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相信他
许度附和:“就是!”
然后又问:“你跟老爸怎么样?”
庄老师:“哎,你别操这个心,我们两老活到现在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专心处理你自己那边的事就成,我这还要上课,挂了啊。”
“嗯,再见。”
挂了电话,许度瘫在椅子上,很快又来了下一个电话,许度已经没去接的力气了。
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有了之前跟周几行“官宣”的经验,这点来势汹汹,走得又莫名其妙的风浪对他来不算什么,他主要是怕影响杜医生和陶证。
一瞬间,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了他们一个是艾滋病,一个是被感染了。
还有周几行,周几行站在那个位置,那么多人盯着他,等着落井下石,许度一个平民百姓已经想象不到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影响了。
许度疯了,真的要疯了。
“操!”许度坐了起来,抓着手机,直接挂断了不知道从哪弄来他的号码的陌生来电,给杜置林了个电话过去,“你没事吧?”
杜医生还能笑得出来:“是你没事吧?”
许度又瘫回椅子里了:“头疼。”
“不疼才奇怪,你今年可真是……”杜医生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惹人注意啊。”
“不!我就是一条咸鱼啊!”许度寥寥两句,就抱怨完了,与其是在抱怨,不如是在开玩笑调节气氛,“真的,还好么?”
杜置林这段时间都待在家里,等着时间一过去做检测,可惜一事未平,一浪又起,现在媒体已经顺着线查到他那去了,现在他是门都不敢出,亏得他有个好脾气,还能笑一笑:“也还好,就是本来不想让我妈知道这事的。”
许度:“哎……”
杜置林:“何呢?又该气哭了吧?”
许度:“嗯,一边哭着呢。”
杜置林也是叹气,姑娘心肠软,又仗义,这回跟她关系最好的两位医生都这样了……哎……
“安慰安慰她。”
许度本来想“你怎么不自己去”,随后也自个明白了。
无奈,都是无奈。
“你这回要没事的话,找人表白么?”
杜置林迟疑片刻,虽然笑了笑:“算了吧。”
许度想点什么,杜置林已经把话题一转:“还有那孩子,你最好看着他些。”
许度:“你别,你了我更疼了。”
杜置林笑了:“我是真的,平时跟炮仗似的,心里敏感得跟白兔一样,别真的一下受不了做了傻事。”
许度一瞬间,想起了那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闭上眼:“你就不跟他吃了顿肯德基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杜置林笑了笑:“辛苦啦。”
许度扶着额头,出一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话:“不——辛——苦——”
杜置林笑着挂断了电话。
许度呼了口气,重新提起精神,给陶证去电话。
咦,还不接?
许度起先没在意,再连续了好几个电话后,杜医生那句“做傻事”就冒出来了。
“我凑!”许度站了起来,拎着外套往外走,“天啊,年轻人能不能对活着多一点向往啊?”
“玲,帮我向主任请个假,你就我现在留在医院也不能做什么。”
许度交代完了,又去找人查陶证上次终于舍得留下的家庭地址。
“老张啊,车能借我用一下么?”
借到了车,许度赶紧往陶证家赶去,这一路上,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曹溪还笑他今年成了风云人物,现在整个班就他最有名气,最大牛,谁从医不能成名?许度这不是最好的例子么?
许度面无表情:“你没正事我就挂了。”
曹溪:“没事没事,我就电话过来问候问……”
最后一个“候”字还没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留给曹溪的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曹溪:“……”
这段塑料兄弟情迟早要完!
许度不得不承认,那件事给他留下太大印象,医院里有些人知道他有那么一段过去,却没人知道那个人就死在他面前,差一点点,他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许度不知道那是意外,还是那个人想带走他做个伴?
许度对周几行他没有愧疚,其实是有的,他从来不特意去想,可是梦不由他控制,梦里有人清楚的告诉他——都怪你。
他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死死盯着面前的路,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和决然。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堆的未接来电里有几个是李程的,李程是真倒霉,不是在许度没看手机的时候来,就是在许度电话的时候过来被自动进入等待了,许度全都没看见。
半天找不着许度的人,李程急得团团转,他都要以为是许度跑路了。
可是跑路……他跑什么啊,如果许度之前要了周几行的钱,还可以是有预谋的,可许度什么都没要,他这是图什么?
许度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是D市本地人,户口在这的,家里两老都是老师,干净体面,溜达社区,比周几行那个家是好多了。
李程又给冰了电话过去,这事一出,去围堵周几行的人肯定不少,周几行现在人还在剧组呢,演员招来这么大的事,导致拍摄延期事,就怕周几行这一个跟头起不来了,坏了名声,那谁还敢用他?他拍过的戏份全部得找人重拍,那可是个大工程。
“现在怎么样了?”
冰手握着话筒:“李哥!都堵满了!怎么办啊!现在出都出不去了!”
李程那个头疼啊:“那先缓缓,别这个时候冲记者面前去。”
冰那突然没了声。
李程直觉不妙:“怎么了?话!”
冰终于话了,还带着哭腔:“李哥!行哥出去了!正被记者围着呢!”
李程:“……”
李程瞬间炸了:“你怎么不看着他点!明知道他那么招事!我操,这个关头了,他妈能不能听着点人话!”
冰:“我拦不住啊……”
李程:“你还在废什么话!还不过去跟着!千万别再让他做出什么破事来!”
“好的李哥!我这就过去!”
电话一挂,李程高举着手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最后只狠狠跺了几下脚。
………
冰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急急忙忙就跑了过去,事实上周几行现在也走不了多远,周围全是记者,话筒上挂着各个媒体的牌子。
“请问,杨贺今日在微博上发表的长微博,想必你也看到了,的是真的么?可以你的看法么?”
“你好,我是B市日报的记者……”
“你和许度的恋爱关系是否真的一场炒作!许度有艾滋病的事是否对你也是一种隐瞒?”
……
乱七八糟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周几行被围堵在中间,表情沉静,似乎在安静的听着他们完,冰终于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他张开手臂,护在周几行面前:“我们暂时不接受采访!相关事宜我们会挑选合适的时间一一清!请不要妨碍正常出行!”
这些官方辞记者早就听腻了,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两句话就撤退,他们仍旧前仆后继,死命的把话筒往前怼,生怕把周几行给放跑了。
“近期卖腐成为一种主流,能够轻易获取大量的粉丝和利益,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挑选许度作为伴侣,是否有什么隐情……”
冰:“让一让,都让一让……”
冰正冒头大汗的试图为周几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谁知周几行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站定了,冰回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行哥……”
周几行转头,面向着其中一家媒体,神情坚毅,开口道:“我相信他。”
………
许度还没到陶证家,就晓得了没好事,整栋楼被记者、警察、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许度下车,看了一眼旁边两个大妈,手里提着菜,嘴上不停叭叭:“听是那个,得了病,这闹跳楼呢,保安警察都上去了。”
“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么不知廉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就同志是病,这男的跟男的都搞一块了,这世界不就完了?”
“谁不是呢,还容易得病。”
……
大概是觉得难得亲眼见一回人跳楼,跟古时候围观斩头的是一个道理,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熙熙攘攘,消防员已经架好云梯和气垫,警察早就到了,拦了警戒线。
许度扒开人群,往里跑去,他抬起警戒线,直接进去了。
“嘿!这不让进!赶紧出去!”有人过来赶了,许度光仰着头,看楼顶上几乎看不到的身影,“我操啊,还真想不开去了。”
警察:“赶紧出去,别在这晃悠!”
“我是市二医院的医生,许度。”许度挑明身份,把工作证交给对方,又往上指了指,“那位要轻生的同志是我的病人,麻烦给我十分钟,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许度看着就人模人样的,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大妈大婶,他走过的警察同志身边的时候,风衣还带着飘:“警察同志,麻烦等会看见他愣神的时候,就赶紧把人拖回来。”
警察:“?”
“麻烦借一下。”许度不等人同意,就拿过了喇叭,他把喇叭往嘴边一搁,“喂,喂……”
这喇叭连着音响的,声音不,整个区都能听见声音:“喂!陶证!听得见么?”
他自问自答:“我估摸着你要没聋,也能听见。”
许度:“听出我是谁了吧?按现在这新闻,我跟你还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跳下去,是想拉着我一块么?我虽然比你多活了十来年,就算是只秋后的蚂蚱了,我也想多蹦哒几下,谁告诉你我活够了?”
另一个警察问最开始拦着许度的警察:“这谁?”
“医生。”他拿出对讲机,对楼上的警察,“喂,注意等待机会,争取一把把陶证弄下来。”
……
许度拿着喇叭:“你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又不是七岁八岁,现在防腐剂一个个催熟,十七岁都长得跟二十七一样,这点事你还闹不明白?”
“是,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你是同志,你有病,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惨?此生已无指望,指不定投胎还是最好的出路。”
全体吃瓜群众:“……”
这是疯了吧?
许度:“但是啊,同志,你就算到了地下,人家也不一定三缺一啊,这活着死着都没有非你不可的理,好死不如赖活,这老祖宗留下的道理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会怕死?因为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场game over,然后又可以重新开始的游戏,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才值得珍惜啊,你这么容易就放弃,请问陶证同志,你的星钻是怎么出来的?花钱买的啊?哪有那么好的工作室,回头给我介绍一个。”
“你别瞅我!你给我站稳了!你以为我是千里眼啊!我看不清你!陶证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站着了,你自杀是头一回吧,我可比你有经验,你这一跳下来,就是砸死我这个无辜群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闹钟设了么?2999年到了么?你的人生游戏就这么个结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跳楼死相很丑的,脑浆炸开,血肉模糊的,以后你这张恶心巴拉照片就存在人家警察同志的档案里,你看过从六楼丢下来的西瓜没?砰的一声,就啥都没了,西瓜籽你都别想找着……”
许度向警察使了个眼神,警察对着对讲机了点什么。
两个城市,相隔千里,今天的天气意外的好,连风都不那么割人。
周几行停步在闪光灯面前,毫无畏惧,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试图捕捉到一丝泄露出来的情绪,对此口诛笔伐。
许度站在警戒线内,嘈杂的议论声快要把人淹没,眼前不过一栋六楼公寓,却像一座看不到顶的高山一样伫立在他面前,眼前是黑的,无止境的压力像虫蚁攀附他的脊背上。
许度站直了身体,他拿着喇叭,生死只在一瞬间。
遥遥千里,他们都不知道,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对方在做什么,不约而同的挺直胸脯,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