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圈套 ……
暖帐翻腾。
第二日醒来的唐泱泱, 全身仿佛是折骨酸痛难耐。
“唔……”唐泱泱揉了下惺忪的眼,正要坐起来,手臂忽然碰到了某个东西。
唐泱泱扭头。便看见了殿下俊美苍白的睡颜。
而重点是……
唐泱泱的眼从殿下赤裸精壮, 布满青红咬痕的上身移开。缓缓移到自己身上……
唐泱泱一低头,就看出了身上这件宽松的月牙白的绸缎里衣并不是自己的,虽然系得合身舒适。
唐泱泱颤抖着手,缓缓掀起一角领子低头一看……
从腰到胸前, 遍布的青红。
昨夜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出来。
她咬了殿下的嘴巴, 骑在了殿下身上, 又哭又闹缠抱着人不放……?
外头风呼啸。
唐泱泱一张脸惨白惨白。她咽了咽口水, 回头看了眼床上带着伤, 额头还缠着纱布,睡得很是可怜的人。
唐泱泱给人心盖好被, 忍着身上的酸痛爬下床, 迅速在一地杂乱的衣裳里寻出自己的衣服, 匆匆套上离开。
待门扇关合的声音一落,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望着门的方向,眸底沉沉不明。
*
齐七因为擅作主张在酒里下了药,被主子严罚了。
唐泱泱悄悄逃离了屋子后, 躲到亭里思来想去,再三过意不去,最后还是不安地跑回去看看殿下的情况。
她把殿下睡了,怎么能留殿下一个人呢?
收拾齐整的屋子, 空无一人。
唐泱泱圆眸一愣,咬了咬唇,掉头跑出去寻人。
外头秋阳升起, 昨夜薄雪已经消融了些许。
唐泱泱踩着积雪,跑过了几个回廊,一路向侍从们听,才在一林中亭中找到了殿下。
楚修胤刚训罚完齐七,正披着单薄的外袍,凝神翻卷。
树林萧瑟。
单薄衣裳的人倚榻垂眸,单手支着脑袋,墨发未扎未束,几缕垂落鬓前。面如冠玉,长睫遮掩下,琉璃般惊伦脆弱,如画中出来的仙人。
唐泱泱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
楚修胤似有所闻,轻抬起狭长的眼皮。
慢慢走来的人身上潦草穿着芙色的袄,头发因适才的跑动乱蓬蓬地炸圈了几撮,乖顺地翘在脑袋上,脸蛋红扑扑,一双清凌凌的圆眸子,眼尾和鼻头都冻红了。
楚修胤眉蹙起,几乎是立马放下了书卷,朝人迎过去。
“怎么来了?”
楚修胤手触摸到人微凉的脸颊,脱了身上的外袍给人裹住。
殿下里头只剩玄纹单薄的里服,似是因为穿得心不在焉,坦然潦草地露出了一片肌肤。
上头均是旖旎的红痕。
唐泱泱瞟到一眼,脸蛋涨得通红,顿时支吾地不出一句话。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所做。
唐泱泱啊唐泱泱,瞧你干出了什么混蛋事。
唐泱泱自责不已,也顾不得殿下的外袍还笼在自己身上,垫起了脚就要给殿下罩上。
待唐泱泱反应过来自己还夹在外袍和殿下中间时,要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楚修胤微俯下.身,眸中温笑一闪而过,把人抱起,放到了腿上。
亭中四面垂帘,暖炉散着温热。
唐泱泱坐在殿下腿上,裹着殿下宽宽厚厚的袍子,只露着一双圆乎的眸子。
楚修胤的手抚摸上了人的腰,轻声 ,“还疼吗?”
唐泱泱的脸腾红了起来,嗫嚅着微肿的唇,声:“对不起……殿下。”
楚修胤边替人轻缓地揉着腰,边垂下眼睑循循善诱,“那泱泱要怎么补偿孤。这可是孤的第一次……”
唐泱泱猛地挺起身,眸子坚定:“泱泱会对殿下负责的!”
楚修胤含笑,把软软的人抱紧,低头满意地轻啜了人一口。
*
暖晴天,枝头的雪融化,流淌而下。
润京依旧毫无动静,北地驻留的将士开始蠢蠢欲动,好一些已经在替裕王抱不平。
“这都叫什么事?呸,头一次见胜仗比败仗还憋屈的!”
“是算把咱们彻底弃留在北地不管吗?!”一些调来援助的西南兵愤愤。北地寒凉,他们本身就不适应,好在体质还能抗,王爷良善,也给他们多发了几层被子军衣。
“阿嚏!”一兵擤了擤鼻子,“不是我,这北地这么冷的吗?这都还没十一月哩!”
“你就知足吧!听再过阵子,咱们连饭都吃不上喽!”
“你啥意思?!”
“朝廷不给咱们赞奖也罢,听这月的粮饷迟迟都不送过来……到时候,你不饿肚子,难不成好意思找百姓讨吃食吗?”
“不是吧……咱们这又没做错啥。这朝廷怎么能这样……”
“不知道了吧,咱们裕王爷之前不是被废黜的太子吗。润京现在忙着给二皇子举行立储大典,哪有空管咱们,再怎么会让王爷回去……这不是给他们添堵吗?”
“呸!狗娘养的……是人是鬼,老皇帝就是瞎了眼!”
“嘘嘘!你干什么呢,你声点,不要脑袋了!?”
“俺就,反正咱要是饿死冻死了,还不如跟着王爷起兵谋反……那位置本来就该是王爷的,王爷登帝,准比润京窝着的那帮穿金戴银的好!”
“疯了疯了……你气糊涂了?……”
“王大牛你自己发疯,可别拉着咱们王爷下水!”
“哈哈哈别管他了,吃你的……”
“怎么了,我就觉得王大牛话糙理还不糙哩!”
……
士兵们嘈嘈杂杂,看似笑着,某些欲动却在心底埋下了芽。
*
楚修胤从军营中回来,侍从接过殿下解下的氅袍。
楚修胤掀开帐帘进了屋,案前堆积着繁多竹简公务。
楚修胤修长指腹摩过案前瓷瓶里的几只剪梅。
下属正走过来禀事。“主子。”
忽从外蹿进了个黑影,下属惊怔,没拦住。黑影直扑楚修胤的方向而去。
“楚修胤,他娘的老子要杀了你!”黑影速度如疾豹,带着满身寒气,显然是蛰伏在外已久。
楚修胤眼微凛,侧身避开。
利刃直直插进了案桌上。
伽镜尘还在喘着粗气,青筋突起的手紧抓着利刃的刀柄,猛得抬起一双赤红的眼,怒恨地死盯着神色淡漠的人。
“你怎么敢……”伽镜尘胸脯直起伏,脑中闪过泱泱脖间手臂上的红痕,歉意的话,内疚的神情……
“你连她也算计,你是人吗?!”伽镜尘拔起桌上的短刃,“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把人留下,真有你的。”
楚修胤抬手握住伽镜尘突袭过来的手腕,轻一折,短刃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泱泱拒绝同你回去,这便是她的意愿。”
伽镜尘冷冷,不顾手腕处的痛,“如果不是你出阴招,你当泱泱会留在你身边呵?你也就只能靠她心软……啊!”
“她在孤身边,这就是结果。”楚修胤将伽镜尘手腕拧回去。“走吧,若不是你同泱泱有血缘关系,孤连你都不会留。”
伽镜尘握着被安回去的手腕,眸中燃着熊熊怒火。下一秒,攥紧了拳头便挥了上去。
没有想象中的落空。拳头实实地擦过楚修胤的左颊。
伽镜尘一惊,正讶于他为什么不躲开,猛得一回头,果然看见了窗外一个疾快跑来的身影。
“殿下!”
唐泱泱收到下属的急匆匆的通知后,迅速赶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垂睫受伤的殿下。
殿下唇边淤青带血,清削的颊边疤痕本快要淡化,现在更是伤上加伤,紫红了一片。
“……呜呜是泱泱不好。你不要朝殿下出气……”唐泱泱眸子湿润,带着哭腔地伸开双臂挡在楚修胤面前。
“泱泱不能丢下殿下,对不起……”
伽镜尘喉间仿佛被什么噎住一般,看着唐泱泱泛红惊惧的眸子,浑身上下像卸了力气一般。失重,无力。
“我知道了。”伽镜尘喉间一哽,松开了身侧紧攥的拳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
伽镜尘回西枭的那日,唐泱泱来送了他。
天空飘洒着雪粒,暮霭沉沉。
伽镜尘牵着皮毛清瘦的白马,回头看着裹着粉红袄,带着毛皮毡帽,白嫩乖巧的人。
“回去吧,我走了。”伽镜尘道。
唐泱泱紧跟着又往前了几步,唇动了动,“兄长……”
伽镜尘身子一凛,缓缓又转过头来。
裹在袄里的人眸子微红,像个软乎的白面团子,心翼翼又喊了一句,“一路顺风。”
伽镜尘心头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回去吧,外头冷……有什么事,就告诉参洱,西枭永远是你的家,随时都向你开着门。”
伽镜尘知道楚修胤定就在周围,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跨马驰向了远方。
“兄长你会让人再来攻北地吗?他们都是泱泱的朋友,可以不仗吗?”
“不会。不会仗了。”
寒风凛冽,伽镜尘的眸光深暗如晦。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了……
在得知中了楚修胤圈套后,伽镜尘不是没想过回去领兵再来攻。
但在离开的前日,齐七来找了他。
齐七向他道歉了在唐泱泱酒里下了药的事。“主子只是想让公子灌醉,第二日同枕让公子误会留下公子。但齐七以为,假混不成真,若想万无一失……所以,很抱歉。”
伽镜尘愤怒地给了齐七一拳。齐七没有躲开,生生受了下来。
“那楚修胤从头到尾,也就没算过让我带泱泱走!”
齐七没有否认。
伽镜尘:“楚修胤把泱泱当筹码,就这么放了我回去。难道不怕我率兵重攻北地吗?呵呵,难不成他以为他耍了阴招,我就会好好遵守交易吗?”
“伽公子。主子从没有把公子当筹码。”齐七沉默,又道,“如果您想重新率兵进攻北地的话,我劝您还是放弃。北地现今兵力除却本身的三万北地军,还有朝廷拨助的两万西南兵,加上……主子自己养的一万闫州兵已经有五千在这些天里到了北地,安插在北地各处。您应该也知道,您在北地这些日子,城防已经重新修缮了,外人看这些军队只是留在北地等候朝廷通知调遣,但每日的训练布阵没有落下过……”
齐七看着伽镜尘逐渐愣怔的神情,“……还有,您不知道的是,各兵部的率将,是主子十六征战时,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生死之交待来的绝对的忠诚和信赖,是兵符也调遣不动的。”
伽镜尘哑然:“……为了对付我 ,他竟然布下如此圈套?!”
“不止是您,伽公子。”齐七道,“北地离皇城,相对于闫州离皇城近得多。齐七能保证,北楚没有哪一支军队能敌得过现今北地的兵。”他们的将领在樊老将军手下待过,夜以继日,未荒废的训练布阵,也是受三朝为将的樊老将军的兵书所指导。
他们的人也混迹在各支兵队里,舆论人心,只要一扇风,一星点的火苗便足以燎原。
伽镜尘惊怔片刻,忽然大笑。“楚修胤,看来还是我低估了他的城府,这是准备谋反了啊。”
“主子不无用无益处的仗。这是民心所向,伽公子。”
伽镜尘:“希望如你所,民心所向。没把泱泱当筹码,否则我拼死也绝对不会饶恕他。”
雪地皑皑,一点影逐渐融没进了苍寒万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