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百味楼
抬头看眼天色,李絮若有所思,径直去新开张的百味楼用饭。
这百味楼是新开张,其实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
它原本是个姓百里的人家的祖传基业,祖上出过一位御厨,不过那已经是前朝的事了,到了本朝自然不复原来辉煌。
孙县令到任前,百味楼的生意就不错,孙县令来了之后就遭殃了,因为孙家人眼馋百味楼挣钱快,竟下黑做了个局,在百味楼的食材中投毒,导致二死七伤!
此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百味楼东家也锒铛入狱,这产业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孙家人里,期间还改了个名叫天香楼。
好在那时孙县令还不够心狠辣,唯有百味楼的老东家被判了流放,百里家的儿孙倒都保全了下来,只是不敢再留在敖县,举家搬走。老东家也命大,流放路上有跟随过来的儿孙照顾,家人又给差吏塞了银子,便也睁只眼闭只眼,总之熬过三年流放,后面倒也一家团聚,只是日子过得稍微清苦些罢了。
像百味楼这样因为各种“意外”失去产业的百姓不少,这几日来魏渠也一直在处理相关案子。哪怕没有苦主寻上门的,如有知情人提及,他也会记下着人查办。
百味楼就是后一种情况的“幸运儿”之一。
因魏渠上任后雷厉风行,将衙门上下清理了一番,为虎作伥的按罪下狱,品性不佳、还不足以论罪的大多被打发走,又从外头重新提拔了人。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新人还好,旧人不免有些战战兢兢,都铆足劲要在新知县面前刷好感,故而投其所好,争相爆料。
百味楼曾经红火一时,当年的中毒事件也闹得很大,哪怕过去十年有余还有很多人记忆犹新,故而是最先被人提起的。
魏渠让陈师爷找出昔年案卷翻看,凭着他严密的逻辑,果然察觉存在漏洞,再将关在牢里那些孙县令的狗腿子提来审讯,真相便水落石出!
百味楼名气大,正好能起到立木建信的效果,就被魏渠选做标杆,又打听到百里家后来回到涪县的一个镇上定居,便以最快速度让人请来百里家后人,将酒楼原物归还。
百里家是厨师世家,最看重的就是百味楼这间祖产,闻讯激动得差点没哭昏过去,立马拖家带口连夜赶回接一应事务,还全家人跑到衙门大门外磕了个头,以感谢新知县为自家洗清冤屈的恩德。
今天就是百味楼改回原名重新开张的好日子,虽然敖县舍得下馆子的有钱人不多,但百里家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是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意散财,对外宣传今天全场五折,故而酒楼还挺热闹。
李絮带着人走进百味楼,只见大堂几乎座无虚席。
“东家,大堂嘈杂,不如要个雅间?”
丁四习惯了询问李絮的意见,不想今日却被李絮拦住,最后三人只在大堂角落寻了张空桌坐下。
半刻后,两人隐约反应过来李絮来意,愈发竖起耳朵听大堂动静。
李絮亦如是,脸色渐渐冷淡。
果然不出所料,那孙少夫人身死的事居然已经传遍了,现在百味楼里就有人在议论。
“听孙家长媳突然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熬不住刑讯没的吧?”
“啐,别乱!魏青天看着就是个君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是新知县啊,保不准是底下人自作主张呢?过去这些年,那狗官身边的狗腿子可没少干这种事”
“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有人理智提出孙家长媳可能是羞愤自杀或是病死在牢房里,但前一种论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传开。
丁毛二人恍然大悟,压低声音:“东家,这事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了,用来抹黑魏大人的?”
李絮几不可闻点点头,虽然没有证据,但看这风向变化的速度之快,没人在背后操纵也太“巧合”了。
李絮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孙家的关系,锁定几个怀疑对象,也不着急离开,正好饭菜送上来,慢斯条理先饱餐一顿。
百味楼不愧有御厨后人坐镇,出品虽然难称珍馐美馔,味道确实是不错的,结合了海西府和京城南北两种风味,很是不俗。连心事重重的李絮都用了足足一碗饭,丁毛二人更是连扒了三大碗饭,桌上菜肴全部清空,颇有勤俭节约的美德风范。
饭毕,李絮又上街转了一圈,果然陆续听到何氏之死的种种传言,还有愈发夸张的趋势。
她叹口气,到底还是软了心肠,吩咐丁四替她去县衙送个口信,她自己则回到客栈房间憩,边整理行囊边暗暗思量这事背后可能的算计。
如果何氏是被人害死,背后又有人这般推波助澜,故意搅混水,怕是要借此削弱魏渠的声势,引导百姓误以为他在孙家一案上存了私心,栽赃嫁祸什么的。
孙县令能在敖县屹立不倒多年,肯定不只是靠他自己,相邻州县的主官、乃至海西府的知府八成也收过他的好处!
孙县令现在虽是罪官,但魏渠跟他同级,没权力判他,只能是先把各项罪名调查清楚,把人关起来,回头将卷宗送给知府定夺。
万一现任知府偏向孙县令,不舍这条财路被断,不定会在案子判定上动脚。
当然,孙县令那些罪名实在不难查,整个敖县上下数千人,证人起码能有一半,知府大人再怎么徇私也不可能判他无罪。但,若有人状告新知县魏渠借构陷同僚、罪刻意夸张成大罪呢?
若有证据,知府大可以趁将孙县令罪名判得轻些,还能在魏渠的履历表上添一笔大大的污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多时,丁四回来复命:“魏大人知道了,多谢东家告知,他会心的。”
等到日头偏西,县衙附近突然人声鼎沸,正合目养神的李絮也被惊动。
“外面出什么事了?”她推门出去问。
敖县而破旧,客栈也就这么一间,离县衙不远。若是住的临街屋子,从窗口探头出去就能看到县衙所在。不过,李絮觉得临街不大安全,贼人破窗而入十分便利,故而每次出门投宿都尽可能选靠内院的屋子。
客栈伙计反应极快,扬声道:“客官,听是有人去衙门击鼓鸣冤,好像是那孙家的少奶奶死得冤枉,在衙门外一直跪着不肯起呢。”
李絮撇撇嘴,暗道果然,只面上不显,表现得跟其他过路客一样好奇,带着人去县衙看热闹。
一路上,她看到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齐刷刷往衙门方向走去,甚至还有人颇具先见之明地带上了几片烂菜叶子和石子,俨然想要弥补公审孙狗官那日没亲砸到罪犯的遗憾。
可惜,这回魏渠却让他们失望了。
赶在大多数人到来前,仵作出具的验尸结果和调查结果已被一一摆出,来告状的何家人竟是半点不是都挑不出来。
“怎么回事?咋就要散了?这是审完了还是咋地?”有后来的看客好奇地问。
来得早的侥幸听完全程,便主动解释:“嗐,魏青天明察秋毫,断案如神,才半天的功夫就把案情查清楚了。你道那何氏是被何人所害?主谋却是那孙狗官最宠爱的一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