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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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之下,繁星点点,静谧似海。和风习习,柔柔拂过树梢,发出细微的窸窣之声,仿佛想吸引树下之人的注意力,却都徒劳无功。

    如果在座两人神色不是这般紧绷,语气也客套得过分生硬,远远看去,正似一道上好的风景。

    回廊深处躲着的长生耷拉着脑袋,幽幽一叹。

    大人都主动提出要替表姑娘过生辰了,还约在了这种月黑风高不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心意已经很明显了!可,表姑娘居然跟没事人似的,还是顶着白日那张假脸和男装来赴约!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但凡是个有心的姑娘家都干不出这种事!

    表姑娘肯定不是个迟钝的笨蛋,所以,答案约莫只有一个。

    怕是表姑娘看不上自家大人!

    长生挠了挠脸,依旧没想通个中缘由。

    魏家待表姑娘很好,亲上加亲不是挺好么?多少人想把姑娘嫁回娘家亲戚那里啊,更何况对象还是这么年少有为又英俊潇洒的郎君!

    “难道是表姑娘在甘泉县被什么人花言巧语哄骗了?还是嫌大人不会甜言蜜语?”长生越想越觉得后一种情况很有可能。

    他之前被卖进一个富户家当厮,不过没会伺候人,而是被派去照顾猫猫狗狗。

    那家少爷刚好有一阵子沉迷养猫,而且非要奶猫,大的不喜欢。正好花鸟市场有人高价卖怀胎的长毛狮子猫,管家便买回来养着。后来,那母猫生下三只猫,少爷果然很喜欢,经常过来逗弄玩耍。

    其中,一只奶猫继承了母亲的纯白皮毛,眼睛跟太太头上的蓝宝石似的深邃美丽,脸儿圆圆,是三只里头品相最好的;第二只跟第一只很像,品相较前者稍差,只头顶和尾巴尖这两处有一撮黑毛,但一身长毛油光水滑,摸上去特别顺畅;第三只更普通,就是典型的黑白狸花,街上村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长生私心里觉得,三只奶猫里少爷八成会喜欢纯白那只,再不济就是第二只。

    一开始,少爷确实喜欢跟前两只玩多一点,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少爷的心头好最后居然变成了第三只狸花,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它,甚至是只给它!

    究其原因,其实就一个,狸花特别会撒娇,见着少爷就主动上来蹭裤腿喵喵叫,还会啪叽一声躺到地上装死,再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左蹭右蹭,看得人心都能化成水。

    长生不懂男女情爱,不过,他觉得猫儿和人也有些许共同之处。

    他跟在魏渠身边不久,并不知道主子先前那些奇奇怪怪的桃花存在,只知道他在京城靠着一张冷面吓退过好些试图丢帕子到他面前制造邂逅

    会的姑娘,甚至还气哭过一个行动比较出格的。

    一个合格的忠仆就该替主子把事情想在前头,他当即握紧拳头,暗下决心,回头一定要好生劝大人,改一改这不讨姑娘喜欢的性子。

    瞧瞧,这么好的二人世界会,表姑娘身边那两个傻大个也没来当灯笼,您不抓紧倾诉心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干什么?

    魏渠听不到忠仆的焦灼心声,仍旧面不改色喝下第二杯酒,又开始倒第三杯。

    虽然他表情控制得很好,但李絮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按住杯口,劝道:“表哥,这果酒虽算不上烈,可夜里风凉,一冷一热怕会风邪入体,还是少喝些为好。”

    魏渠动作一顿,从善如流放下酒壶,却语出惊人。

    “我若病了,你会担心吗?”

    李絮扯扯嘴角,只觉如坐针毡:“表哥这是什么话,当然会啦。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会担心的,尤其是敖县百姓,现在正是需要你这个父母光的时候——”

    迎上那道幽深目光,她声音越来越,胆气越来越虚。

    李絮果断低头,默默往碗里夹了片笋,塞进嘴里嚼了嚼。

    也不知是这县衙的厨子不行,还是她舌头有问题,中午在百味楼吃的焖烧春笋明明鲜美无比,这会儿的入了喉却带着丝丝苦涩,一不心居然还被呛着了。

    “心点。”魏渠抬了抬,在半空中顿了下,拐了个弯,提起茶壶给她添茶。

    李絮做贼心虚,总觉得方才他那势的方向像是要伸过来帮她拍背。

    “咳咳,没事,多谢表哥。”她忙脚乱放下筷子,灌了口热茶,才缓和过来,就发现对面的人定定看着她,微蹙着眉,似乎有些不悦。

    “表、表哥,怎么了?”

    她有点后悔应约前来了,总觉得此刻的魏渠比白日时的更加锋芒毕露,也更不好糊弄。

    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我记得,你已经有很久不这样一口一个表哥地喊我了。这两日细数下来,倒也不比过去一年半加起来少多少。”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意味深长。

    “你——”

    李絮脸色微变,更是慌乱,一时不慎竟将边酒杯打翻,幸好茶杯放在另一侧,而就被里头已经空了,只余两滴残存酒液,除了清脆的一声啪响,并没造成什么影响。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真不知这人是记性太好,还是敏锐度太高,居然能记得这些微细节!

    魏渠的没错,因为先入为主的剧情影响,以及初来乍到那夜的糟心互动,她完全没法把这人当做表兄看待,一开始只想离得越远越好。至于魏家其他人,她接受起来倒是不难,相处越久越把他们当成真正亲人。

    她没来之前,原主对魏渠这个亲表哥虎视眈眈,时常撒娇卖痴,一口一个表哥喊得娇滴滴的,别旁人听着如何,就连李絮自己翻看原主记忆时都有点瘆得慌。

    再到后来,隐约生出那么点好感,又看着它从矮的幼苗逐渐长大,这表哥的称谓听起来就更加不顺耳了。

    反正,如非必要情况,她是能不喊就不喊,反正当面话又不需要指名道姓。

    为数不多的那几次主动套近乎,还是为了求魏渠帮她解决麻烦事,或是被他捏住把柄要讨好,事情一解决立马旧态复萌,端的是个过河拆桥的好。

    这两天,为了扛住兄妹情大旗,她只能捏着鼻子一遍遍地喊表哥,一方面提醒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被魏渠一针见血指出这点!

    更微妙的是,他话中提到的“一年半”这个颇有些特殊的时间。

    自李絮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时间车轮已经滚过两次除夕的刻度,从前年深秋到如今的暮春,正正好是一年半!

    她深吸口气,努力无视慌张乱跳的心脏,笑着:“表哥这话的,您就当我胆子,趋利避害呗,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过去妹我对你确实不够尊敬,甚至还做过一些让你困扰的糟心事,您就大人不记人过,一笑泯恩仇吧。”

    她下意识看向酒杯原来的方位,这才记起方才不慎将其摔了。

    不远处开外,长生犹豫了下要不要出去给表姑娘换酒杯,只是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自家大人似是无意扫了眼自己面前的灌木丛,还没落下的鞋子又默默抬起收回。

    没有贴心的仆从,李絮只能将就着端起茶杯:“妹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魏渠没动,指尖缓缓摩挲着玉色杯足。

    他不傻,自然看得出李絮这两日的态度背后的意义。他也知道,这杯茶酒若是喝下,约莫也就代表他认可了李絮的所谓兄妹情定义。

    不过,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这番辞能糊弄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