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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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里的手腕确实属于阿征, 可仔细看表带之下,那儿汩汩地,似乎正流着血...

    他竟然!

    血液猩红刺目, 令观者牙尖泛酸...仿佛舌根在刀尖舔舐一般,一时间, 无数回忆涌现。那样金贵, 那样骄傲, 温室里从未受过一点儿苦痛的少爷,此时此刻手腕处鲜血淋漓, 有些地方甚至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形成难看的褶皱疤痕。

    他究竟在做什么, 伤害自己吗?有用吗,伤害自己能改变什么吗?

    “你在哪!?阿征...”

    发现他试图割腕之后,秦姐姐惊得瞠目!捂住嘴巴扶着桌缘站起来, 如此极端的做法令她觉得毛骨悚然,她当即回拨了电话, “你不要乱来!别乱来...我现在就来找你。”

    姐姐努力抑制语气里颤抖,让他冷静不要乱来。

    但电话里的骆征不仅不疾不徐,没有半分自己荒唐、幼稚不堪的自觉, 甚至还得意地笑了出来,

    “阿姐是在担心我, 对吗?”都什么时候了, 他竟然还在纠结姐姐是不是担心自己。

    除了疯他多半只剩蠢, 愚蠢!!

    他笑完又无比笃定地接着“阿姐在意我,阿姐没有不要我,阿姐没有!”他越越兴奋,越呼吸越急喘, 到最后他声音压了下去,强忍着泪水:

    “阿姐,我好疼啊...”

    秦温喃摔门就走,急的连头发都没有扎,妆容只画了一半儿,还穿着拖鞋。

    可五楼真的好高好高,她着急下楼的过程还差点摔了跤,手腕在台阶那儿径直蹭破了皮。

    “嘶——”

    她忍着疼,稳住身体接着跑。

    出了楼道,路前方的正对面,可她的脚步又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硬生生停顿住了。

    只见青年手捧蓝色的满天星,就这样遥遥站在路灯下。

    天空呈现浓稠的墨蓝色,病态一样的颜色,黄昏星寥寥明灭。戴在她脖子上的项链被夕阳光那么一照,越发璀璨,姐姐像被繁星拥趸着。

    秦温喃猛地驻足。

    那是,贺先生。

    心跳扑通扑通,喘息间她居然忘了这样重要的事情。她原本的计划是要出门请贺先生吃饭——

    甚至不久前已经开始着手化妆,换衣服...可是这一切突然硬生生被阿征疯狂的举动给搅乱。

    阿征在做傻事,他割腕,他寻死,以死相逼——

    秦温喃觉得快要崩溃了,这难道就是她招惹不成熟弟弟的后果和报应吗?该她的。

    照片中,阿征手腕处的鲜血过于骇人,秦温喃在见到贺驰亦后,她脑子一热做了个特别不礼貌的决定:她直接无视了路对面的贺先生,转而去路口拦出租车。

    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举止,令贺驰亦脸上的笑意硬生生僵在嘴边。姐姐?姐姐为什么无视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种种疑惑由不得他继续站立原地,他也大步朝姐姐那儿走去。

    他跑起来有风,可满天星在他怀里不曾折损半分。

    秦温喃焦急地拦截出租,可车车满客。

    “姐姐?”贺驰亦来到她身畔,没有忽略姐姐微微颤抖的身体。结果他的话还没有完,女人突然朝他道歉:

    “抱歉,我今天有急事,我们改天——”

    太突然了。贺驰亦听到改天二字,蓦地皱起眉,“可姐姐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出去吃饭么?”

    “吃饭...?不能去吃饭!”女人慌乱地反驳他,或许是措辞又或许是她过于焦急,原本想好好解释的句子听上去却像是贺驰亦单方面的无理取闹。

    这好荒谬。

    “为什么?”贺驰亦不解。

    “阿征,阿征他出事了——”

    “我要去找他,我得去。”

    女人疯了一般地嚎啕。

    得知真相后,贺驰亦一下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这算什么?晴天霹雳么?

    ……

    他原本想迟些再来的,可当他人在鲜花店精挑细选,被一束天蓝色的满天星惊艳得不出来话的时候,等一等再去找姐姐的念头直接被截断。

    不由分,直接将那束花买了下来,后续精心包扎,一束璀璨的捧花就这样被拥入怀中。贺驰亦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女人收到捧花的情景。

    行动派就是行动派,取到捧花他直接开车过来。

    刚刚停好车子,就看见女人急匆匆跑下楼的身影,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是来见他的么?姐姐莫不是真的能窥心知道他要提前过来。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姐姐明明看到了他,却装作没有看见。

    他拿着花,站在路口,原本笑意连连,可是这会儿心却被丢到了冰面。

    好心上去问她怎么了,可结果呢?

    哦,骆征出事儿了。

    她要去见骆征了,她,抛下了自己,毅然选择了背叛她欺骗她的骆征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突然有点儿搞笑是怎么回事。

    阿征?自杀?贺驰亦觉得自己养的阿拉斯加绝食都比这事儿来的更靠谱一些。

    “对不起贺先生,改天,改天再出去。”看呐,她急不可耐。

    “改天?”贺驰亦觉得姐姐好凉薄啊。

    女人作势要去另一头拦车,贺驰亦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桎梏在身旁,表情幽幽的。

    “自杀?骆征跟你什么了?跟你发了照片?你们电话了?”一系列的问题。

    女人哑口无言,不过单看女人的表情就知道,一样儿没落。

    贺驰亦心里顶有谱。

    他嘲弄极了,心头的妒忌已经不能再容许他装大度。

    “要我怎么你才会懂。”他觉得头疼。

    贺驰亦试图跟女人讲道理,他看人一向很准。

    “骆征要是敢寻死,他要是敢,但凡他能有那个胆儿,你们也不至于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我的好姐姐,难道你还不懂吗?”

    他言尽于此。

    完吧嗒一声松开了姐姐的手腕。

    表情晦涩一双眼讳莫如深。

    他度量,他没人情味儿,他心狠,贺驰亦都认了。不过不重要了,女人这会儿已经彻底听不进他的话了,一门心思就是去救人。

    贺驰亦觉得自个脑子有病,有病才会这样。

    “好姐姐,你究竟...”剩下的他没能再的出口,牙齿点唇,他蓦然住了嘴。

    多无益,越描越黑,就当是给他贱的吧。

    手里的花顿时索然无味,他干脆也不举了,垂了下来。

    以及,既然姐姐着急,他就接着当回好人。

    “没事儿,姐姐去就是了。”他话锋陡然一转。

    “人命关天。”他一字一顿,脸上已然没了来时的温情烂漫。

    半天也没有车子经过,

    “这儿位置偏,没什么车,”贺驰亦默不作声地将花放在了身后,用手挡着。

    “姐姐需要我送么?”

    “....”

    “行啊,我送姐姐过去。”无人知晓,他紧咬住口腔内壁的牙,似乎都咬破了,咬出血来了。

    **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原来的家了。

    一寸寸熟悉的街道剪影在窗外掠过,跟做梦一样。

    秦温喃窝在后座,整个人像是水里滚过一遍。

    贺驰亦的脸色谈不上难看,也称不上正常。

    就那样。

    一路上车内静默得像停尸间。

    终于到了,他亲眼目睹女人匆匆跑上了楼,除了一句真的谢谢你贺先生,再无别的言语。

    其实挺没意思的,他将手里的捧花仔细又看了两眼,默默踱步到车后不远处的垃圾桶旁。

    啪。

    那花被砸在了一堆杂物上。

    扔了。

    贺驰亦双手叉腰,仰天长呼出一口气。

    这滋味不好形容,当受则受吧。

    不过此时此刻要令他觉得深刻不已的,当属他回忆起很的时候,那时候有一段时间老爷子时常骂他是下贱多情种,只因为他对一条很喜欢的鱼死了感到难受。

    那会儿他不懂,现在倒是有点儿懂了的意思。

    下贱么?确实,确实下贱。

    他盯着乌云半遮的月亮,看了好半晌。

    头低下去,又笑着用手按住眉心。

    “都直接给你贱完了。”他在骂自己。

    “贺驰亦,你到底他娘的...图啥。”

    ***

    推开门。

    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已经凌乱的毫不像样。

    像是被歹徒洗劫过。

    望着昔日承载他们俩诸多回忆的家,秦温喃百味杂陈。她一眼就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阿征。

    他一动不动盘坐在上面,像一直孤零零的弃犬。

    见阿姐来了,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生气。

    阿征举起自己的手腕,朝她展示,口吻松快:

    “我用手表碎掉的玻璃渣划的。”

    他完,伸出双臂抱住缓缓走近的阿姐。

    阿姐似乎瘦了些。

    他的心又有些疼起来。

    “阿姐,你为什么要摔碎它呢,我明明,那么喜欢。”他苦笑着。

    女人无言,只是默默被他拥抱着。

    “阿姐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话?”

    一开始阿征还比较正常,可紧接着他突然抬高了音调: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阿姐,我求你,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短短几天,他迅速变得堕落,憔悴,凌乱。

    秦姐姐的心有点麻,可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纵然被逼,那也是往日的种种所致。

    除了自己能力不够,不能守护住自己的人生,又能去怪谁呢?

    遗憾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你就不能放手。

    “阿征,以后别这样了。”

    秦温喃忽然好像能理解刚才贺先生的话了。

    阿征仍旧在骗自己,只是方式换了罢了,他那样金贵惜命的少爷是绝对不会选择去死的。

    而她这样反而是个错误,两个人缘分已走到尽头,再这样牵扯不清只会越来越成为死局,对双方没有任何好处。

    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归宿。

    “好好生活,别犯傻。”

    骆征听见阿姐的声音,他死死拥抱祝她。

    “那你会回来吗?”他颤抖着问。

    秦温喃心里一抽。

    但是必须做个了断,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

    “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阿征我们,和平分手吧。”

    骆征一听,登时急了,他开始口不择言:

    “是我错了,可我害怕啊,他们都知道你,他们去查叔叔阿姨,他们去你工作的单位,我害怕——”

    “阿征,你该好好长大了。”秦姐姐定定的看着他,目光通透,“我们终究,不合适。”

    “那三年,我不后悔。”

    她伸出手,轻轻替他擦掉嘴角的血丝。

    眼神依然温柔得令人觉得心碎。

    骆征突然停止了哭喊,他似乎觉得阿姐离他越来越远,远到陌生的地步了。

    他呆呆地。

    明明,明明半个月前,他们还耳鬓厮磨着永不分开,这难道就是生在那样一个家庭,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他怕死,他绝不敢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他也怕没了阿姐...

    “你们...你们一定要这样逼疯我才甘心是吗...”

    他哆嗦着松开抱住阿姐的手,阿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面对拥抱不会回应他,语气也不再温柔了,更重要的是....她不爱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征恐惧地睁大眼睛。

    阿姐她...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阿征,你该学会长大了,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比阿姐更适合你的人。”

    秦温喃轻轻避开他受伤的手腕,那儿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触目惊心,她选择帮他整理凌乱的头发。

    骆征一瞬间,心如尘土。

    他深知…自己真的没机会了。

    “不会了。”

    骆征苦笑着,认命般的将头缓缓抵在阿姐的眉心。

    喃喃道:

    “以后不论遇到谁...”

    “都不会是你了。”

    ***

    秦姐姐从骆征那儿离开的时候,骆征是笑着送别的。

    “阿姐,我要去中北了。”少年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只是遗憾的是,这份成长未免代价沉重且昂贵。

    “我知道。”秦温喃用温毛巾一点一点帮他擦掉脸上的脏污,笑着回答。

    还替他包扎好了手腕。那条占满鲜血的手表被心摘了下来,放回了盒子里。

    “阿姐,祝你幸福。”骆征站在昏暗的客厅中央,对门边即将离去她这样祝愿。

    “阿征,好好睡一觉。”

    这是她走前的最后一句话。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

    走马观花像是放电影一样,唰的就结束了。

    而他们,和平分手了。

    **

    回到原地,贺驰亦的车子依然停在那儿,漆黑车子停在路边角,看起来孤零零的。

    但是司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人———

    贺驰亦离开了,但不知道去了哪儿。

    只默默给她铺排好了回家的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期而遇的温暖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但也显得越发的深刻,在记忆中活的绵长。

    秦姐姐望着点头哈腰一脸恭恭敬敬的陌生司机师傅,心里不知道怎回事抽痛了一下。

    总是后知后觉的感情才最为深邃刻骨。

    刚才看来毫无感觉的画面面容,青年的言语动作,此刻回想起来,尤为韵味深长。

    终究...是她做错了事,还负了人心。

    她又一次亏欠了他。

    作者有话要:  开火箭了

    谢谢宝子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