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于澍问的是林姝方才把他的同学们的头按在水里的事情。

    只听林姝头也不抬的回道，“他们的脑子进水了，需要好好洗洗。”

    于澍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愕然。

    人的脑子都已经进水了，还需要再洗的吗？

    林姝洗完双后起身返回，见于澍还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自己。

    她招呼后者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一起回家了。”

    于澍见林姝抬起腿，一眨眼便走到前面了，连忙也跟了上来。

    他边走边喊道，“可是那些人很可能会去举报的啊！”

    林姝顿下脚步等着于澍靠近了一些，才回答道，“他们不会去举报的。”

    她早在动之前便开启了屏蔽仪器。

    在仪器的信号干扰下，那四个人的记忆检测器里关于这段事情的记忆记录都会变成雪花状的画面，根本无从查起。

    如果这四人不甘心，想把于澍捅出去，那么他们就得做好自己以前欺凌于澍的事情会被一并捅出来。

    像这几人年纪轻轻就欺辱殴打同学，这样不和谐的行为，铁定是要进青少年改造营的。

    而以刚才那个女孩子又蠢又坏的心性，外加那三个男孩子对后者的听话程度，今天的这起事件必然会不了了之的。

    于澍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何把话的如此笃定，但他很知道趣的没有再细问。

    他怕他再问下去，会被姐姐认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有点傻气。

    因为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却偏偏选择了不反抗。

    但他这头不再问了，林姝却是主动问道，“你被同学欺负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

    于澍心头一怔，脚下也跟着慢了半拍，落在了林姝后面。

    他忙快步追了上来，和林姝并肩走着。

    这个才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在心里斟酌着该用怎样的字句回答。

    林姝这时头也不回的补了一句，“别对我谎，我能听的出来。”

    于澍这才低下头回答，“我不告诉家里人，也是不想给爸妈他们添乱”

    “那为什么连我也不告诉呢？”

    林姝的话让这孩子的心头，猛烈跳动了一下。

    他垂着头的脸上，神色急剧变换，时而如乌云密布，时而如雨点着急落下，不见朗照。

    此刻在他的心里，藏着两个正在互相打架的人。

    一个人让他撒谎，随便找个理由把今天的事情搪塞过去。

    另一个人却坚持让他对姐姐实话，不要撒谎。

    看着前方触可及的那道熟悉背影，于澍终是咬着牙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会一直这样坏下去的。”

    “他们之所以会欺负我，是因为他们只是一时想岔了。”

    “我相信总有一天，等他们长大了，也会像那些大人们一样，永远都相亲相爱、彼此和睦，没有争吵和伤害，只有真正的和谐。”

    本是走在前面的林姝，听到这般天真而又充满孩子气的话语后，忍不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她回望着于澍，近乎一字一句的问他，“即便是被他们欺负了这么多次，即便是到此时此刻，你也坚信他们是善良的吗？”

    于澍看着林姝的眼睛回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善良的，但是我相信，他们会善良的。”

    林姝神色淡淡道，“何以见得？”

    于澍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缓缓道，“我在古书资料库里看到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上古的大贤者，他发誓要救度和保护一切众生。

    神明为了考验他，便命令两个人分别变成一只鸽子和一只老鹰。

    鸽子为了逃生钻进了贤者的怀里，求他救命，老鹰则紧追不舍而来，要吃掉鸽子。

    这位贤者为了救度那只鸽子，没有选择杀害其他的生命，而是用刀子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老鹰。因为老鹰要吃现杀的热肉。

    老鹰还要求吃到和鸽子等量的肉，但那位贤者无论怎么割肉，一端站着鸽子，一端放肉的秤杆两端始终导向了鸽子那端。

    这时候，那位贤者毅然决然的整个人坐上了放肉的那一端，秤杆两端也奇迹般的实现了平衡。

    那一刻，地动山摇、大海汹涌、枯木逢春、天降甘霖、地涌金莲，神明出现了！

    神明现身后问贤者，他想要得到什么。

    贤者却他对世间的快乐一无所求，只盼救护众生，悟道成佛。

    神明问他割肉之时是否有过后悔。

    贤者，若是他心中没有后悔，便教他割断残破的躯体恢复如初。

    结果贤者的身体，立即恢复如常。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贤者正是佛陀修行的前身。”

    于澍讲的这个故事很长，林姝饶有耐心的听他讲完了。

    她原以为于澍这孩子的童心，是天生所得，不想还是受了上古佛经故事的感化。

    讲完这个问题的于澍，偷偷拿眼瞄了一下林姝。

    正是因为他深信人会变好，所以即便在被欺负的时候，也会选择逆来顺受。

    在他看来，只要人长大了，就都会变成彼此和气、相亲相爱的样子，只要这一天能够到来，为此受再多的苦，他也愿意。

    林姝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既乐观同时也是自我安慰的精神。

    她没有直接他的想法有问题，而是开口问他，“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关于你的‘他们会善良的’，你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戳破了于澍用来自我安慰的那层假壳，它让自我牺牲、自我奉献以及相信世界的美好，变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泡沫。

    因为有些人是在奋不顾身的保护着这个世界，但与此同时，也有些人在不余遗力的摧毁着这个世界。

    在保护者和破坏者之间，意见根本不能达成统一。

    见于澍的目光陷入了迷茫，林姝放松了语气提点他道，“你以后做人，还是别太老实了。有些人总有劣根性，就爱欺负老实人。你也不是什么大贤者，顶多就是个老实人而已。”

    于澍闻言，双眼略微回了些神。

    “老实人也会被欺负吗？”

    “会的，有些人专门挑老实人下，尤其是那种没有背景又不知道反抗的老实人。起先，这些人要的是钱和东西，要的是名声和利益，到后面，狮子的嘴张大了，连人命都敢吞。”

    于澍听了她这话，若有所思的问道，“如果，人类社会没有真正的和谐，那么动物的世界会有吗？”

    林姝闻言，扭头又看了他一眼。

    看来这子先前之所以那么执着寻找动物的和谐社会，是因为心中的这股执念吗？

    想到这里，她伸出随意拍去后者肩头先前沾上的草屑，转而对澍正色道，“这世上所有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人类就是那个自以为更高其他动物一等的动物。但同样的，在人类这里找不到永恒的和谐，动物那里也找不到。”

    “依我看，与其去寻找外在的永恒，倒不如把自己的心安定下来。真正的和谐，在于人心，而不在于外在的种种统计数据。去做好你自己，比起去期盼别人变好，来的为艰难。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

    在林姝眼含期许的目光注视下，于澍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人不再话，而是一路返回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