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佳音静静地看着李玉兰：“你想等你死的时候我再来吗？”

    李玉兰顿时张了张嘴,又抿住嘴唇，心虚又苦涩：“医生都跟你了？”

    谢佳音没话，冷凝着一张脸。

    李玉兰年纪越大,反而越怕自己这个女儿,谢佳音一冷下脸,她就心虚了，软下了语气：“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工作吗？你现在过来了学校那边的工作怎么办？不会有影响吧？”

    人人都觉得她命好，生了谢佳音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从到大任何事都不要她操心。

    其实在她们家里,她和谢佳音的身份倒像是反过来的,的时候她还能镇得住谢佳音。

    但谢佳音越长大,这种身份倒置就越明显,谢佳音像妈，她反倒像是谢佳音的女儿。

    李玉兰明明四十五岁了，这会儿还是素颜没化妆，穿着病号服一脸病容的样子，但是眉眼神态却像是少女,跟谢佳音撒娇似的。

    谢佳音这个女儿反倒是眉眼沉静，浑身都是从容稳重的气质。

    “我请假了,学校再过一个星期就暑假了，问题不大。”

    也是她平时乐于助人攒下的好人缘，阿姨们但凡有什么事情叫她帮忙的,她都尽力去帮。

    所以知道她因为妈妈生病了要请假,阿姨们都很干脆的答应帮她值班，也才能那么顺利的请到假，不用担心学校的工作。

    李玉兰道：“我这里没什么事，医生那些都是吓唬你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知道。”

    谢佳音看着她：“对你而言，一只胸比你的命重要吗？”

    谢佳音这句话一出来，把正打完开水从她身后路过的年轻男人吓了一跳，尴尬的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李玉兰错愕的看着谢佳音，也被她的话惊住，四下一瞥：“你胡什么呢？”

    谢佳音清凌凌的眼冷冷地：“我错了吗？”

    李玉兰又噎住，突然恼怒：“你来是干什么的？专门来气我的吗？我是你妈还是你是我妈？我要动术还是不动术那都是我的事情，你走，回你的学校上你的班去，我不用你管！”

    李玉兰声音有点大，走廊里来往的人还有旁边病床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谢佳音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拿上放在床尾的包，起身离开。

    李玉兰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只是看着谢佳音头也不回的背影，脸上渐渐流露出落寞来。

    “那个是你女儿啊？”旁边病床上的中年女人醒了，正在喝水，见谢佳音走了，主动找李玉兰搭话。

    李玉兰不想话，但还是应了一声。

    中年女人捧着热水，有点纳罕的带着笑道：“你们母女两怎么跟倒过来似的，你像女儿，你女儿像妈。”

    李玉兰一听这话，也来了气：“可不是嘛！我才是她妈，她架子比我搭的高！”

    中年女人却笑呵呵的道：“我不是觉得她架子大，是觉得她看着比你这个当妈的还成熟稳重，你倒看着跟个女孩似的。”

    年轻男人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带着制止的意味：“妈。”

    李玉兰倒是愣了愣，没话了，心里又有点后悔，但是要她去哄谢佳音，她也低不下这个头。

    半个时后。

    从医院食堂打包早餐回来的谢佳音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把早餐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李玉兰没想到她没走，还去给自己买了早餐回来，既惊讶又有几分愧疚，只默默凑上去，主动跟谢佳音搭话：“买了什么啊？”

    谢佳音也没跟她怄气，回答她：“有蒸饺，茶叶蛋，还有酸奶。”

    李玉兰露出笑容：“都是我爱吃的。”

    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谢佳音：“就在床上吃吧。”

    她又把要落地的腿缩了回去。

    谢佳音把包装袋都拆开，然后放到李玉兰腿上，一次性筷子也拆开才给她。

    李玉兰吃了两只蒸饺才想起来问：“你吃了吗？”

    谢佳音：“我现在没胃口，等会儿再吃。”

    李玉兰就夹了一只蒸饺递到她嘴边：“那你吃一个。”

    谢佳音看着这只递到嘴边的蒸饺，顿了顿，在她记忆里，李玉兰从来没喂她吃过饭，她垂在眸，张嘴叼住了，吃进嘴里。

    在医院，她把调成了静音，这会儿在里震了两下。

    她低头滑开屏幕，是江老师。

    音音，我刚刚听周阿姨你妈妈生病你请假了。

    阿姨怎么样啊？

    严重吗？

    谢佳音看了眼正在一口蒸饺一口酸奶的李玉兰，走到一边去回江老师的微信。

    没事，不用担心。

    不过我暂时回不去了，值班室那边的工作你也帮我看着点。

    江老师：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值班室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

    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如果需要钱的话也可以找我！）

    谢佳音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暖流，有些感动：恩恩，谢谢你。

    江老师：干嘛跟我那么客气嘛！后面还加了一个猫生气的表情包。

    谢佳音不禁微微笑了一下，心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轻松。

    她走回去，对李玉兰：“把家里钥匙给我，我去给你收拾东西过来。”

    李玉兰正在剥茶叶蛋，嘴里还塞着嚼到一半的蒸饺，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收拾什么东西啊？我等会儿就走了。”

    谢佳音：“医生你要住院观察。”

    李玉兰立刻：“不用！住什么院啊，一天好几百的住院费，就睡在这走廊里，我可不住！”

    谢佳音语气平淡：“我已经把钱交了。”

    李玉兰狐疑的看着她：“我上次找你要几百你都没钱，现在哪来的钱？”

    谢佳音淡定的：“我交了个有钱男朋友，分的时候拿了几十万的分费。”

    李玉兰愣住，盯着谢佳音脸色变幻：“你真的假的？”

    谢佳音：“真的。”

    其实是真假参半，有钱男朋友和分费都是真的，只是数字被她改了。

    李玉兰顿时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所以你不用担心没钱治病。”谢佳音着，直接越过李玉兰，把放在床里边的包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了钥匙，然后问李玉兰：“你有什么东西要拿的？”

    李玉兰只能软下语气：“我真的不想住院，这医院里的味道我闻不惯，闻得浑身不舒服，我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

    谢佳音无情的戳破她：“我昨天晚上就来了，你睡的很好，身都没翻过。”

    李玉兰：“”

    谢佳音：“你要是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我带的，那我就看着收拾了。“

    李玉兰见谢佳音完全是不容置疑的态度，忙：“把我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带上，还有护肤品。”

    谢佳音早已经对李玉兰过于严苛的形象管理习以为常了，点点头：“还有吗？”

    李玉兰这会儿已经认命了，道：“其他你就看着收拾吧。”

    谢佳音点点头：“那我走了，要是还有什么要带的，给我发微信吧。”着就拿上自己的包和钥匙离开了。

    李玉兰还住在去年住的地方，一个单间，比谢佳音在海市租的那个单间还，到处摆满了物件。

    李玉兰虽然能把别人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但是自己家却是怎么乱怎么来，厨房是从来没开过火的样子，浴室的洗衣上摆满了各种护肤品，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也堆得很凌乱。

    沙发上还有床尾都是一堆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脏的。

    衣柜里就更不用了。

    谢佳音把沙发上和床尾的衣服不管是干净的还是脏的，都丢进了洗衣里，然后踩着凳子把行李箱从衣柜顶上拿下来，给李玉兰收拾东西。

    趁着衣服洗好之前，她又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刚才还凌乱狭窄的房间顿时变得干净清爽起来，谢佳音也出了一身细汗。

    把洗好的衣服晾出去，谢佳音拎着行李箱离开了。

    真是幸好之前因为找到糯米，江衍坚持给她转了50万，所以她现在里还有余钱。

    李玉兰没有买医保，医院所有费用都要自费，谢佳音昨晚就往医院账户里预交了两万，如果真的要动术，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里的钱够不够。

    要是不够，就只能卖房子。

    她倒是没太心疼，本来就是一笔她命里没有的财，只要能救回李玉兰的命。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钱，是李玉兰不肯做术。

    谢佳音在外面随便找了家店，吃了份煲仔饭，然后才打车回的医院。

    李玉兰拿到自己的东西，就去洗间洗漱去了。

    谢佳音则去找了李玉兰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

    得知李玉兰现在的情况是越早术越好。

    “乳腺癌的术治愈率很高，特别是早期的时候，但是你妈妈她怎么都不愿意术，保守治疗又不起效果，拖到了现在，要比早期麻烦许多，但是尽早术的话还是有很高的成功率的，但是如果再拖下去，拖到晚期，癌细胞转移，那就很难办了。你作为家属，一定要好好劝她接受术。”

    谢佳音心情沉重的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找到李玉兰，把医生的话都告诉了她。

    “我了我不动术！”李玉兰涂了口红，整个人看着气色也好了不少，她振振有词的道：“我不动术我还能多活几年，动了术还不一定能从术台上下来呢！”

    谢佳音问：“所以你打算活几年就去死吗？”

    李玉兰：“是死是活那都是我的选择，你是我女儿，不是我妈，你做不了我的主！”

    谢佳音一时间一句话都不出来，胸口堵的慌，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里的震了好久她才发现，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许朝。

    她急步走开，走到走廊的另一头，稳了稳情绪才接起来。

    “喂，教授。”

    许朝清冽好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听阿姨生病了，她还好吗？”

    谢佳音愣了愣，问：“是江老师告诉你的吗？”

    许朝嗯了一声：“刚才在路上遇见她，她告诉我的。”

    谢佳音胸口还闷的难受，声音也低沉：“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许朝问：“音音，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因为许朝的语气太温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谢佳音忽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