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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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后,顾府。

    “娘亲,娘亲”眉眼如画的姑娘提着粉裙蹬蹬跑了过来,后面还有个差不多大的丫环,紧紧跟着她。

    宁清仪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腰上就挂着了重量。

    “娘亲去公主姨母那,怎么就不叫我。”埋在腰间的头颅抬起。

    姑娘水润的眼尾轻轻翘起,眉眼无辜的模样和宁清仪极相似,婴儿肥的脸上带着清甜的笑容。

    “娘亲去见公主姨母,也带上观心好不好”她撒着娇,颇有些轻车熟路。

    “昨儿不是还嚷着要和董姨母一起学刺绣,这才学了一天就要出去?”

    宁清仪勾着唇,轻声细语,俯身低哄着。

    顾观心双一下捂住红红的脸,抵抗不了娘亲的温柔,“我我也是和公主姨母好久未见了嘛。”

    宁清仪笑了笑,低头打量自家女儿,乌黑的双髻跑得俏皮飘飞,有些凌乱。

    她捋了捋女儿往后坠偏的发髫,眼神睇向丫环嘱咐了句:“如今天气虽渐热了,但凉气还是常有的,你家姐是个风风火火的主儿,文儿你得帮忙看着。”

    丫环文儿忙点头,腼腆的性子有些拘束。

    “娘亲!你要去就去,不要想把文儿诱着拐去。”她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是叛向母亲的,唯有一个文儿,是她自己挑的,也是亲自“教”的,非常有成就感。

    等姑娘不再念着去公主府,嘟着嘴,抱起娘亲美人的大腿,妥协地咕噜咕噜要给她带哪哪哪铺子的玩意儿,否则不让娘亲走,霸道的性子不知道学了谁。

    姑娘是她和顾裕安所生,六年来,也唯有这么一个。

    当年妊娠时,她被发现胎位不正,折腾许久才幸运产下女婴。

    宁清仪体力也不如从前,药喝着,有阵子就如病美人般,宁清仪后来借了由头去温泉山庄温养,私下一点点稀释碧湖泉喝着,身体渐渐丰腴起来。

    顾裕安那时怕极了,一直心存犹疑,在确定妻子与他想法相似,都不是执着生子之人后,便与妻子商量起不再产子。

    宁清仪面上沉默,低下头,潋滟的眸光闪了闪,任由顾裕安下决定,只要顾观心一个女儿。

    如今女儿如珠如宝长大。

    抬起的脸蛋虽有些圆润,但五官精致已可见将来倾绝之姿。丫头笑颜略憨态,性情不似宁清仪也不像顾裕安,自就是个惯会甜嘴哄人的主儿。

    “依你便是了。”宁清仪无奈挑了眉,似是拿女儿没办法。

    出了门,还在念着生的女儿真是霸道。三岁看老,她都六岁了,早就定了性子,这甜辣椒似的性子不知像谁。

    身边的念髻已经梳起妇人头,她稳重了许多,闻言一笑,“当然是学姐了,姐年轻时,不也是霸道性子吗。”

    宁清仪噗嗤一笑,心情尚好。念髻偏头看着自家主子,真是感叹,上天果然厚爱自家主子。

    生了姐,过了六年,还是美得跟未出阁的姑娘似的,一次不心在外露了容颜,竟引得一个个年轻公子失魂落魄,让顾大人得知后,吃味了好几天。分明梳着妇人头,却让那些公子们恍惚得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到了公主府,晋安公主往她身后张望着,问道:“观心怎么没来。我家子也怪想她的。”

    那丫头粉粉糯糯,一张嘴令人怜爱泛生,要不,不愧是阿宜的女儿。

    宁清仪摸了摸鬓角的碎发,一本正经,“我们两个私密话,孩子们闯进来可不好。”

    晋安公主蓦地收了笑意。

    英眉蹙起,颇有些喜怒无常:“哼,你不会是看不上我这个亲家吧,自从我和你要做儿女亲事,观心就被你拘着很少来公主府了。”

    宁清仪心里发笑,晋安公主的打算,从她怀着身子时就透露过。

    她想要和她关系更亲近些,觉得闺中密友情谊也是容易淡的,唯有将来她的孩子和公主的孩子在一块,亲上加亲,感情总不会淡化。

    自从知道她有几个月的怀孕后,晋安公主就火速由皇兄安排嫁了人,来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对此非常满意,因为当时宁清仪生的是女儿,公主认为这是上天认可她们的亲家缘分。

    孩子都还,性子相不相配都不知。宁清仪不会因为交情好就贸然答应。

    周围气氛僵滞,伺候公主的下人屈膝俯首,战战兢兢的。

    唯有宁清仪丝毫不怵公主突如其来的冷脸,她哭笑不得:“孩子们都还,万一磬哥儿将来有他喜欢的女孩子,你这乱点鸳鸯谱,可不就做恶婆婆了?”

    “他敢?!”晋安公主呲了声,不屑抬首,凤眼一瞪,俨然要暴怒。

    宁清仪泰然自若抿着茶杯沿,就当这是晋安公主随性的一面。

    过了一会儿,对方果然停歇了下来,充满怒意的脸庞陡然柔和:“阿宜,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提这个。你也知道磬哥儿他年纪性子就闷,一点都不好玩,还是观心灵秀活泼,比较有趣。可惜我生的是男娃。”

    到最后,晋安公主大叹了声。

    接着,不谈这事,转而谈起其他。

    炉香袅袅,她们的话题没有断过。对宁清仪来,她们脾气相投,公主便不是难交往的人,甚至可以是让交谈时间过得飞速的人。

    等时间一到,有侍女来禀报宴会客人都来齐了。

    今日,公主开了宴席。宁清仪本也是应了公主的约,早早就到了,先来些私密话,这是她们相约的习惯。

    一只脚跨出门时,怎地不心脚下一绊。

    身上不由一软。

    晋安在旁捂着嘴一脸促狭,眼眸中兴味十足。

    晋安公主当年能够对顾裕安存了心思,后来见到宁清仪又变了想法,无他耳,只是因为她是个对待美人极其宽容稀罕的。

    美人的欣赏可没有男女之分,更何况这一对璧人间的平素“交流”,还是很值得她嬉嬉笑笑去探究的。

    明白晋安公主是误会了,但宁清仪可不会去解释什么,晋安公主的脸皮有时候够厚的,宁清仪撑不住,从来是混过去作罢。

    晋安公主红唇轻挑,又落下,知道阿宜是害羞了,便不再追问,这点界限感她还是有的。

    来的寥寥几个客人,俱是三品官之上的夫人。

    宁清仪和晋安公主错步,一前一后被侍女太监簇拥着来到厅堂。

    众妇的目光自然而然便会转到这位颇受公主青睐的顾夫人身上,而那顾夫人笑得一脸和婉从容。

    已然二十多岁,瞧那脸蛋光滑白皙,也不知怎么保养的。

    其中,礼部侍郎的夫人表现得最为明显,直盯着宁清仪瞧。已经不是礼貌的范畴内了。

    晋安公主脸色当即冷下,“咚”一声,茶杯摔下。

    众人低下头不知公主为何发作,心头略微发虚。

    直到后来那位侍郎夫人被刻意冷落,次次都没有接到晋安公主举办宴会的帖子,大家也就领悟过来,是她得罪了公主。

    而现下,众人仍旧是不明所以。

    甚至还有人求助地看向顾夫人。

    场面上,目前为止,大概就只有顾夫人能够让晋安公主息怒了吧。

    晋安公主爱热闹,经常爱举办宴会,这些人都是座上常客,但每次来都是存了一万个心眼,生怕得罪了如日中天的这位。

    宁清仪不会这个时候傻乎乎瞧见别人的祈求就心软,从而当做他人的筏子。

    好在公主准备秋后算账,午间膳食端上,公主放下茶杯,举起酒盏。

    几番推杯助盏后,几个来参宴主要之人,终于谈起此次宴会的目的。

    她们商量着公主一操办的女阁之事。

    等细节商定得差不多。

    夫人们都逐一离去,剩下宁清仪仍留在公主府,晋安留她在府上憩。

    这也是她在公主府上的惯例,也是任性的晋安为她开的诸多特例之一。

    宁清仪在公主府有一专属客房,客房点的薰香是她喜欢的,有闻来渺淡之感,憩前,晋安应该是思来想去气不过,还是来寻了宁清仪。

    先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啧啧出声,后皱起眉头,不满道:

    “刚才那群人眼珠子一刻不错盯着你,暂且当是阿宜的美貌连女子都不能放过罢,但是那个礼部侍郎夫人算什么东西,往日看着严谨,今日一看就知不怀好意。”

    对于偶尔戏多的晋安公主,宁清仪微微拧过身子,对着她,眼睛里满是认真。

    “世人皆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她知道礼部侍郎夫人怎么了,无非是因为那几个夫人圈子里交际,内部肯定得了什么消息,知道顾裕安要外放了。

    顾裕安这些年顶着状元光环入翰林院,从翰林编修升任侍御史、行谏议大夫等职,升得极快。

    招了不少人的眼,此次外放是为何意,是升是贬,有何内情,她们应该是还不清楚,对她的态度有变化,并不稀奇。

    宁清仪直言不讳,和公主明了此事。

    这是她们之间的共同默契,晋安公主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是内里却恰恰相反,这些年,她们一起,一个明面,一个暗地,将从景帝时期被罢掉的女子书院推动重建,女阁之名让京城众多闺秀向往之,都是她们循序渐进,揣度着上意,费了心思的成果。

    和公主共事,无疑是得了便利。

    对方威仪足够震慑宵,何况太后和皇帝是真的疼爱晋安。

    晋安公主问道:“知道外放具体去哪儿吗?”

    “估摸着,是百州府。”宁清仪碰了碰矮几上的果茶润着唇,脸上微醺的陀红慢慢恢复正常。

    晋安摇头,颇为遗憾,美人如石榴籽般娇艳的姿态难得。

    她一边关怀着,让人将刚刚宴席上的新品果酒给宁清仪带回去,此果酒养身,一边对她应和着继续刚刚的话题:“是个不错的地儿,我没记错的话,还是你们乡籍所在之地。看来是个好消息,皇兄是有意要提拔你夫君。”

    晋安的也很直白。

    她才不是什么无脑之人,生于皇室,还能在宫里几个巨头面前肆意而为,是明白政治与底线的。

    为了给顾裕安的资历添上一笔。

    皇兄煞费苦心了,有到州县上任的经历,进来提拔会更容易,这是对待心腹的态度,看来顾三郎将来能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她心里闷闷的,这一去,还不知多久,她会想念阿宜的。

    “正好,这些年在京城我们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就等时间去证明,去发酵。我此次去百州府,若诸事顺利,在那处也呼应着公主你建一女阁如何?”

    宁清仪眸中似有星光。

    “自然极善。”晋安公主拍了拍,一扫失落,转瞬也只剩下兴奋。

    和宁清仪成为密友后,公主性子好上不少,皇帝只以为近朱者赤,却不知晋安公主一时乖训,不过是因为私底下和宁清仪有了共同话题,就是建女子书院,明着是汇聚起才华横溢的女子,为妇功,为妇容实际上,是为女子间广开言路,让女子的所思所想尽可能超脱局限,将来,或许亦是为全天下受苦难的女子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宁清仪回想起,刚来京城,搜集的关于开朝丞相的资料。

    曾经念念不忘的惊鸿一瞥,终于在那天夜里,看了个齐全,越看感悟越升华。

    甚至异想天开,恍惚间惊疑起,那丞相莫不是女子,女扮男装?

    真是越想越觉得是对的。

    他,亦或是她,真的很特别,特别到,和公主探讨起,晋安公主都心升感念。

    公主是个很大胆也很不羁的人,这也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能够越来越融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