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的彪悍发言直接把在场众人都镇住了，连哭哭啼啼的媳妇也忘了抹眼泪。

    啥？死男人原来是极平常的事吗？等等，你的这是人话吗，害死了人还嫌我们晦气？

    这媳妇反应过来，哭得更厉害了：“天爷啊，我这日子没法过啦！夫君啊，你年纪轻轻被人害死，留下我跟两个孩子怎么办唷？他们连你的丧葬银子都不肯出，居然还嫌你晦气？我这是前世做了什么孽啊——”

    苗氏看了李絮一眼，抱胸道：“你前世有没有做过孽我不知道，不过，这辈子九成九是做过的。”

    李絮笑了笑，冲她微微摇头，苗氏就闭了嘴。

    苗氏撇撇嘴，心，她大哥行走江湖那些年可没少遇到这种碰瓷的事，回家时还拿来当故事跟她讲呢。

    且不魏家的吃食向来干净美味，从没听过有人吃了闹肚子，就算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昨天吃了不到十二个时辰人就死了啊！这栽赃陷害的法也忒明显了，当人人都是傻子啊！

    那媳妇看不到两人眉眼官司，却瑟缩一下，身子僵了僵，哭嚎的声音了许多，只嘤嘤嘤地抽泣。

    苗氏想了想，蹲下去探那男人鼻息，却皱眉发现，果然是个死人。

    不仅没有丁点呼吸，就连鼻子和人中部位的皮肤都冷僵了，碰到时好像一块冰。

    她犹疑着看向李絮：“居然真的死了？”

    李絮耸耸肩，她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刚刚苗氏出现前就已经探过，百分百确定这人已经死透了。只是，她不确定这人具体死了多久，最好还是得让仵作来验。不过，这事倒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抬尸过来的两个汉子见状却大怒，忍不住指着李絮几人怒骂：“我哥哥都没命了，你们居然还风凉话！怎么，难道你们还能让我哥哥活过来？你这是想抵赖吗？老天啊，你怎么不劈个雷下来，把这几个谋财害命的混账给劈咯？我们老百姓向来本分，从来没做过坏事，怎么就落得这么苦命唷？”着着，竟一扯着衣襟，一扯着头发开始痛哭。

    另一个汉子也哽咽着：“我哥哥从来最爱护我们两个，有一口吃的都要分我们大半，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想着进趟城见见世面，请哥哥吃个饼，没想到竟害了他的命。你们不肯认，我认！是我有罪，是我害了我哥哥！我这就跟他一起去了吧！”着放声大哭，一头撞向车架。

    李絮冷眼旁观，不料，这人撞到一半突然拐了个弯，而是冲着摊子上那桶卤肉扑去。

    好在围观人数众多，挤挤挨挨几乎没地方落脚，想要拉一把并非难事，又有魏寅在旁虎视眈眈，这汉子很快就被其他人就近拦了下来。然而，他死活不肯起来，半跪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他们兄弟情深，哭哥哥命不好，哭魏家为富不仁，连个丧葬银子都不肯赔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不明真相、却爱指指点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多半是觉得魏家不近人情的。

    倒也有少数老顾客替魏家摊话，表示自己经常来买，从来没吃坏过肚子，更没听过拉肚子就能死的怪事。

    那个想撞车的大汉就红着眼：“旁人是旁人，我哥哥是我哥哥，怎么能一样？我哥哥因为操劳过度，身体虚弱，一场风寒都能让他起不来床！他家这饼子不干净，吃死人还不承认，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时，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句：“咦，这个人我昨天好像见过，他是来这里买过饼。”又有一个不知什么人附和，渐渐地，帮魏家话的声音就消失了，只有极少数人在外围嘀咕：“每天排队买饼的人那么多，谁记得住！这魏家怕是要着了道！”

    这些招数还真是百试不爽，不过，哪怕有人看破，沉默的依旧占大多数。他们只会冷眼旁观，反正，真相与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看场热闹、回去跟街坊邻居个嘴罢了，谁输谁赢他们都不会少块肉。

    甚至还有个自负身份的老者站出来，表示要替双方和，私下了结此事，省得闹上公堂丢面子，云云。

    苗氏戳了戳李絮：“你怎么还不吭声？就这么看他们闹啊？生意少做一天倒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他们明摆着是来闹事的。要我，直接把人送去官府，反正问心无愧，怕什么打官司！”

    李絮再度扫视众人一圈：“我倒是不怕打官司，可看他们哭得那么投入，辞一套一套的，比唱戏还精彩。我想着快过年了，咱家门户的也请不起戏班子，索性现在这里听一场过把瘾。”

    那媳妇子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男人死了，还让人当成戏子欺负到这份上，我也不想活了”

    “好啊，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走，我们这就去衙门告官！”两个大汉一咬牙，立马抬起门板往县衙走去，媳妇子也哭哭啼啼地跟着起身，三人一边走一边哭自家的冤屈。

    他们哭得十分认真投入，嘴里也丝毫不含糊，一口一个魏家卤肉吃死人，活像是怕人不知道似的。

    看着三人缓慢到接近龟速的步伐，以及人群中有意无意拦着他们不让走的那几张面孔，李絮摇头失笑。

    “喂！我，你们几个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吧？真要去衙门的话，你们可得想好了哦。”

    刚刚试图撞车的大汉扭过头来，恶狠狠道：“你少威胁我！我知道你认得衙门里的人，可你们害死我哥哥，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替他讨个公道。”

    “我可没你想的厉害。我就是想提醒你，进了衙门打官司，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你哥哥肚子剖开，查一查里头有没有另外半个饼。你可要想好了，找不到饼的话可不能赖我家！”

    旁边有人开始嚷嚷：“简直胡八道！都过了一天哪还有饼剩？你这是欺负人家孤寡！”

    大汉也怒目圆瞪：“放你的狗屁！谁都别想动我哥哥！”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正常人一天肯定能消化完，可昨天卖出去那么多饼，就他一人吃死了，明他脾胃弱到极点，很可能消化不了，硬生生堵在肚子里堵死的。反正人都死了，剖个肚子验清楚，也好还他们一个清白不是？要是我们家确实有责任，丧葬银子我们一定出。”李絮理直气壮地。

    听到她松口愿意赔钱，吵吵嚷嚷的人群终于消停了点，起码那些不是心怀叵测、只是被人煽动的路人没那么愤慨了。

    但，这时突然有个油腻腻的声音：“我想起来了，衙门里新上任的县尉大人经常来她家买吃的！哼，我就嘛，这卖卤肉的害死了人还这么嚣张，原来是搭上了衙门里的官爷啊。怪不得”还刻意在搭上二字下重音，语调婉转，听着让人觉得十分暧昧。

    李絮笑了笑，抬眼锁定那人，抄着菜刀过去：“你，穿蓝袍子那个马脸男！昨天来买饼的人是你吧？你倒是出来给大家，你那个饼怎么进了别人的肚子里，还把人给害死了的。该不会，是你在饼子上下了毒吧？”

    人群骚动了下，齐刷刷左右张望寻找李絮话里的目标人物。很快，这位马脸蓝袍男就被众人有默契地让出一条路。

    马脸男吓了一跳，转身要走，又硬生生按捺住扭转回来，气愤地抬起下巴：“你胡！我啥时候来买过你家的饼了？我都不认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