首。”

    这样的事庵萤干了不止一次,九阴真经中的移魂大法对付心性一般的普通人简直无往不利,就算是特别有几个难以摄心的,也能先揍到他心神不定,最后让人自己自首或者干别的来赎罪,可以让坏人清醒后有苦不出。

    每次出门祓除诅咒时庵萤都要追根溯源一番确保彻头彻尾地解决事件,毫无疑问是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一般这些工作都是由辅助人员完成的,不过她自己私下里查,没引起注意,因为心谨慎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也没人知道那些被诅咒缠身后幡然醒悟投案自首的人其实是被迫的。

    这是题外话。

    总之这次是庵萤升二级咒术师的“考试”,庵萤也是用成功升级后想在外面逛街散心为理由跑到东京来的,虽然家里人不同意,但她跑都跑出来了,也只是随便拿个借口糊弄一下罢了,大不了回去忍气吞声一段时间。

    甚尔也没问她怎么能出来,带着人回到租的房子里,从冰箱里拿了罐果汁递给换了拖鞋就开始东看西看的庵萤。

    庵萤喝了口冰冰凉凉的果汁,坐到沙发上,:“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菜吧,我好久没吃中餐了快馋死了,你家里开火吗?”

    家里。

    甚尔因为这个词顿了顿。

    “偶尔会,不过不知道你要用的佐料有没有,你自己看吧。”

    “这样啊那买了菜我们顺便去大采购吧!除旧迎新嘛。”庵萤音调搞起来,脸上洋溢出激动的神色,“对了甚尔,你存款有多少?”

    甚尔回忆了一下,报了个数字。

    庵萤懵了,“不是黑市里祓除诅咒的工作比咒术界的任务还值钱吗?你这屋子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你把钱都花哪儿了?买咒具?”

    甚尔下意识瞄了眼房间,搞不懂庵萤的“空荡荡”是从何而来,他觉得该有的都有了,就连冰箱和厨具,如果不是因为庵萤提前告知她要来他都懒得买,根本用不上,“玩赛马啊。”

    “赛马?”庵萤脑海中浮现出甚尔骑马的画面。

    甚尔打开电视,一开始就是赛马频道,拿遥控器指了指,“喏,这个,挺有意思的,如果赢的话瞬间就能把赌金翻上几十倍。”

    庵萤继续懵,她的视线从电视移到甚尔脸上,甚尔长长脚地坐在沙发上,面色自然。

    “赌博不好”庵萤抿了抿嘴,一脸纠结地:“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好歹先把房子车子还有衣食住行都办好了再拿闲钱去赌啊少年!”

    “快成年了谢谢,”甚尔余光都不给一个的,“要是做得到的话世界上就没有赌徒了吧?”

    “赌徒又不是什么好称呼啊挚友!”

    “别烦人了,我只是赌钱又不是抢钱,不是要去买菜吗,什么时候去?”

    庵萤发现现在甚尔逐渐有了点滚刀肉的雏形

    她也不可能真严声厉色地叫甚尔别做这做那,既然都了要尊重他的生活方式和选择,那么在没有触及底线的时候她就算看不惯也只能用朋友之间的包容和磨合来自我排解。

    于是庵萤闭嘴了。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庵萤拉着人到了商场,然后又开始了叫甚尔头疼的问题轰炸。

    “墙纸要这个色儿还是这个图样?”

    “买个花瓶吧,大过年的家里怎么能没有鲜花呢?”

    “这个杯子好看啊,正好一套带回去,招待客人的时候可以用。”

    “床单你准备了几套?需不需要买新的回去?”

    “唔,助眠枕头啊,可以试试,护颈的就不用了,反正你身体好。”

    “呜哇这个插画很适合你嘛甚尔,挂你卧室怎么样?这种程度的装修房东应该不介意吧?算了,大不了给钱。”

    “我去,这年头的牌子货也太经典了吧?不行!必须买,我不允许我的挚友衣柜里没有这么帅气的大衣!”

    “我知道你不需要围巾,但是这条太有气质了!斯文败类啊甚尔,再加个金丝框眼镜就能演高管了。”

    野寺甚尔,眼睛失去高光。

    最后甚尔总算明白庵萤指的空荡荡是什么意思了,庵萤指的是没有家的氛围。

    鉴于出钱的是庵萤,她也就理直气壮地吩咐甚尔把东西都安置好,然后钻进厨房开始做饭。

    甚尔因为天与咒缚的关系五感极为发达,虽然本人从未表现过,但按照以往他吃便当时的选择来看,首先是肉食,其次便是清淡的食物,而且他爱吃甜味的东西,不是甜食,是类似于东坡肉的那种甜味。

    庵萤按着两个人的喜好做了一桌子菜,一边吃一边又劝甚尔暂时先别去赌博,先攒攒钱,攒出一套房子来有个固定居所再,不然他赚的又不是铁工资,万一哪天没钱了被房东赶出去怎么办?

    甚尔对这种太有计划性的生活实在不感冒,他理智上知道庵萤的是对的,但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去干,而且,“万一有人找上门暴露了那房子不还是白买了。”

    庵萤敲了敲碗,“这是什么理由?哪有咱们让着他们的道理?敢上门你就打出去啊!”

    “你以为打出去他们不会再来啊?”甚尔翻了个白眼。是个老妖怪又怎样?还不是对坏人的世界一无所知,就这还想和他一起生活呢?

    那天他要是把她带走了,指不定现在就漂洋过海地当打工仔了。

    庵萤被噎了一秒,犟道:“我给你布置阵法,一般两般的人都进不去成了吧?”

    甚尔不耐烦了,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喝了口水,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吃你啊,萤。”

    “干嘛?”一眼就看出甚尔是在敷衍她的庵萤没好气地问。

    黑发绿眸的男人歪了歪头,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你不是要里应外合吗?我之前接了个任务,那次我发现了一个宗教团体,你猜他们和什么有关?”

    “诅咒?他们不会崇拜某个诅咒为神吧?!”

    “不是,他们崇拜的是你差点骂出脏话的天元。”甚尔耸了耸肩,“你不是很看不惯天元和星浆体的事吗?刚好,盘星教出于对天元的盲目崇拜,极度厌恶天元被星浆体污染——哦,这是他们的法。总之,从这个角度去看的话如果未来想要对天元做什么的话盘星教也能利用吧。”

    庵萤第一次听甚尔起这个,疑惑道:“你之前怎么不?”

    “我之前在确认这伙人到底是什么角色啊,万一背后有什么危险的话就麻烦了。”甚尔道,“不过就是一群普通人构成的组织,和诅咒师没关系,不过存在的历史挺久了,起码有几百年了吧,啧,挺有钱的。”

    庵萤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米饭,犹豫着:“你这么的话确实但是杀鸡取卵的话有些浪费,掌控他们的话又没有对了甚尔,你认不认识那种没有为非作歹的不属于咒术界的诅咒师?呃,我指的是那种没有故意伤害过无辜人,以暴力和恶行为乐的。”

    “我找中介买情报吧,然后呢?揍人一顿然后定下束缚?”

    好简单粗暴

    庵萤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往嘴巴里扒了口饭,点头道:“可以试试,反正我们又不会害人,大不了多给点工资再帮他们交保险。”

    甚尔听庵萤这么没忍住笑了,深翡色的眸子在白炽灯的光线下流光溢彩,黑市出道后因为强大的实力很快崭露头角的,被同行和敌人视作恶犬的男人坐在充满家庭氛围的屋子里,在香喷喷的饭菜热气上升的空间里,他的目光近乎温柔。

    “你这家伙有时候格外虚伪呢,萤。”甚尔笑着。

    庵萤满不在乎地摆了摆,“过程稍微不那么漂亮也没关系啦,行善论心不论迹。”

    “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被庵萤磨着硬是达到了汉语八级水准的甚尔困惑了。

    庵萤低着头假装扒饭好憋笑,口中还装模作样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人嘛,光明正大的自私一点总比假惺惺地端着姿态,最后什么都做不成要好啦。”

    甚尔“切”了一声,“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大作家。”

    “起来要取代天元的话就得想想咒术界的结界问题,你我要不要先培训一批会阵法的诅咒师出来到时候弄成必修课啊。”

    “随便你,别教我,我不想学。”

    “挚友你怎么能不爱学习呢?!知识改变命运啊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