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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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峰拔地而起,犹如石簪插地,陡峭笔直,光是看着,就危险十足。孤峰之上,并无多少草木,嶙峋山石裸露,像条光溜溜的蛇。

    文二雅望着这孤峰,问:“惜惜,我们要上去?”

    裴惜惜点头,道:“若我没猜错,这儿是斗场密林,出密林的路,就在这孤峰里面。”

    裴惜惜将之前妇人与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上去。”文二雅没有质疑裴惜惜的话,果断开口。

    孤峰没有路,一行人只能攀岩而上,贺晏然有长剑,由他在前边探路,若没有攀附之处,便用长剑斫出短阶,人工斫出一条路。

    妖修本就主修肉身,贺晏然和文二雅走兵修之路,路亦平从山间长大,攀爬山路是基本技能,而且看他之前战斗,不难瞧出他也练了体,这一行人实力都不弱。

    也因此,他们攀岩速度并不慢,短短四个时辰,便登上山顶。

    暮色四合,浓雾成海。

    一行人坐在山顶休息,吹晚风,看夕阳。

    西边夕阳肆意铺陈,将雾海染成温暖的橘黄之色,蔚然壮观;雾海与云天相接之处,云霞晕染,彤红一片,瑰丽异常。

    “好漂亮啊。”狐九九靠着裴惜惜,狭长的狐狸眼瞪得老大,望着那像是摊开的大饼一样的夕阳,以及夕阳下边似江河瑟瑟的云霞,捧着脸夸道,“跟仙界一样。”

    “仙界应该比这好看很多吧,而且没这么冷。”文二雅拢拢身上衣裳,视线落到身侧被冰晶覆盖的草木上。

    山顶温度低,一层晶莹冰霜覆盖在草木圆石上,折射出剔透光泽。

    文二雅折下一根冰柱,对裴惜惜道:“惜惜,这是弟子入门试炼,外边或许有太渊宗的真君道君观看我们的表现,你知道的吧?”

    裴惜惜静坐调息呼吸,应了声“嗯”。

    “那你之前,为何不答应他们的投诚?若你接受指挥,带领那些人对抗妖兽,你会在一群人里表现突出,被太渊宗那些长辈看在眼底。若你进入太渊宗高层眼中,入宗后会有不少隐形福利。”

    听到文二雅这一问,狐九九也望向裴惜惜,好奇地问:“对啊,惜惜,为什么不答应呢?”

    裴惜惜望着云海雾收雾散,忽而笑了一下,开口道:“因为我不愿啊。”

    风吹过,裴惜惜墨色长发和红裙往后摆荡飘起,多了几分缥缈与不羁的气质。

    她掐掐草木尖,道,“我固然可以答应他们,组织他们一道抵御妖兽,让自己的领导才能落入太渊宗高层眼中,但这与我本性相违。”

    “一个领导者,不仅仅需要拥有领导才能,更需要责任心、大局观。它需要摒弃私人情感,一切从大局出发,将所有人的性命都背负在身上,这是她身为领导者的责任。这点,我做不到。我遇到磨洋工的,爱背后人中伤队友的,看不懂场合自私自我的,背后捅刀子的,我都想将他们丢出团队。遇到因为愚蠢而自找死路的,我更不想救。”

    “但这样是不行的。”

    “一个好的领导,不会意气用事,不管团员秉性如何,她要做的,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团员,带领所有团员完成目标。”

    “我做不到。”

    “而且,区区妖兽,他们并非对付不了,若他们是老弱病残,我护上一护又何妨,但他们有有脚,能护好自己,我为何要护他们,带领他们通关?”裴惜惜嗤笑道。

    “对对对。”狐九九疯狂拍爪爪,“非亲非故,犯不着犯不着。”

    裴惜惜笑了一下,揉揉狐九九的头。

    她又偏头望向文二雅,笑道:“本性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我若为入高层的眼而违背本心,之后宗门认定我拥有责任心,是个合格的领导者,那往后宗门带队都推荐我,那我做还是不做?”

    狐九九歪头,纠结道:“对哦,做还是不做啊。”

    “做,我得伪装一世;不做,反败之前累积的印象,还不如此时不做。纵然此时得不到高层青睐,但落得一世自在。”

    “修真修真,去伪存真,修道过程,便是直指本心过程。”

    狐九九再次海豹鼓掌,“是这样,是这样,惜惜你真棒。”

    文二雅面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下来,她将掌心被捂化的冰柱丢到一旁,歪头笑道:“那在山洞,你强势镇压,我以为你想成为领导者。”

    “山洞空间狭窄,不强势镇压,修真者发生,我们谁也讨不了好。”裴惜惜摇头,“山洞抢夺主动权和领导权是必要,但出来后,就非必要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的未来都得他们自己负责,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不是很可笑?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但是,这并不符合修士道义。”仙鹤凑过来,对裴惜惜道,“太渊宗教导我们,要同门友爱,互帮互助。”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是要辩驳裴惜惜的观点,又像是期待裴惜惜辩驳他,总之有些纠结。

    “哈哈,这也没错。”裴惜惜点头笑道,“同门间确实要友爱,互帮互助。但这有个前提,意气相投,道途相类。”

    “君以诚待我,我回君以真心,友爱和义气相帮,给的都是值得帮的人。”

    路亦平这时也偷偷开口:“对对对,我祖爷爷也是这么的。可以为生死之交交付性命,但不能为不值得之人搭上自己。”

    “像天玄宗的明玉真人,他受宗门之令,带同门去历练,结果惹上元婴期妖兽。他为护同门性命,以命相博,最终落得筋脉寸断,修为尽毁的下场。”

    “当然,我不是他救同门性命这举动是错,而是他这么拼命很傻。他筋脉寸断后,被他救的那些人众口一致地,是他觊觎那妖兽血脉,将那妖兽幼崽偷走,才招惹元婴妖兽,但事实上,抱走妖兽幼崽的人是柳依晴。柳依晴是掌门之女,他们为巴结柳依晴,将责任全推到明玉真人身上。”

    “还有,在明玉真人拦住元婴妖兽,为他们争取逃生时间时,这些人却毫无作为,心安理得的接受明玉真人的庇佑。还有那柳依晴最可恶,身上明明有她爹的护体剑气,但她就是不激发,就这么看着明玉真人被元婴妖兽打得半死。”

    “明玉真人废了后,这群人还跑去明玉真人的山头落井下石,若不是碍于宗门规矩,这些人怕是要将明玉真人杀死,来抹除这个救命因果吧。”

    “所以,为不相干的人拼命,真的很傻。有余力可以救人,但拼命去救,还是要看对方值不值得你去救。”

    值得去救的人救了,便算他落得筋脉寸断下场,对方会记着这个救命之恩,拼尽全力为他疗伤。

    君以诚心待我,我回以真心。

    仙鹤纠结的表情散去。

    他冷哼一声,抱臂道;“我也这么觉得的,但宗门教我们识字的那个先生却,施恩不能想着图报;还有,要怜悯弱,要匡扶正义,生和义,要舍生取义。”

    裴惜惜眸光一亮,诶了一声乐道:“这是将你们当学生,进行思想品德教育吗?哈哈哈。”

    仙鹤不高兴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裴惜惜摆摆,面上的笑依旧止不住。

    仙鹤刚开智没多久,可不就是学生?她这是和一群学生打打闹闹?

    狐九九上下打量仙鹤一眼,杠道:“那也没见你听先生的话啊,你要真友爱同门,怎么也没见你去帮他们?”

    仙鹤理直气壮地道:“他们还不是我同门。”

    裴惜惜笑够了,开口道:“其实吧,太渊宗也没教错,”

    学生都要上思想品德课。

    “它教的是侠道,是仁道,是义道。”

    “秉持仁义,浩然存心,皎皎君子,莫乎如是。”

    “这是为人基础,像是一棵大树的根,打好了品性基础,后边再怎么长,都歪不了。”

    “君子,哈哈哈,鹤五六吗?”狐九九乐不可支,“都君子如玉,你这么暴躁,是火玉吗?”

    贺晏然抱着长剑,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听他们得差不多,方道:“都别太真情实感,修真路上,生死之交也能背叛,保全自己才是正经。”

    贺晏然这番话,似冷水般泼在这群少男少女身上。

    这个年纪,正是情感真挚讲义气的时候,便算仙鹤觉得舍己为人很扯淡,但听了贺晏然的话依旧刺耳,他骂道:“冷血人修。”

    贺晏然垂眸,冷漠地开口:“我只是讲述一个事实,没有人是永恒不变的。你若成君子,迟早会被人当成傻子。”

    “你才傻子!我就不会变,我会对朋友永远真诚,我认定的朋友也不会变,我们直至飞升,都会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仙鹤挥着双臂去打贺晏然,贺晏然轻抬长剑,挡住仙鹤的攻击。

    裴惜惜分开两人,道:“好了好了,物有万种,人有千面,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不同。大家有缘相聚在一起,求同存异啊。都休息好了没有?走吧,我们去找那个通往镇外的悬崖。”

    文二雅拉住贺晏然,扬声道:“休息好了,休息好了,惜惜,往哪边走?”

    狐九九也拉住仙鹤,声劝解道:“你跟他纠缠什么,你忘了他爷爷了?他对咱们,能有什么好话?”

    仙鹤想起贺家那件名震太元界的大事,愤怒不知不觉消了,“算了,爷不与他一般见识。”

    一行人继续前往,不过气氛相对之前,要僵上不少。

    文二雅跟贺晏然落到最后边,她低声对贺晏然,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这些扫兴的话。”

    贺晏然不觉有错,淡然地开口,“我只是打破他们的天真。”

    “什么天真不天真,乱什么。”文二雅开口,“这是美好品性。”

    贺晏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又很快收敛,道:“你我从看到的悲剧,还不够多?美好品性?品性越好,死得越快。”

    “但这是太渊宗,不是世家。”文二雅道。

    贺晏然垂眸,道,“何时你也变得这么天真?”

    他不再理会文二雅,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

    文二雅站定片刻,跺跺脚,追上裴惜惜。

    因是孤峰,悬崖并不难找,半个时辰不到,裴惜惜一行人便寻到那未有藤蔓的千仞悬崖。

    依旧是贺晏然在前边开路,其他人踩着贺晏然开出的路往下攀爬。

    此时天光尽数被夜色吞噬,只有头顶零稀几点星光,黑暗给了妖兽安全感,开始出来活动。

    裴惜惜用石子击落三只蜈蚣,两只蝎子,低头提醒道:“有毒虫出没,大家心。”

    文二雅懊悔,“是我的错,我该提前准备驱虫药草的。”

    文二雅以前都是跟家里族兄族姐一起历练,与其是历练,不如长见识,万事无须她操心,一切都有她族兄族姐准备,所以文二雅没想到这上边来。

    到底,还是她历练不足,没经验。

    裴惜惜闻言,笑道:“照你这么,大家都有错,谁都没有准备驱虫药草。”

    狐九九跟着乐道:“你怎么这么爱往自己身上揽错?又不是你的责任。”

    话间,一道黑影似离弦的箭刺穿虚空,咬向仙鹤面门。

    “心。”裴惜惜打眼瞧见,中石子击出。

    不等石子击中那道黑影,又有接二连三的黑影于崖上飞起,似满天飞雪般扑向仙鹤。

    “是蛇。”仙鹤一攀上岩尖,另一只抡圆,似急转的螺旋般将毒蛇拍飞。

    在他上下的狐九九和路亦平想要帮忙,这时,一道粗壮的黑影凭空而起,似通天巨木倒向仙鹤。

    仙鹤快快脚躲避,依旧被尾风扫中,从崖上掉了下去。

    “鹤五六!”狐九九张去拉,拉中仙鹤的衣袖。

    她用力将仙鹤往自己这边移,问:“你还好吗?快到我这边来。”

    仙鹤双脚踩住岩尖,顺着狐九九的力道动,然黑影交织,坚定而执着地冲向仙鹤。

    见状,路亦平、文二雅和裴惜惜也加快下落速度。

    路亦平喊道:“怎么这些蛇全冲向鹤五六?”

    狐九九回道:“蛇跟仙鹤是天敌,蛇的仇恨全拉在鹤五六身上了。”

    “刺啦——”

    一声细微的布帛之声响起,仙鹤的衣袖断裂,鹤五六再次坠下。

    “鹤五六!”

    狐九九惊呼,俯身往下一捞,却捞了个空,仙鹤脚攀着悬崖用力,然附近毒蛇纷纷偷袭,仙鹤躲避间,脚放空,再次落了下去。

    仙鹤几次试图攀住岩尖,都有毒蛇飞扑阻拦他动作,他心下微沉,暗恼道,要是他能化作原形,哪会将这些毒蛇放在眼底?

    他仰头望着试图过来救他的狐九九、裴惜惜和路亦平,心下叹息,可惜了,入宗试炼没能通过,只能通过蒙荫成为外门弟子,以后要喊狐九九师叔了。

    仙鹤下边是贺晏然,贺晏然淡漠冷情,仙鹤没想过他会救人,所以根本没把希望寄托他身上。

    他坦然下落,准备等毒蛇不多时,再继续自救一波,不想,在经过贺晏然身侧时,贺晏然忽然伸拉住他。

    随即贺晏然身形一动,带着仙鹤落到下边一处半米宽的平台上,之后放下仙鹤,贺晏然拔剑,斩向飞扑而来的毒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接住仙鹤到跳到平台,贺晏然没有丝毫迟疑,显然早早看好地方,做好应对群蛇的准备。

    意识到这点,仙鹤面色变了又变,声道:“谢了。”

    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他真是人之心。

    “还有,对不起,不该你是冷血人修。”

    贺晏然没有回应,只一心一意杀蛇,见状仙鹤也敛下那层别扭,左右开弓,精准而快速的掐住毒蛇三寸七寸,并丢下悬崖。

    这时,那道粗壮的黑影再次弓起,又如巨木般挥向仙鹤,众人这次瞧得清楚,那是一条半米粗十几米长的巨蟒。

    裴惜惜双脚一蹬崖壁,似飞鸟般在空中掠过,轻飘飘的落到巨蟒身上,她俯下身,叩入蛇鳞片缝隙内固定身子。

    蛇鳞巴掌大,圆润锋利,刚探入,便被边缘割破肌肤,裴惜惜无视掌心疼痛,朝贺晏然道:“长剑。”

    贺晏然此时长剑在空中划出半圆,剑光将眼前毒蛇拦腰斩断,断成两半的蛇身似落叶般簌刷刷的落下,腥臭的蛇血迸溅滴雨。

    他听到裴惜惜的声音,挥剑的一顿,他似乎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腕用力,长剑如箭般洞穿虚空,刺向裴惜惜。

    正在反复翻滚试图将裴惜惜颠下的巨蟒感应到这动静,长尾抬起,抽向那湛湛长剑。

    贺晏然身子一绷,牙齿咬紧,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剑。

    有毒蛇咬向他脖颈,他慢半拍躲避,双眼依旧盯着那柄长剑,仙鹤掐中毒蛇三寸捏爆,双翻花无数残影闪过,七八条毒蛇没了声息,坠入悬崖。

    仙鹤暴躁地开口:“愣着做什么,生死关头也敢分神?”

    恰这时,裴惜惜松,顺着蛇身往下滑落,滑到一半再次高高跃起,抢在蛇尖拍中长剑前,一把捞过长剑剑柄,同时长剑挥出,刺向尾尖。

    贺晏然收回视线,学着仙鹤徒捏蛇七寸三寸。

    仙鹤又道:“这些蛇都是冲着我来的,你没了剑,和狐九九他们呆着去。”

    贺晏然没动。

    仙鹤又劝,“这些毒剧毒,我不怕蛇毒,你被咬一口就麻烦了。”

    贺晏然动作不停,冷声道:“闭嘴!”

    “你——”仙鹤气,不识好人心,哼!

    话间,那边狐九九、文二雅和路亦平也跳到这座平台,联对付毒蛇。

    文二雅握着发簪,对狐九九道:“九九,你掩护下我,我去帮惜惜。”

    那边,裴惜惜之前长剑刺向巨蟒蛇尾,蛇尾拍出的力道顺着长剑反冲向裴惜惜,裴惜惜当即卸力,并借这反震之力在空中几个翻腰,重新落到巨蟒后背。

    她再次扣住巨蟒鳞片固定身形,一点点往上挪移。

    巨蟒身子打横,让裴惜惜所呆的地方狠狠撞向山壁。

    “惜惜,心——”

    狐九九狐狸眼瞪圆,心高高拎起。

    要是被撞实,裴惜惜肯定会被撞成肉糜。

    文二雅之前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会跳到巨蟒身上,此时见裴惜惜危险,身形一动,就要跳去帮忙。

    贺晏然疾眼快的抓住文二雅,道:“别送死,她逃开了。”

    文二雅定睛瞧去,只见裴惜惜在巨蟒与山壁相撞的瞬间破空而起,滑落到巨蟒身上。不过她依旧没有脱离危险,巨蟒剧痛,身形不断拱动,裴惜惜没法固定身形,在巨蟒身上像只跳蚤般跳来跳去,不知何时就会跳出巨蟒身子。

    这时,巨蟒再次腾空翻身,裴惜惜没有着力之处,悬空掉落。

    “啊!”狐九九吓得连连打嗝。

    文二雅眸子一眯,眉头不自觉皱起,心随着裴惜惜的危险处境而被攥得越来越紧。

    眼见裴惜惜就要掉落悬崖,关键时刻,裴惜惜长剑插着巨蟒鳞片刺入,卡住蛇骨,再次稳住身形。长剑刺入巨蟒肉内,腥臭的蛇血顺着创口浇溅裴惜惜一身。

    巨蟒吃痛,嘶嘶叫着,身子橡根长绳一般甩出,在空中伦出个半圆,又将裴惜惜所在地方的身体往山壁上怼。

    身子悬空单支撑难以用上力道,裴惜惜此时的处境比之前更危险。

    罡风刮皮入骨,裴惜惜眯眯双眼,脑中快速琢磨脱身之法,她望向山壁,默算巨蟒与山壁距离。

    在巨蟒即将怼中山壁时,裴惜惜用力抽出长剑,任身子自由下落。

    在横向速度和下落速度双重作用下,裴惜惜下落轨迹呈抛物线撞向山壁,在即将撞上时,裴惜惜用长剑刺向山壁。

    长剑受力弯成拱形弧度,压制到临界点,长剑猛地反弹,将裴惜惜弹了出去。

    裴惜惜借这一弹之力,再次落到嘶嘶长叫的巨蟒身上。

    巨蟒自残两次,力道没有之前那么足,裴惜惜舒口气缓了下,反扣着长剑,似猿猱般蹬蹬蹬地往上爬。

    爬到巨蟒七寸时,长剑往前一送,深入鳞片根部。

    巨蟒吃痛,再次翻滚起来。

    裴惜惜左扣住鳞片固住身子,右狠狠往前一划,一块巴掌大的鳞片血迹淋淋的被长剑掀开。裴惜惜趁热打铁,长剑刺入这没了鳞片遮挡的嫩肉,尽数没入蛇身体内。

    她长剑狠狠旋转,在蛇身体内搅动。

    巨蟒挣扎渐渐减轻,应是长剑刺穿了它的心脏。见状,裴惜惜拔剑,再次跳向山壁方向。

    她的身后,巨蟒呈u字型,悬空摔落。

    巨蟒死后,那些攻击鹤五六的毒蛇渐渐散去。

    文二雅和狐九九趴在平台上往下瞧,黑暗不影响夜视,但将天地都涂抹成黑色,裴惜惜趴在山壁上不动,她俩真找不到裴惜惜在哪。

    “惜惜——”

    狐九九和文二雅同时往下喊。

    裴惜惜朝两人挥挥剑。

    长剑剑身似镜,微薄的星光洒在上边,反射出银霜似的亮光,在夜色中瞧得一清二楚。

    文二雅、狐九九等五人顺着亮光指引,向裴惜惜聚拢。

    他们赶到裴惜惜身边时,裴惜惜已用长剑斫出一公分台阶,正坐在这窄的台阶上休息,瞧见他们,将长剑递过去,道:“你们也给自己砍个凳子,先坐着休息会吧。”

    和巨蟒大战一场,她好累啊。

    裴惜惜此时的形象一点都不好,头上身上尽是蛇血,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头发板结,脸上血迹成痂,像数月半年没洗澡。

    城池里的乞丐,都比她干净。

    但瞧在其他人眼底,裴惜惜形象三丈八。

    单挑巨蟒,实力没得。

    其他人没有犹豫,一个接一个的砍出平面,跟着坐在悬崖上。

    经历一场大战,一时间谁都不想话。

    夜风刮过,吹乱他们六人的头发和衣服,也带来清爽的凉意。

    狐九九揉捏自己的爪爪,好奇地问:“那巨蟒,以前被仙鹤咬过吗?对鹤五六不依不饶的。”

    文二雅正用袖子反复擦发簪,发簪反复刺穿蛇身,腥臭难闻,文二雅没有勇气往头顶插,闻言,她道:“可能吧,一啄之仇,终不能忘。”

    路亦平扑哧一声笑出声,乐道:“那这也太记仇了。”

    他望向仙鹤,打趣道:“鹤五六,你怎么看?”

    路亦平在这个团队一向话少,也存在感不强,文二雅狐九九都和裴惜惜玩,贺晏然又和文二雅相熟,仙鹤与狐九九相熟,就他,和这些人里哪个都不熟。

    他倒是想混进团体,但文二雅、狐九九和裴惜惜三人形影不离,仙鹤只跟狐九九玩,贺晏然只跟文二雅搭话,都不怎么理会他,他沉默着,寂寞如雪。

    现在大家经历巨蟒蛇灾,共同进退,路亦平觉得大家关系更进一步了,再次积极地朝融入团体进攻。

    仙鹤咬牙切齿,“等我恢复原形——”

    贺晏然冷笑,“你就用喙啄死天下蛇蟒?”

    仙鹤扭头,骂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你就不敢打你。”

    贺晏然抱剑,端坐笔直,“我就坐在这,想忘恩负义,你就打。”

    “你!”仙鹤再次被堵,磨牙哼哼两声,消停了。

    路亦平:“”

    这两位,他好像也插不进去。

    他就没有伙伴搭理吗?

    路亦平有些绝望。

    仙鹤在贺晏然那碰了壁,凑过来和路亦平话,路亦平一扫绝望,积极接话,兴冲冲的和仙鹤交流。

    路亦平起自己长大的那座山,以及山上还没开智的灵兽,仙鹤也起自己长大的山,以及自己赚宗门贡献点的那些年。

    和路亦平聊得投,仙鹤拍拍胸脯,道:“我赚了不少贡献点,等入宗门,我罩着你。”

    路亦平抱拳,“多谢鹤哥了。”

    “不谢兄弟,在宗门内乘坐仙鹤,我让我那些亲戚给你打九折。”仙鹤再次承诺。

    狐九九凑过来,问:“可以给我和惜惜打九折吗?”之后,又不太情愿的开口,“还有二雅。”

    “打打打。”仙鹤拍胸脯保证。

    贺晏然虽然瞧不上那几块灵石的折扣,但鹤五六所有人都打了折,就落下他,他不高兴了。他不高兴,就不乐意好好话,虽然他也没怎么好好话过,“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诚意?”

    “打,都打。”仙鹤盘算着,该怎么夸大这一波救命之恩,再给那些亲戚送送礼。

    狐九九见他表情凝重,当即拍掌哈哈大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真一只只鹤去吧?”

    路亦平也笑道:“鹤哥,您若载客,我们肯定不会客气,但您亲戚,就不占便宜了,他们赚灵石不容易,都是辛苦钱。”

    贺晏然冷冷的开口:“傻子似的,慨他人之康。”

    鹤五六怒瞪贺晏然。

    贺晏然淡淡地回望他,将怀中长剑调整下位置。

    鹤五六:“”

    救命之恩,我忍。

    “行,你们要出行,我全包了。”仙鹤其实听路亦平的话,也意识到不妥,此时顺坡下驴,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承诺出去。

    休息够了,一行人再次下岩。

    这次,只偶尔有有毒虫出没,没有大规模的毒蛇袭击,天光大白之际,一行人顺利到达悬崖。

    悬崖底部,云雾弥漫,荒石累累,大大妖兽的骨头和石头胡乱堆积,不见半点绿意。

    这景色并不好,阴森、压抑,待得久一点,就会心情致郁。

    因此一行人草草地扫过周围,就积极寻找出路。

    出路并不隐蔽,就山壁上开了一道一米宽的裂缝,长眼就能看到。裴惜惜探头往里瞧去,有风从里边吹来,刮过裴惜惜的脸,带着水汽的湿润与凉意。

    她朝其他人招招,道:“应该是这儿,有风,这路是通的。”

    路亦平张开感受下,肯定裴惜惜的结论,“是通的。”

    贺晏然大步走进去,长剑当横,前边探路,其他人紧随其后。

    裴惜惜走了两步,扭头瞧见那森森白骨,又折回去。

    其他人瞧见,站在洞口等她。

    狐九九问:“惜惜,做什么?”

    裴惜惜道:“看这些骨头,能不能做武器。”

    “哦,对,武器。”

    其他人也记起来,他们一直空搏斗,干脆从洞口走过来,跟着挑拣骨头。

    不过,他们翻检几下,便发现裸露在外的骨头都是样子货,这些白骨被风化腐蚀,极脆,微微用力,就碎成寸断。

    一行人视线落到那巨蟒身上。

    狐九九借文二雅的发簪翘了两块鳞片,在掌心比了比,道:“这个好。”

    鳞片掌心大,扇贝形,外刃锋利,在鳞片根部切开一个口子成柄,掌心叩入掌握,这鳞片便是一柄扇刀。

    她剥下一部分蛇皮,缠在身上。

    裴惜惜取下蛇肋骨,做成一根骨剑。

    文二雅、仙鹤和路亦平也取下蛇肋骨,分别做了骨刀、骨棍和骨剑。

    各自磨好武器后,一行人再次入洞。

    随着行走,隧道内渐渐漫起白雾,白雾从地上蒸腾升起,仿若他们在云中穿梭。

    这一景象有点浪漫,也很唯美,本应惹人惊呼赞叹,但所有人发现,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山洞壁内水滴打石头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整个空间寂静得像是他们失了聪。

    狐九九率先按捺不住,提问道:“怎么回事?”不过很快,她就没法顾及这个异样,她浑身疲惫,眼皮像是坠了几斤铁,睁不开眼。

    她不由得打个哈欠,“怎么回事,我好困啊”

    话未完,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自狐九九起,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倒下,昏睡过去。

    幻境之外,谢欢指着裴惜惜一行人,对路唯笑道:“路师弟,你看,这就是透题的下场。其他人还在密林寻找出去线索,他们一行人已经找到出路,不得不加试一场。”

    “透题一时爽,加试难上天,哈哈哈。”

    路唯视线落到被阵法移到山洞内的裴惜惜身上,道:“这难不到她。”

    着,他眸光微动,道:“她以凡人之身,用长剑杀死炼气期巨蟒,看见了没有?她是天生剑修。”

    路唯语气淡淡,但话里炫耀之意明显,噎得谢欢直翻白眼,“她又没用上剑招。”

    “剑招什么的能练,剑心却不能。”路唯骄傲地开口,“她拥有无畏之心。”

    “还不是你徒弟呢。”谢欢忍不住戳破他的幻想。

    路唯眸光一厉,望向场上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其他元婴化神修士:“”

    看来路师兄(弟)是真中意这个弟子。

    他们连连摆,赌咒发誓自己不和路唯抢徒弟。

    路唯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谢欢:“”

    “行行行,看你徒弟如何过关。”谢欢视线继续落到虚空幻境上。

    幻境里,裴惜惜一行人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们睁眼,先观察周围,见附近都是同伴,眼底警惕退去。

    狐九九揉揉眼,道:“我们是闯入阵法了,还是被妖兽搬到这儿当储备粮了?”

    昏迷前他们在隧道内,醒来后就倒在山洞里,显然不正常。

    文二雅活动下身子,低头笑道:“你这身板,够吃上一顿吗?”

    狐九九叉腰,“比你肥壮。”

    问下,裴惜惜、文二雅和路亦平都笑了起来。

    鹤五六不明所以,跟着搭腔,“我也肥壮。”

    裴惜惜他们三人笑声更大。

    路亦平拍拍鹤五六的肩膀,抹去笑出来的眼泪,“鹤兄,哈哈哈,这个,哈哈哈,你就别凑热闹了吧,哈哈哈哈。”

    哪有把自己代入食物的。

    裴惜惜笑够了,揉揉狐九九的头,笑道:“这没什么好比的,九九,长点心吧。走,去找找出路。”

    狐九九歪头不解,肥壮有什么不好的?明她实力强啊。

    她跟上裴惜惜,两人往山洞口走去,还没走到山洞口,两人站定,身子紧绷,蓄势警戒。

    文二雅奇怪,问:“怎么了?”

    裴惜惜将狐九九拉到自己身后,自己也一步步往后退,“是蜘蛛。”

    狐九九比比自己腰部,补充道:“这么大的蜘蛛,好多巴多,密密麻麻的都是。”

    文二雅、仙鹤和路亦平轻轻脚跑过去,隔空远远的瞧一眼,又缩了回来。

    真的很多,外边山洞蜘蛛如帷幕,一层一层的似屏风般垂落着,帷幕上还盘踞数只磨盘大的蜘蛛。

    蜘蛛像白玉棋子长了八只脚,身子肉质半透明,温白,十分漂亮,腿上的毛又粗又黑又长,似马鬃,十分抢眼。

    再看洞顶、洞壁和地面,白玉蜘蛛一只挨着一只,如石榴籽抱团,铺满整个空间。

    除了杀出去,没有第二种办法。

    仙鹤摸摸臂,道:“这怎么出去?那么大那么多的蜘蛛,联合起来压向我们,压也能压死吧。”

    文二雅道:“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那边贺晏然用长剑划开一处草丛,露出后边藏起来的石碑。

    他喊道:“你们过来,这儿有字。”

    其他五人走过去,头挨着头,一起看向那石碑。

    “第一,杀一人,出一人。”文二雅率先念道,“跟那边山洞是一样的,这边,是不是也有操纵情绪的阵法?”

    “没有。”裴惜惜否认了。

    “第二,持山丹红可平安穿过蜘蛛群。”狐九九惊喜道,“这个可以,我们找找山丹红。”

    路亦平指着石碑道,“那有一行字,山丹红一天一株,亥时正(晚九点)出。也便是一天只能出去一人。”

    这便考验人性了。

    若决定这个方法出去,谁先谁后?

    裴惜惜指着最后一行字道,“第三,抵抗蜘蛛潮。”

    “蜘蛛潮酉时(晚五点到晚七点)进,戌时(晚七点到晚九点)退,一日一次,一日强过一日,六日后,可出山洞。”

    第二个方法和第三个方法连起来看,更考验人性。

    若没有蜘蛛潮,谁先谁后还能有商量,或者抽签看天运也行;但有了第三条,谁都想第一个离开。

    蜘蛛潮一日胜过一日,越晚出去越危险,很有可能,留到最后的,根本没会出去。

    所有人沉默了。

    这是,要他们内讧决裂啊。

    真狠!

    裴惜惜抬头,望向其他人,道:“你们选择哪个方法?”

    狐九九挨着裴惜惜,道:“惜惜,你选哪个,我就选哪个,我和你一起。”

    裴惜惜没答。

    她私心里是想选择三,齐心协力度过这六天。

    这个是最佳方案,也是最完美方案。

    但其他人若选择二,她会将狐九九先送出去。

    文二雅取下发簪把玩,发簪在她指尖旋转,流苏不断晃动,撞击时发出清脆的细响,像是谱奏一曲调。

    她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也和惜惜一起。”

    仙鹤看看裴惜惜他们三个,又看看贺晏然和路亦平,最后落到裴惜惜身上,道:“惜惜,你选择哪个?我和九九一起,看你的。”

    贺晏然嗤笑,道:“想选择三就直,出来有那么难?不就六天蜘蛛潮,吾辈剑修,谁怕?”

    路亦平忙点头,“对对对,选三。”

    他也不愿因为这事,与伙伴分道扬镳。

    仙鹤露出个大大的笑,他拍拍路亦平的肩膀,感动道:“好兄弟。”

    裴惜惜视线在这行人身上一一扫过,点头道:“行,那便选择三。接下来六天,大家辛苦一下。”

    “现在距离酉时还早,我们先休息,养精蓄锐。”

    路亦平犹豫片刻,从仙鹤肩上探出头,道:“既然蜘蛛会成潮,若现在趁那些白玉蛛睡觉多杀几只,等蜘蛛潮来时,白玉蛛会不会少一点?”

    其他几人视线都落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