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六、秋归(九十四)
苏禹忙道:“都尉息怒!朱深毕竟是圣上身边的老人,圣上平日起居用药都由他侍奉,也最是知道圣上身体。左仆射吩咐过,圣上身边要留人,故而”
话没完,方崇一把将他推开,骂道:“拖泥带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罢,他看向朱深,走到他面前,冷笑一声:“老阉货,记得我么?你腿上那刀还是我赏的,到底还是轻了,不曾把血放干净。”
“方崇!”朱深骂道,“枉圣上如此信任你,你这毫无廉耻的逆贼!”
“圣上?”方崇笑道,“你作威作福,不过也就是仗着圣上。去年你拿了我的错处,要治我的罪,幸好左仆射将我保了下来。那时我就想,你这等老阉货,何时一刀结果了才可泄我心头之恨。”
“你贪赃枉法,仗着左仆射撑腰,把持禁军,卖官鬻爵!”朱深道,“圣上念你家当年征战之功,不曾为难你,如今你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方崇面色沉下:“找死!”
罢,他正当拔刀,突然,后颈似乎被针刺了一下。
方崇的眼睛直直,继而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旁人显然被这动静惊了一下,苏禹正要叫起来,只觉脖子上也一阵刺痛,跟着倒了下去。
而帐外,陶得利方才投入香炉中的迷药已经见效,内殿中的几个内侍也已经软倒,人事不省。
朱深被这变故惊得难以置信,望着面前仍然站着的三人:“你们你们是”
“阿监,是我。”
“娘子?”朱深认出了晚云的声音,不由得诧异道,“娘子不是出宫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半道上听闻了宫变,便回来看看。阿监如何?”她上前去朱深的伤势,上头的血渍已然干涸,这条腿想必难保。她的眼神黯了黯。
“我无碍。”朱深道,“娘子快去看看圣上。他下午晕厥过去了,我一直让他们找御医,可他们却不理会。这些狗东西”
他罢,看向苏禹,心头一阵痛。
晚云将幔帐撩开些,往龙床里看去。
皇帝闭着眼睛,苍白的脸已经瘦得凹陷,可谓形容枯槁。
方才这么大的动静,皇帝也没有一点反应,可见已经是不省人事。
晚云忙将他的从被子下拉出来,探了探脉象,只觉虚弱十分。
文谦的方子,比她预计的还要狼虎数倍。从王阳下毒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月,已经将人掏空成这样。
“娘子,”朱深紧张地看着晚云,“圣上如何了?”
晚云抬头看他,尽量将语气放缓些:“阿监要早做准备,圣上只是还喘着气,但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朱深神色悲摧,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不过我听阿兄,他觐见圣上之时,圣上神智清醒。”晚云道,“不知后来可是发生了什么让圣上气急攻心之事?”
朱深擦了擦眼泪,道:“就在九殿下离去之后,圣上将封良召回殿中质问,封良反而发难,当场将圣上挟持。苏禹那贼子早已窥探到了虎符所在,将玉玺好虎符取来,呈给封良。圣上见状大怒,故而又晕厥了过去。”
晚云了然,再看向皇帝,心中颇是感慨。
此人呼风唤雨,似乎能将每个人都置于掌中算计,没想到,也会有这穷途末路的一日。
“娘子救救圣上”朱深泣不成声,“太子仍未归朝,九殿下还漂泊在外,他万不可在此时撒”
晚云忙给他递上帕子,温声劝问:“阿监,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阿监告诉我,如今封良打算如何处置圣上?”
朱深擦了擦眼泪,道:“他还不敢对圣上下。毕竟圣上若在他中失了性命,他便少不了那弑君之罪,对他而言,挟天子以令诸侯自是最好的办法。故而圣上晕厥之后,封良也很是慌张,原本想杀我,也不曾动。”罢,他叹一口气,“也幸好是太子不在宫中,若太子在,只怕他不会留圣上。”
晚云微微颔首。
封良已经踏出这一步,便再没有回头路。想来今日,他是已经谋划了多时,无论裴渊出不出现,都迟早是要下。
正话间,刘同快步走进来,对晚云道:“娘子,封良入宫了。”
朱深擦了擦泪,恢复了些许清明,“娘子快走吧!”
晚云却搀扶他起来:“阿监跟我一起走。”
朱深赶紧推开她,摇头道:“圣上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可抛下圣上。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圣上身边陪着。”
晚云叹息着看他。
皇帝已经落的众叛亲离的下场,但幸而有这一老奴不曾背弃他。
她安慰道:“阿监安心,我们不会丢下圣上,圣上和我们一起走。”
朱深诧异。
只见刘同已经到龙床上,将毫无知觉的皇帝扶起来,用裘皮大氅将他裹好。
裴家的男子都身形高挑,可皇帝已经瘦了许多,刘同没有太费劲,就将皇帝负在背上。
朱深心惊胆战地看着刘同,叮嘱他当心,又转而问晚云:“这太极殿被围得水泄不通,娘子如何带我等离去?”
“阿监随我来。”她罢,搀着朱深前行。
可朱深一腿受伤,身子又虚弱不堪,才走没两步,又带着摔倒在地上,他疼的嘴唇没了血色。
只听殿外传来些动静,想必是封良就快到了。
朱深赶紧用力推晚云,道:“我已是风烛残年之际,死不足惜,娘子快走!”
这时,陶得利走过来,笑了笑,道:“朱内侍莫胡思乱想,我等想要带走何人,还不曾失过。”
罢,他麻利地将朱深背了起来。
晚云忙问他:“可找到了?”
“找到了,和四殿下的图画的一模一样。”
只听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众人赶紧往后殿跑去。
皇帝不喜欢杂乱,这后殿之中并无许多物什,看着干干净净。
却见角落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地道。
朱深大惊:“这是”
陶得利笑了笑,声道:“阿监这下可放心了,我等到做到。”
这地道虽狭窄,但陶得利和刘同都是有经验的,将皇帝和朱深放进去,带他们离开。
晚云则殿后,将封口的木板一拉。这关做得十分巧妙,无声无息,木板载着面上沉重的地砖,封了回去。
地砖阖上的时候,她听到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封良显然已经看到了大殿里那横七竖八倒下的人,以及空荡荡的龙床。不过很快,那些声音都被挡在了外面,再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