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岚坐着秋千, 轻轻地晃着。

    卫羽宸出他没有碰过别的女生的时候，回忆仿佛开闸的洪水，顷刻间涌了上来。

    那年, 他外婆突发急病住院，他在老师那得知消息，从学校里匆匆赶往医院时，口袋里还揣着那天早上外婆让他交给老师的学费。

    原本是一张一张五毛和一块的零钱, 外婆怕他在学校里遭人嫌弃, 还特意提前到银行换成了百元大钞。外婆年轻时没上过班, 外公去世后就靠着捡些废报纸和矿泉水瓶卖钱, 再加上领到的一部分低保收入, 供他上学。

    他被校门外那几个长期逗留的混混截下来时，他疯了一样跟他们了一架, 最后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 口袋里的几张百元大钞被他们抢走了。

    几分钟后, 他们之中有人带过来一个女生，垂着头, 不敢话，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面前，看不清脸, 与他年纪相仿，身上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看样子也是被长期霸凌的女孩。

    他一点也不好奇她是谁，他只想赶快拿回钱去医院给外婆交医疗费。

    其中一个男生把那女孩的衬衫领口解开一个口子, 将那几张百元大钞塞进女孩的内衣里：

    “子，起来啊，你自己把钱拿出来, 就放你走。”

    那女孩怕得全身发抖，周围的混混们一阵哄笑。

    他们松开了按在他身上的手，仿佛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他抹了一把额角擦伤的鲜血，费力地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了，目光里尽是狠厉。

    谁也没有想到，在下一秒，他直接上前，一把扯开了女生的校服衬衫，随着白色的扣子断裂滑落，电光石火间，他看也没看飞快地抽走那几张百元大钞，转身就跑。

    几个混混惊呆了，留下两个人看守女生，剩下的拔步便追。他足足跑了三条街，才将他们甩掉。

    后来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他奶奶病愈出院了，他才听同学闲聊八卦的时候起，隔壁学校有个长期被霸凌的初二女生，被几个混混抓住，强行发生了关系，后来事情解决了，那女生也转学了。

    他特意算过事发的时间，是在他扯了她衣服之后的一个礼拜，她又被那一群混混逮住了。

    跟他没什么关系，后来，他就忘了这件事，他不是个容易背负心理阴影的人，尤其是对陌生人。

    生活从来没认真对待过他，他也从不认真对待别人，至少那时候是。

    如今，不知道是谁挖出那两段过往，又将两件事恶意拼凑在一起。

    冯岚安静地轻轻荡着秋千，夕阳西下的光影里，像是他浮浮沉沉二十年生命里，唯一的安暖光芒。

    她问：“你十四岁的时候，知道怎么跟一个女生发生关系么？”

    这是她从他跑来笃定解释，到认真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唯一向他询问的话。

    他摇摇头，然后感觉不对，又点点头。

    “我……知道啊。”他费力地边思考边出这几个字，言罢觉得还是不大对头。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自己知道，更洗不白了，不知道……没哪个年轻男生愿意承认自己在那方面一点都不懂、不会、没见过，即使是时候的自己。

    冯岚忽然就笑了。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个头才那么高，就什么都懂了啊？”

    嗯？嫌他矮？他十四五岁的时候确实不高，不过他现在也有一米八了，没准到23、25，还能再窜个一两公分呢。

    他不服气了。

    “我发育晚不行啊？！”

    她淡淡地笑望着他，他不话了，行吧，他就是发育晚，他招谁惹谁了！

    诶，不对，好像怎么又跳进她挖的坑了？

    她还是信任他的？他觉得应该是的吧……他悄悄观望她的侧颜，在斜阳的柔光下，恬静而温柔，他还是想上去帮她推一会秋千，却又不忍心破这份静谧的温暖。

    不过在下一刻，这份美好和安宁还是被破了，因为冯岚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了。

    她看见了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

    英俊的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男人，走路一只腿有点瘸的男人，还有几个穿着古装群演服装的男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之前受卫思琪指使来她店里闹事的。

    她不顾自己穿着连衣裙，直接就飞奔过去了。

    这几个群演不是她剧组的，而隔壁剧组今天的拍摄场地，离这也不近。她想着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混到她的剧组来，该不是又受了谁的指示，什么鬼主意吧？！

    卫羽宸见她去追，也跟着箭一样就飞步跑上去了。

    他比她追得晚了两秒，却一下子就跑到她前面去了，尽管事实上他似乎也没见过那几个男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今天剧组的B组拍摄，就在他们住的这酒店附近，酒店正门的大院外面，立了三五个大帐篷，作为演员临时补妆更衣用。这个时间工作人员还没收工，场地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那几个年轻群演一溜烟地各自分散，跑进人群中不见了。

    冯岚跑累了，停下来放弃了追赶，卫羽宸也不见了，不知跑到哪去了，这一番追逐惊动了整个这一组片场的人，尤其是陆淮作为另外一组演员的工作人员，原本已经收工，刚了一波电话调查最近造谣卫羽宸的人，顺带发微博反个黑。然而等陆大经纪忙完这一切，从酒店出来自己抽个烟的功夫，就看见自家艺人又在惹是生非，不知道追着什么人跑，当下陆淮二话不，就紧跟着跑上去了。

    卫羽宸其实也追丢了，他根本就不认识那几个群演，对方又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刚才盯着其中一个人，那人从几间帐篷中窜了两窜就不见了。冯岚赶上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家卫大明星，亲自上演一出千里追凶的大戏，一间一间帐篷地找人。

    不过这个时间是剧组放饭的点，工作人员们大多都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吃着晚餐盒饭，他卫大明星亲自一连找了几间帐篷，都空空如也，人家根本没躲里面。

    忽然间，他掀开另一间帐篷的时候，愣住了，里面一对几乎没穿衣服的年轻男女，在简易的化妆台上，只用了块拍摄用的绿色幕布遮挡身体，显然是在干一些难以描述的事儿。

    即使两个人没穿衣服，他也看一眼脸就认出来了：许千泽和卫思琪。

    两个人看见卫羽宸闯入，也惊呆了，吓傻了，目光中满是震惊之色。

    卫羽宸愣了愣，看见自己妹妹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作为一名兄长，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震惊？愤怒？把那个男人拽过来一顿？

    他卫羽宸不！

    他只是被这视觉冲击震撼得顿了一秒钟，紧接着他做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向着自己的妹妹，以及那个男人许千泽，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扰了。”

    然后转身跑走了。

    冯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她怎么有这么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男友！……

    十分钟后，还是靠谱的陆淮捉住了那些群演中的两个，拎着衣服领子带回来了。

    一个是面容俊俏却带了刀疤的男人，另一个则是走路有点瘸的男人。

    “你认识我么？”脸带刀疤的男人冷着脸问卫羽宸。

    卫羽宸看了他一会，摇了摇头。

    “我呢？”瘸腿男人同样问卫羽宸。

    他还是摇头，他记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们。

    “再想想。”面带刀疤的男人神色冰冷地着话，然后拿出自己和瘸腿男人的两张演员资料卡，递给他。

    两个人果然是常驻横店的群演，最近在隔壁剧组拍一部古装戏，卫羽宸将两张资料卡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两个他并不熟悉的名字，然后递给了冯岚。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找上了他，请原谅他仇家太多，的确记不住了。

    冯岚看罢演员资料，仔细收好，让他们走了，毕竟对方也只是来她的剧组逛了一圈，没偷盗也没违法。

    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两张演员资料卡，早晚有用。

    她只是没料到的是，这原本只是剧组当中的一个插曲，结果当天晚上，卫羽宸就上了两个新热搜，一条是：

    “卫羽宸把人腿折”，热搜中的受害者，正是刚才那个腿有点瘸的年轻群演。

    另一条热搜是：

    “卫羽宸持刀伤人。”这条中的受害者，是那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

    两个人，两条热搜，对上了。

    并且两条热搜里，都附上了两位当事人验伤的病例报告，时间地点都与十四五岁当混混时候的卫羽宸对得上。

    短短几天之内三连锤，强迫未成年少女、持戒斗殴、持刀伤人……

    这是分分钟要把他锤死的节奏。

    其实从后面这两条热搜一上，他就想起了那两个男人是谁了，的确是曾经在老家跟他过架的地痞流氓，比他大几岁，只是当时跟他过架的人太多，几年过去，各人从少年到青年的变化也不，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罢了。

    不过，他没解释。

    他今晚通宵大夜戏，和明天白天的戏接上了，连轴转的节奏下，他专心拍戏。黑料的事，他并不怎么在意。

    冯岚也没问，看着他去拍戏了，她便也转头去忙自己的工作。

    其实她不用问，刚认识不久那会儿，他生日会，她第一次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侧的肩头，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疤，是刀伤。

    从那之后她就懂了，为什么拍照需要穿低领毛衣或者露锁骨的时候，他总是将衣服领子扯斜一点，只露一边锁骨。

    那时候她还笑话他年纪不大的孩儿，怎么这么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