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储君 ……
润京。
二皇子立储大典的前夜。
乐福揣着两眼老泪, 等在府邸门口迎接殿下。
马车在朱门前停下。
乐福便看见了殿下抱着由一玄黑氅袍包裹着的姑娘从马车上下来。
乐福眼转了下,抹了把眼后。边跟着殿下一同进府里,边在报告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往殿下怀里瞅了一眼。
还好还好。
是熟睡的唐姑娘。
楚修胤眼扫了过来, 乐福忙收回了探究的眼,轻咳一声。“殿下,最近二皇子那边动静大得很。润京不宜久留啊。”
楚修胤:“孤有分寸。”
乐福迈着碎步抓紧跟上殿下。“对了殿下。四殿下也回润京来了,酉时还来府里找过您。奴家给他了您得晚点到, 应是晚些还会来。”
楚修胤微颔首:“孤知道了。若他来, 带去书房见孤。”
怀中的人喝了安神药睡了一路, 此时低喃了一声, 似是有些热了, 发丝被汗水浸湿,湿漉地黏糊在额上, 胳膊一挣, 从氅袍里探了出来。
楚修胤垂眸看着还在迷睡的人。“再让下人烧桶热水过来。”
乐福笑眯眯应下:“是。”
*
唐泱泱是在殿下怀里醒来的。
下人刚搬进来一大浴桶的热水, 合门退下。
唐泱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 又趴回殿下肩膀。
“还困?”楚修胤捏了捏人的脸,将人抱起,往浴桶走去。“出一身汗了, 洗澡吃点东西再睡。”
唐泱泱垂耷着眼皮,抱着殿下的脖子,无意识地轻蹭了蹭。嘟囔,“殿下……泱泱不想洗。”
楚修胤身子一僵, 但还是将人放进浴桶里。
温水湿了唐泱泱的衣裳。
唐泱泱似有一瞬间的清醒,而后又眨着湿漉漉的眼,朝着楚修胤伸着胳膊。“殿下呜……”
楚修胤知道在马车上喂泱泱喝下的安神药会让人一段时间疲乏嗜睡。但没想到, 也会让人变得如此依赖于他。
楚修胤微俯下,身,由着唐泱泱顺势揽着自己的脖子黏糊上来。
唐泱泱浑身湿哒哒,长睫上还挂着水珠。湿漉贴身的衣服形似于无。
楚修胤眸子微沉,嗓子哑了哑,“泱泱不想洗吗?”
唐泱泱眼睫已经遮垂下了,站着高大宽阔的浴桶里,半身重量几乎都靠在殿下身上。迷糊地摇摇头。
楚修胤眸子深邃:“那孤同泱泱一起洗好不好?”
浴桶宽大,容下两人完全有余。
楚修胤本只想让人洗净舒服地入寝,但当他脱下人儿的第一件衣服时,空气中便开始焦灼旖旎。
奈何睡眼迷糊的人不知,眼还没睁开,寻着楚修胤的位置又黏糊了上来。
水声夹杂着低吟声。
一向以自制为傲的楚修胤着着实实抱着人在浴桶里欺负了一回。
*
书房。
乐福看着站在中央,已背手盯着墙壁字画摆设看了半晌看腻了,又坐回位置喝了一壶茶的四皇子。
乐福:“四殿下再等等,殿下快来了。”
虽然嘴上这么,但乐福刚过去禀报殿下时,分明在门口还听那面红耳赤的声音……
一身天青劲装的少年放下茶杯,蹙眉:“三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吗?是很棘手吗?不行,我得去看看!”
乐福忙拦住人,讪讪:“四殿下再稍等稍等。不是什么大事儿,四殿下安心。”
乐福也是看着四皇子长大的,四皇子也信赖他,见如此,也只得挑眉坐回了原位。
又过了半柱香。
一声月白锦袍的楚修胤才踏进了书房。
乐福松了口气。
四皇子噌得站起来,满眼激动,“三哥!”
四皇子是宫女所出,生母在他幼时犯事被杖毙。幸得元皇后中眼,养在了元皇后膝下有一段年岁。外人只知道,元后逝世后,四皇子和宫内人包括皇帝关系都是极为冷淡疏远,除了舞刀弄枪,一概不曾理会。但外人不知的,是四皇子最钦佩之人,便是太子。连最初的习武启蒙,便是受太子所教。
“三哥!楚允乾好生可恶,在立储大典把我们都招回来就是为了将我们一网尽吧!”
这些年,四皇子受楚修胤的建议,请旨离京戍守在东南。既不受朝廷纷纭的影响,又能潜心练武。好生快活!
哪成想楚允乾那家伙韬光养晦多年,竟然夺走了三哥的储君位置!
要不是三哥拦着,四皇子能提着匕首直冲到人面前呜呼了他。
“三哥,明日的宴会你一定不要去。让我去会会楚允乾。”四皇子义愤填膺,“你不知道,他现今找了个不修边幅的师爷做参谋,把朝廷里外大臣治得服服帖帖。叫什么来着,姓谢好像……对,叫谢罔!”
伴随着四皇子的声落,书房门嘎吱一声轻响,从外推进来。
一身单薄里衣,披着芙蓉薄袍的人站在门边,还惺忪的睡眼一瞬间清醒过来。“谢罔,是师傅吗?你的是师傅吗?”
四皇子皱眉看着门口陌生的姑娘:“你是谁?”
楚修胤面色忽变,一刹那又恢复。走过去牵着人进来。“怎么醒了?穿这么少出来,凉着人怎么办?”
唐泱泱揉着眼:“泱泱渴了。醒来没看见殿下,泱泱一个人不敢睡。”
楚修胤将人身上的袍子拢系紧。让其坐自己腿上喝水。
四皇子满目错愕,目光在三哥和这个陌生的姑娘之间来来回回,一头雾云。
唐泱泱就这殿下捧的茶杯口口地抿着水,待解渴后,抬头看四皇子。“先生,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谢罔这个名字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四皇子没注意到楚修胤警告的眼神,抬了抬下巴自顾,“知道啊。现在就在润京,是……”
“真的吗?”唐泱泱激动地要站起来,被身后的殿下一把揽紧了腰又抱按回怀里。
“殿下,师傅在润京。”唐泱泱眸子亮晶晶,回头看着殿下道。
楚修胤压下心底的阴鸷,面上温和:“嗯。孤帮你找他。”
唐泱泱摇摇头,眼底藏不住的兴奋,“泱泱也要找。”
“好。孤同你一并。”
喂唐泱泱喝了安神茶后,楚修胤将睡着的人抱回去,才回书房来。
四皇子看在眼底,大抵也知道那姑娘是何身份。但并无多少在意,待三哥回来,又拉着人继续刚才的事聊了一宿。
*
第二日是二皇子的立储大典。
礼炮齐鸣,喧鼓振天。
一身杏黄纹龙礼服,银冠玉面的二皇子转动着轮椅行在朱红长毯之上。
两列朝官肃立。
混迹于人群中的唐泱泱躲在殿下后头,探出半个带着纱帽的脑袋看。
唐泱泱透过殿下的袖子看着正面威仪的二皇子,忽又抬头看了看殿下。
唐泱泱今问了殿下,知道昨夜来的是四皇子。现今又看见二皇子,忽然发觉……殿下似乎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虽然气度不一。但皆是朗目,似乎都能看出点德化帝的眉眼。
但殿下好像比较肖像元后,没有半点德化帝的影子,和其他的皇子也不像。
生在皇家的皮相都不会差,但同殿下凤眼薄唇,眉目如画,俊美昳丽不含一点杂尘的容貌一对比,皇子们杰出的面相似乎多了几分庸钝之感。
楚修胤察觉的唐泱泱在看他,薄唇浅勾,侧眸淡淡投去一眼。
唐泱泱倏地面皮一热,收回眼躲回了殿下身后。
昨夜因四多嘴的一句,唐泱泱为找师傅央求着也要进宫来。
楚修胤到底同意了,只不过让人只能跟在他身边行动,不能擅自离开。
立储大典结束,已是天幕降下。
宫中行了宴会。所有皇子和部分朝臣均被留下皇宫内受请。
无歌舞也无戏曲。
灼灼猩红的灯笼悬垂檐下,发着散淡的光。
一轮皎月。
寒琢殿的露天庭殿上,一派的萧瑟肃寒。
朝臣们低头缄默。二皇子党派的大臣本该高兴,但此时却也缄言不敢多语。
连一向心大的大皇子都察觉了不对劲,此刻惶惶恐恐地坐在位置上,举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四皇子倒是大肉大酒吃喝得利索,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楚允乾。
但二皇子并不为意,毕竟他今夜的重点只有楚修胤一人。
庭殿外是森寒的刀剑,楚允乾早已布好了御军围在皇宫宴会的各个角落。
今夜,注定有人有去无回。
美酒酣甜。二皇子本就是阴沉的性子,装了几日的明君,到了此刻也不愿多掩饰。酌了几杯酒,便是沉沉直盯着底下的楚修胤。
二皇子不发话,底下的朝臣们也不敢随意开口。
煎熬难耐,折磨着在座之人。
“三弟,别来无恙。”二皇子缓缓开口。“闫州一趟,三弟变化颇多啊。”
四皇子立马警醒地朝楚允乾投去一眼。
楚修胤淡笑:“二哥倒是一如往初。”
二皇子也笑,笑得短促。“父皇如今病重在榻,宴后也请三弟作为臣子,侍疾看望一二。”
楚修胤:“自是。”
乾天宫。
朗朗壁烛光。宫人行礼退下。
龙榻上的人,已是瘦骨如柴。
一身素衣侍奉在德化帝榻前的唐泞泞起身行礼,目光在对视上裕王的面容时,流露出一丝惊艳讶异。而后又迅速掩下,退到一旁。
二皇子推着轮椅,目光扫过床上的人,闪过一丝讥笑:“父皇时日不多。吾是个残废,想请三弟一同与吾执掌着山河。三弟意下如何?”
楚修胤淡笑:“一山容不下二虎。自古帝皇,也只能有一位。”
“好!”二皇子大笑,“三弟啊三弟,你何尝对吾来不是那只虎呢?你在,吾的江山怎么坐得稳?”
“怕坐不稳,下来便是。”
二皇子的脸闻言冰冷一 片:“楚修胤你果然有反心。”
“你想听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楚修胤淡道,走到龙榻边,睨眼看榻上似无声息的德化帝。眸中幽邃深寒,毫无波澜。
而一旁的楚允乾几乎要将轮椅的扶手柄捏碎。楚修胤越是云淡风轻,他便越是恨。
就因他是元皇后之子吗?他的起点明明不比楚修胤差,为何?他的外家也是武将起身,却因同樊老将军政见不和,屡屡受挫,最后卸甲归田,只徒留一个将军府的名号。
元后去世,楚修胤可以背靠着外家风生水起,成为世人眼里真命天龙。而他呢,只能隐蔽野心才有生机。
“父皇过会会醒,不过却是替吾写传位诏书。”楚允乾冷笑。“吾会名正言顺地登基。楚修胤,你总算要输给我。”
外头有御军齐齐跑进。团团将寝宫包围住,佩刀相互叩响的声音嘈杂。
楚允乾唇边含笑:“楚修胤,吾以为你不会来赴宴。没有计划,贸贸然就来。可不是你的性子。让我看看吧,你到到底是如何有备而来。”
楚修胤侧眸。
二皇子在那狭长幽深的眸里看见了怜悯的冷漠。
“好!”二皇子咬紧了牙,“吾自会让你开口!”
二皇子转动轮椅,行到一御军面前,正要抽出他的佩剑。
然而,御军低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二皇子的手。
楚允乾的手空荡荡就停在半空。眸中的错愕、惊慌、恍然……各色交杂,最后化成无声的嘲讽。
“哈哈哈……果然是你会做出的事。该不会你要告诉我,这宫中数千御军都被你收买了吧?”
“可不止如此,二皇子。”齐七的声音从外传来。
御军自动让开一条道。
齐七:“除了宫中,皇城外还有数万西南军。二皇子,放弃抵抗吧。”
楚允乾失笑:“看来兵符圣旨都不管用了?着实令人发笑!”
有御军上前,给二皇子捆缚上铁链,推着要走。
二皇子巍然不动,只是回头冷冷盯着楚修胤:“告诉我,那个叛徒是谁。”
楚修胤:“你心中应有定数。”
齐七又补了句,“对了二殿下。刚才您留在宴会上的朝臣,有一姓安的大人出口狂言要见你。我不心给死了。给您提一句。”
楚允乾捏在轮椅扶手的指用尽到发白。被御军带离了寝宫。
壁烛燃燃。
齐七:“殿下,宫中大臣皆控制了。琐事排然,明日便可以昭告天下。”
楚修胤:“泱泱呢?”
齐七忽顿住,面上难色一闪而过。“唐公子在殿下安排的宫殿里,安然无恙。只不过……”
楚修胤冷冷扫眼过来。
齐七:“……只不过四皇子将谢罔先生也安排过去了。”
齐七的尾声弱下。
*
霓阑宫。
灯火阑珊。
穿着太监服的人,紧紧抱着一高大的男子。纱帽都掉在了地上,长发散乱着,隔着远处都能听见的哭声和呜咽。
“……师傅呜呜。泱泱想师傅,泱泱每天都有想师傅。师傅不要再离开泱泱了。泱泱不要一个人了……”
被抱住的男子胡须杂乱,不修边幅,但一双瑞眼里满是温情。“……泱泱。”
男子宽大的手轻拍着人瘦的后背。轻笑,“泱泱快放开师傅,师傅快喘不过气了。”
“呜呜……不要。师傅去哪泱泱就去哪。”
灯笼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高。
齐七吞咽了下口水,不敢看身边满是寒气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