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独钟
苏姚是受害之人,但因为疯疯癫癫的,太后早就派人将其严加看管了起来。
而靠着身上那不清道不明的气运,苏姚成功地溜出了撷芳斋,她虽然迷迷糊糊的,但也记得自己要干什么,直奔阮子卿的住处而去。
“扑通”一声,苏姚绕到正在采露的阮氏身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打了对方一个措不及。
头皮都快被掀了,阮子卿吃痛地,很快反应过来,与身后之人歪歪缠缠扭在一起阮子卿转身看清了偷袭之人的面孔。
“苏姚你要干什么!”
阮子卿一边惊叫道,一边反牵制下不留情的苏姚。
苏姚死死地盯着阮氏,她出门时,一个晃眼看过自己的形象,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几根白发暴露了出来,看着像是三十几岁的老妪,而这阮氏却面色姣好,对方虽成了答应,但倚靠阮这个姓在后宫过的也算尚可,加之“受宠”那段日子里阮氏没怎么得罪别人,故此看着竟比此刻中毒的苏姚更显年轻。
好似是被这显而易见的外貌差距一刺激,苏姚上的力道陡然一松,阮子卿赶紧掐着这空档让自己脱身,有宫人及时赶到现场护住了她。
阮子卿嫌恶地擦了擦脸上的泥灰,眼神嘲讽地看向苏姚,接着恶狠狠地对身后一个宫人了什么,那宫人俯了俯身便转身向宫殿外走去。
苏姚恍惚地想,那人大概去禀告太后她们了,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质问,却不知从何开口。
除了怨恨苏柔,她第二恨的便是这阮子卿了,对方是不是一直在看她笑话?什么助孕药丸?分明是要她命的毒药!她受了季家人的欺骗,她不信阮子卿一点都不清楚。
阮子卿瞧着面前比她还要落魄的苏姚,噗嗤一笑,紧接着还嫌自己嘲笑得不够明显,扬起头咯咯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一个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仗着幼年时和皇帝见过一面,就自以为能够受宠?阮子卿还瞧着苏姚不够可怜似的,为了给对方添堵,仰着下巴轻描淡写地起了一件事。
“这不可能!”苏姚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叫道。
“若是真的,你为什么之前不不。”
阮氏捂着笑意的一顿,突然间脸上羞愤不已。
这等事情让她先前如何?
她并没有回复苏姚的话,这会儿看笑话的心情也骤减了几分,脸上露出几分意兴阑珊来,看都不想再看眼前这个失败到彻底的人物,抬起步子便往屋子里疾步走去,飘起的纱裙冷漠地啪啪打在匍匐在地的苏姚的脸上,让她本就麻木的心情彻底冰冻住了,只一遍一遍重复起阮氏的话。
原来
那阮氏拿着香囊,凭借她幼时和皇帝的缘分,皇帝也没有临幸阮氏啊。
所以她给的药丸根本就没起到试药的作用,她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计划周密。
苏姚无力地握了握拳,直到阮氏身边的宫人带着一群人走到身边,拖拽着她,把她押回了撷芳斋,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等闺房之事,对方之前不明恐怕也是觉得难以启齿,明明招幸,却没有侍寝,被外人知道,还不如让别人羡慕她是苏柔之后的第二宠妃。
苏姚的嘴角一抽一抽,到最后全是她自以为聪明,性寒毒药是如此,助孕药丸也是如此。
丑竟然是她自己,是她画地为牢,牢牢地困住了自己。
苏柔竟然这么早就霸占住了皇帝的心吗?对方又早早发现了陈淑妃的阴谋,身体一直康健,却迟迟没有怀胎,恐怕是故意避孕吧。
苏姚越想嘴角越是苦涩,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
病来如山倒。
苏姚不仅病了,她的心也已经死了。
看在苏柔的面子上,皇帝只贬苏姚为苏美人,剥夺了“瑛”的封号。想当初其初进宫就是个美人位分,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
皇帝没有把她打发到冷宫去,但如今的撷芳斋也成了宫廷中的另一个冷宫似的,凄清得无人问津。
苏柔看着季家递进宫来的牌子,和襄儿对视了一眼,嗤笑出了声,也不知这季家哪来的厚脸皮,居然自称是她的舅家?
“这季家真是没皮没脸的,恐怕是听苏美人被贬又疯癫病重,是觉得对方没指望了,就想攀上主子您了。”
“或许吧。”苏柔无趣地撇撇嘴,将牌子扔下了。
“当年季夫人当家时,他们季家多嚣张啊,襄儿可一直记得那季家少爷最喜欢欺负主子了。”虽然主子自从成为嫡女后,就不再提起这些往事,像是大度原谅想要忘记的模样,襄儿却是依旧记得牢牢的。
“过去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果然,苏柔敛了敛眉,侧过身子往垫子上那么一靠,摆明是不想再提。
襄儿及时住了嘴,也收起了忿忿不平的情绪。
待襄儿下去后,苏柔回转过身来,竟是难以自持地回想起自己那故意遮挡住记忆的灰暗过去。
想当初,为庶时,她和生母杜氏生存得多么艰难啊,即使父亲宠爱妾室又如何,季氏当年势大,晚间父亲多疼爱杜氏,白日里杜氏与她就有多凄惨。
父亲嘴上着疼爱,却也没办法阻止季家上下源源不断的欺凌、辱骂,在那段晦暗得全是苦水的日子里,她第一次听到盛帝的名讳,便是听对方从一个势弱太子翻身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那些阻挠他登位的臣子接连被打压流放,好不解气!从那次起,她对权力的渴望也与日俱增。
她羡慕并仰慕皇帝的权势与威武,前世那么快付出了真心,何尝不是因为这一重原因作怪。
“子进?”远远就听到皇子童言稚语,和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男子声音,打断了她的幽暗情绪。
“母妃,子进想要可爱的妹妹,才不要弟弟。”皇子挥舞着,蹦蹦跶跶地跑到苏柔面前,晃动着脑袋,看着苏柔的肚子,脸上故作严肃。
苏柔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而易举地扶住皇子的肩膀,轻柔地问道:“为什么要妹妹,不要弟弟呀。弟弟也可以是很可爱的呢。”
皇子纠结着掰起指。
“皇子哪里能有可爱形容?”这会儿,梁锐走进了屋子,从苏柔中自然地接过三皇子,然而对方没有抱着,而是让三皇子老老实实坐在了自己的区域。
他对着三皇子肃着脸道:“想要妹妹,就先去把前几日布置下来的功课做了罢。”
苏柔听后蹙了蹙柳叶眉,对着皇帝似是抱怨地道:“子进还,哪里需要做什么功课?”
“子进聪慧过人,朕倒觉应该早日学些东西,不该浪费了他的天资。”梁锐甩了甩袍袖,一脸正经地回着,皇子倒是乖巧自律,也没闹脾气,老老实实给她和皇帝拜了礼就去了偏殿做起功课去。
皇帝投给苏柔一个眼神,苏柔则起身熟练地给对方换了件轻松贴身的便服,身边没有其他宫人,她便自己将皇帝换下的衣物拾掇好放入了专门的箱子里,看着箱子中皇帝的衣物,竟是满满当当的,她不由地笑了笑,再看看熙和宫里的众多摆件,全是皇帝一件一件隔三差五从安乐殿搬过来的,显然将熙和宫当做他的另外一个安乐殿了。
梁锐从身后环住了苏柔,薄唇轻轻落在她的侧脸上,又流连往复地在圆润如玉珠的耳垂处徘徊,苏柔身体猛然一颤,双无助地推了推皇帝的胸膛,然而梁锐却又准又狠地裹住了苏柔的,眸中的深色直直没入了苏柔的眼中。
“子进他”
“放心,朕早安排了人去照顾他,你现在的心思应该都放在朕的身上才是,柔儿”梁锐滚烫的气息由远及近,又浅到深,顷刻间覆盖住了她的所有。
苏柔醒来的时候,外面昏沉沉的,竟飘起了雨丝儿,三四月的雨水淅淅沥沥的,总是带着缠绵悱恻的味道,她仿佛是从微微荡漾的船上滑下,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
一个大掌落在了她的肩上。
苏柔却不妨提起一件事,陡然间破坏了这香甜腻歪的氛围:“陛下?去年本该举行的秀女大选,因为天灾耽搁了,是否今年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想要新人进宫?”
梁锐的话语中透露出不满的意味。
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大掌从苏柔的肩膀处抱过了她,远远看上去,像是对方的一只完全陷入了皇帝的怀抱。
“祖制如此”苏柔没有完,就被对方巧妙地封了檀口。
梁锐看着苏柔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像是落入魔掌的猎物,在闭着眼祈求上苍放过她一马,这么一联想,梁锐先不由笑出了声,紧接着,像是被对方蛊惑了般,吻了吻她微蹙的眉心。
梁锐无奈地道:“是太后让柔儿你这么的吧,放心,朕会解决的。”他把玩着苏柔的,嘴角蓦地勾起,他没有心思再招新人入宫了,不得不女子的心全都是麻烦。
等又过了几日,季家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走了孟家的路子,看着孟令春试探的目光,苏柔忍不住孕妇的反应,想吐的干呕起来,季家真是乐此不疲地来败坏她的好兴致。
梁锐这几日事情多,晚间来苏柔处用膳时,苏柔便事先透个底,提了提季家递牌子的事情,顺便起她的生母和苏姚并不是同一个,季家以舅家名义递牌子实在没有道理,故此她不想理会季家。梁锐颔首表示清楚,让苏柔放心大胆做主,同时唾弃了季家一番,居然狠到连亲外甥女都可以利用,那送进宫来的助孕药丸,是宁愿断送苏姚的一条命,也要一个和季家血脉相连的皇子啊。
苏柔沉默地想了想,这提及助孕药丸,她不得不提出一个请求,让皇帝向所有人揭明此事。
梁锐动作一顿,表示极为不解,苏柔向来极有分寸,从不与他讨论政事与苏家,这会儿倒是意外了。
苏柔捂着嘴做出一脸伤感的模样,对皇帝了生母杜氏的事情。
季氏是难产而死的,现在想来,应是服用了掺杂百子果的助孕药丸,和她母亲并没有关系,却因为苏姚一直以来的敌视态度,母亲一直受到误解和非议,虽然提起此事大家从不明,但是大多数人都以为季氏之死是当年得宠的杜氏所为。
皇帝沉默地喝着茶,似乎是在思考,苏柔垂了垂眼,不禁又想起过往的诸多事情。
杜氏为妾时,并没有家宅权力,时常任由季氏安排的恶仆欺凌,祖母是个笑面和事老,仿佛一直张不开眼,永远只听到季氏那些人的欢笑而忽视她们的苦楚。那个时候,母亲便总是告诉她,所有的苦再怎么艰难也唯有吞下,要想活得好,必须笑,因为唯有笑才能让周围的人喜欢。
苏柔这么做了,母亲也这么做,父亲便更加疼爱母亲,也爱苏柔的娴静与伶俐,所以当季氏一死,父亲便将母亲抬了正室,她成了嫡女,也更加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周围人所有的喜爱。
季氏死了,但那些恶仆还在,母亲没有处置了他们,反而是将那些人提溜出来,通通丢到了苏姚的姚华居去,接着母亲重新笼络回祖母,苏柔便让祖母只看到自己的笑,看不到苏姚的哭,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的苦水喝干了,也要硬生生吐出来给苏姚喝下去。
对苏柔来,一切的好事仿佛都是在季氏死了的那一年开始发生。
因此,季夫人的难产而亡,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母亲,但看着母亲的岁月静好的模样,她没有多问。苏姚那么恨她的母亲,不就是因为父亲的疼爱,祖母的偏爱,以及季夫人突兀的死亡,怀疑是她母亲动。
如今想来,母亲根本就没有对季氏动,季氏当年已经不怎么受父亲喜欢,没有怎么踏足她的房间,唯有那么几次,却恰恰好喝醉了酒,季氏就受孕了,联想到季家给苏姚的助孕药丸,恐怕当年季氏便是服用此药。而苏姚或许应该庆幸她没有怀孕,不然她的命便会随着孩子落地而随风消逝。
不过苏柔有种冥冥之中的直觉,苏姚这人仿佛受上天格外垂帘,命硬得很,这些时日对方折腾来折腾去,明明太医几次都她命息微弱,却都从鬼门关踏了回来。她相信苏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苏柔摇了摇头,将这些令人厌恶的往事强硬地塞回了记忆的角落里,她现在就是要为杜氏“伸冤”。
她极厌恶季家做的事情,他们做的孽,最后却全推到杜氏身上,别以为她不知道,就连父亲恐怕也怀疑着母亲呢,只不过母亲段高明,一直没让父亲的那丁点儿怀疑继续扩大,而苏柔却要彻底斩断父亲对母亲所有的怀疑,她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梁锐看了看苏柔流露出的脆弱模样,轻声叹了口气,本来可以悄无声息解决季家此事,但看在苏柔难得求他的模样,梁锐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一道圣旨下去,季家一连降级,且三代内男子不得科举,女子不可大选,彻底斩断了他们的权势复起之路,如此一来,季家立马就成了京城笑话,连世家硬撑起的颜面都无了。
“这你可满意了?”梁锐对着苏柔似笑非笑。
苏柔娇笑着靠近了皇帝怀中,别过话题,起了腹中的皇儿。着着,忽然又难免提起秀女大选之事,皇帝迟迟没有给太后回应,她也是在被太后催得心烦。
皇帝恍然想起,这些日子事忙,竟是忘记了这一桩事情,之前光想着安抚柔儿,竟是忘记跟对方明白。
梁锐转过对方清透的脸蛋,捏了捏,郑重地了一句“不选了”。
猛地丢下一个重弹,苏柔一下子惊起。
“不选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苏柔挑起了细眉,面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心中却联想到一个可能。
“朕记得,柔儿曾,不愿意他人横插在我们之间,朕想了许久,也尝试了许久,朕想清楚了,愿意允你一生。”
允吗?
苏柔笑了笑,没有什么话,意外地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皇帝叹了口气,他知道柔儿并不相信,曾经二人床笫之间情到深处,让对方大胆地将内心剖析给他听,然而三年过去,柔儿不再那样天真的话,但对方眼中的情谊却越发浓得令他心神晃动,对方像一杯醇香浓厚的茶水,让他自在惬意,让他忍不住沉迷其中芳香,况且,他也腻烦了这后宫无休无止的女子斗争。
“陛下愿意这么做,臣妾自然是愿意相信。”苏柔轻轻地呢喃着,适时地露出一抹窃喜与激动来。
梁锐心中不由一乐,看来柔儿还是当年的柔儿,只不过如今是将那天真藏了起来,不过他总能找到柔儿藏起来的天真,梁锐得意于他和苏柔的默契与合拍,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柔荑。
如此一来,她的明晟注定不凡了。而这时,苏柔无声轻笑,心底竟然第一时间只想到了这件事。
此刻皇帝握住了她的,苏柔顺着对方的心意笑着回握,二人相视一笑,都觉一生仿佛美满了。
梁锐金口一开,苏柔封后的旨意也在路上了。
往后余生,苏柔以皇后的身份站在帝王身侧,见到的风景迥然不同于往,她对后宫的操盘让其不再陷于后宫纷争,对待皇帝她仍旧孜孜不倦的温柔体贴,得到的结果是外人羡慕称道的帝后佳话,一个贤后的好名声可以帮助她实现更多的权势积累。
不管盛帝是习惯了,还是尊重承诺,自此的确没有再选秀纳妃,后半生视后宫于无物,苏柔也报答于他,对盛帝更加柔情蜜意。
苏柔她看着身边仿佛深情的帝王,低眉信间,逐渐登顶女子权势的顶峰。重生了一回,她不会那么愚蠢,再将自己的一切都付诸于一个男子,余生还有那么多年,或许哪天命运又安排了一个如苏姚那般天道眷顾的女子,那么她的一切又会付诸一炬,故此,她总是只相信自己,唯有握紧现有的权势,才是生存的王道。
自此后,她可以自由选择,做一个温柔如水的妻子,或者做一个强势的皇后,她如此畅快惬意,只因她的权势与名声已经慢慢堆积到,世道的束缚框不住她,她是如此标准的“贤良淑德”,即使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能被世间女子奉为圭臬般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