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窃国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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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白不堪其扰,在无争滔滔不绝气贯长虹之前止住他的势头道:“你的这些,阿沉都写信告诉过我。”

    无争停住了讲演,顿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阿沉就是叛军元帅。在理解对方的意思之后,他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抱歉。你和他关系竟然这么好?”

    “阿沉的父亲,之前的征西大将军被诬陷调戏端宁贵妃,举家流放,途中遇到暗杀,是我救了他。三年前贵妃巫蛊案被赐死,我也给他报了仇,所以他对我死心塌地,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

    无争皱起眉:“那你居然下达那种命令……”

    叛军元帅看见慕容白命令他自戕的信后,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他是被你败的。我帮过他,给他派过护卫,没有用;我劝他先解职卸任,他也不愿意;我只能让他一了百了。有的人是不能输的,相比死来,输更可怕。所以我给他那个命令,赐他一死,成全他的骄傲。”慕容白坦然道,语气一转,“无争,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所谓的好人的,是你逼死了他。”

    “我也吸取教训了。我对你就很温和嘛。”无争摸了摸鼻子,急于换个话题,“现在叛军怎么样了?”

    “我进行了一点变动,过两天就会继续向这里进发。要想阻止我,你得再快一点才行。”慕容白欣赏着无争低落的神情,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

    无争:“我知道。”

    慕容白惊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无争握着拳头,憋了半天,最后:“抱歉,白,我口才不行,麻烦你再听一遍你看过的东西吧。那个母亲他儿子参军前了一张虎皮……”

    慕容白:“……”

    听了这么久,无争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他就不能哪怕放弃一刻钟教么?!

    这个下午慕容白充分体会到了嘴作为兵器的威力,哪怕是一张不善言辞的嘴,动起来那也是相当有力。他白天不同于晚上,不能半梦半醒,还得在无争嗡嗡嗡的骚扰声中读信、回信、批阅公文、进行人事调动。无争也不扰他,只是不停地在他的身边这那,还全是他听过的内容,简直就像一只不死的大蚊子,让人生不如死。

    慕容白写字的手都在颤抖,恨不得抬手给无争一巴掌,让他闭嘴,永远闭嘴!

    可惜,这件事情他做不到,无争武功高强,能够一边在墙上跑一边教,气都不带喘一下。

    慕容白冲他翻白眼,他还会跑过来关心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慕容白心想,那都是被你气的。

    傍晚的时候,无争不话了,他嗓子哑了。天下第一剑客手头工夫无敌,他的喉咙可不比普通人坚强多少。慕容白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招他过来喝水。他叮嘱暗卫拿了深井里的水,冰凉刺骨,能加重对方的失声症状。

    无争一口喝了水,脖颈一哆嗦,舒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谢谢。”

    慕容白轻描淡写道:“没事,是你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准时来见我。”

    无争点点头嘶哑道:“我把你送回住处吧。”

    他干一行爱一行,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倒是让系统唉声叹气了半天。

    这傻子,保护什么敌人啊!

    慕容白一听这话疑心顿生,他看无争浓眉大眼的就像是会为革/命和反派同归于尽。一想到今晚可能还要受他的气,慕容白就心中愁苦。

    但他还不得不答应他。

    他把无争留在身边本来就是为了看住他,免得他去别的地方坏事。这个高手在自己身边只能话,但如果放在别的地方可就是大杀器。就算他不能杀人,毁去粮草、传递消息、保护要人,那可都是要命的事情。

    他的计划都已经订好,攻下哪一座城,谁来内应,谁来指挥,全都已经白纸黑字写好,只等着实现。

    为了他的目的,不能让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坏事。

    所以他得看住这个无争,为此遭点难……那也是难免的。

    难免的,难免的,难免的……

    慕容白坐在牛车里,看着地毯,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争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里比比划划,他不出话,还勤勤恳恳用这种方式继续教。

    慕容白真想把他扔出去。

    在他身边的无争握着慕容白修长的手,握着他略带薄茧的手指,在掌心一笔一划地执着地劝他向善。

    真是让反派无奈,系统落泪。

    系统一边假惺惺擦着眼泪,一边:“太感人了!无争,要是我手上还有别的选手,一定会让他们好好学习你的!”

    过了一会儿,系统又:“白的手软不软啊?”

    无争虚弱地在心里回应它:“挺软的……你能不能不要老关心这些问题?就算名字一样,他和上个世界的白也是不一样的。”

    系统嘿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慕容白靠在椅子上,随手把簪子拔去,长发散了下来,衬得他肤白如雪,清新俊逸,如同水墨卷轴中走下来的云中仙。他伸手握住无争的手指,阻止他继续书写,笑着把无争的手抬到眼前,看他修剪整齐的指甲道:“你这不伤人的规矩,还真是连手指尖都不放过。你真的信佛,不敢杀生么?”

    无争手被他捉住,只能嘶哑着嗓子:“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慕容白有心叫他多几句,嗓子好得慢一点,之后也少来烦他,故意引着他多,“来听听,谁叫你立下这等誓言,让你不准伤人?依我看,明明有绝世武功,却不可动手,就好像绝色不准看,仙乐不允听,妙理不可,都是暴殄天物。韶华易逝,佳期难再,天可不作美,人不可不作美啊。”

    无争用剩下一只手捂着脖子,断断续续道:“何谓……绝色,何谓仙乐,何谓妙理,何谓韶华,何谓佳期?白,你的理解……应该和我不太一样。”

    “得好,那我便告诉你我的理解。温良恭俭为绝色,大方正雅为仙乐,上行下效为妙理,江山如画为韶华,四海升平为佳期。无争,依你看,这又应该是什么?”

    “对我来……笑颜是绝色,笑声是仙乐,笑语是妙理,任何人展颜一笑就是韶华,只要能让人开心就是佳期。”无争完这一长段,苦了脸,嗓子使用过度,他这下彻底不出来了。

    慕容白不以为然道:“你的世界太,太简单了。”

    无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的世界是,但可不简单。

    要是慕容白乐意和他换换,那就知道当他这样不争不抢的好人有多难喽。

    他不出话,慕容白生怕他还在手心写字,紧握着他的手不放,美其名曰关心臣子,下一步就是抵足而眠了。

    无争有苦不出,委委屈屈地摸着白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对方能把自己的表达器官还给自己。

    慕容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手铁箍一样攥着无争的手,其实他的手比无争的,双方认真起来他是抓不住对方的。但他仗着无争不敢乱动,把对方的手指包在自己的掌中,兀自朝着窗外看风景。

    他看着无争那副不出话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找个哑药给无争灌下去,让对方这辈子都不要开口话,就这样乖乖巧巧待在自己身边,当个精致的门面高手。

    等他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还于混沌再生于混沌,再造一片朗朗乾坤,他就把无争摆在他的卧室门口,告诉别人,这是他最得意的战利品。

    可不是么,一个国家要历经数十个皇帝,数不清的江山改换,但从古至今,哪里能找到第二个无争这样的人呢?

    也许是因为童年的动荡,自从慕容白长大以后,就没有让任何自己看中的东西逃离他的手心。

    无论是权力、金钱、人还是别的任何东西,只要他想要,他就一定会得到。皇城是如此,阿沉也是如此。

    他想要的很多,却从来不满足,见一个就想要一个,现在遇见的这个更是让他心痒难耐。

    无争无知无觉地撞到他的眼皮子地下,全不知道自己也成为白的下一个目标。

    他反抗无效,只能接受自己的现状,安安心心当个哑巴。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慕容白的侧颜,一直盯到下车。

    慕容白临到下车也不放过他,非要抓着他的手下去,无争恭敬不如从命。

    他方踏到地面,忽然听到一阵羽箭破空之声,手一抖从身侧甩出,在慕容白脸前凌空一抓;与此同时,暗卫也同时窜出,短刀朝着慕容白脸前掷了过去。

    慕容白条件反射一闭眼,无争的手先在半空截住羽箭,暗卫的匕首随后跟到,在慕容白眼前一晃,被无争另一只手两根手指夹住。

    慕容白睁开眼睛,眼中寒芒一闪,命令道:“抓刺客!”

    他周围的侍卫执起武器,楼的上下冒出好多暗卫,同旁边隐藏的刺客作一团。

    侍卫穿着黑铠,暗卫穿着黑衣,刺客也一身黑,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谁是谁。

    无争守在慕容白身边,看戏一样看这些人架,系统在他脑袋里大叫:“好机会啊,无争,你把慕容白引过去。”

    无争在心里恹恹道:“你省省吧,我话都不出来了,好好看戏,乖。”

    系统失望不已,觉得无争顽固不化,无可救药。

    无争眼见着刺客节节败退,慕容白在他身边气定神闲,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自己的手下抱有绝对的信任,他的手下也全力以赴来回报他。刚刚就算没有无争,他的暗卫一样能把他保护得很好。

    慕容白天生晕血,此时不忍看战局,目光落在无争脸上,闲闲道:“无争,你觉得这是谁想要杀我?”

    无证惊讶地看着他,意思是,难道还有很多人想杀你?

    慕容白看对方那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莫名懂得了对方的意思,不由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觉得没有人想杀我?”

    无争伸手在他手心写道:“幕后黑手都是最难想到的人,人人都爱他。”

    言下之意,这慕容白树敌太多,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无争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大反派了。

    慕容白噗嗤笑了一声,被无争给逗乐了。他拍着无争的肩膀道:“无争啊无争,你可真是个宝贝!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这天下形势由我一手掌握,如果大反派就是要颠覆世界,那绝对没有第二个企图如我这般颠覆世界的人,恭喜你,你找对人了。”

    无争怀疑地看着他,不相信。

    慕容白委屈极了,平时别人他心狠手辣他习惯了,这次遇到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居然怀疑他不够坏,可让他憋屈坏了。他把无争的手攥紧,不让他表达观点了。

    他抢占言语高地,教育对方:“事情不能从表面看。在你把我们阿沉弄死之前,所有人都操心叛军,这城里的蛀虫都关心他们那点金银细软,根本没人动我。这样来,这些刺客也得算在你头上啊。加上阿沉,你现在欠我两回了。”

    无争头顶冒烟,被一堆堆罪名砸得眼冒金星,心里也很委屈。

    他慢慢把手从慕容白的手里抽出来,放在背后,也不去慕容白的手心划拉了。

    慕容白伸手碰了碰他,好笑道:“生气了?我这是事实,你对我也不是全无作恶吧,不论论心论迹,世上哪有完人……”

    正在这时,在与侍卫和暗卫缠斗的刺客突然转向,所有人孤注一掷不顾自身安危朝着慕容白攻了过来。

    无争站在慕容白身边,虽然与对方有不快,但还是条件反射地接住朝他而来的剑。他不伤人,用的力道柔和,一时间刺客与他分不出高下。刺客们只觉得自己的武器在慕容白身边莫名便偏了目标,虽有疑惑,但还是以为自己能干掉他,继续试图绕开无争攻击慕容白。

    无争虽然武功高,但受限于不伤人的要求,一时与刺客们也难分伯仲。

    慕容白欣赏地看着他,他自己的侍卫和暗卫也涌过来,借着无争的势,将这群刺客一一制服。他靠在自己的牛车上,见着自己一个暗卫朝他靠过来,拜道:“殿下,刺客一共十二人,已经全部制服。”

    慕容白嗯了一声,心里很高兴。拜无争所赐,战斗没怎么见血,慕容白也难得地可以看看自己的手下败将了。他正想把人带下去审,忽地察觉出不对,对方并不是他最信任的暗卫首领,按常理对方也不该向他报告这些事情。

    他只犹豫片刻,就见对方短刀出鞘,反射出一道寒光,这拔刀之势又快又狠,对方在一眨眼之内俯身低头,借着刀势向慕容白的怀里撞了过来。

    慕容白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暗杀,无数次死里逃生,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自己掌权之后,建立了自己的暗卫队,他们就没让这种危机接近过自己。

    他信任这些人,因此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居然会背叛自己,看着寒光如电光朝他接近,却一时不知道躲闪。

    无争的对手一个一个被暗卫按在地上,系统在他心里唉声叹气,觉得他简直是不知好歹。

    系统在他心里:“无争啊,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慕容白是反派,这些人他们就算不是忠臣,那起码也不是敌人吧!”

    无争一边控制敌人一边回应道:“那白也不是敌人啊。”

    系统被他给气笑了:“无争,你给我清醒点,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

    “想要别人改变,难道就只有用杀他威胁一条路么?”

    系统:“可不是嘛……”

    “那你为什么不准我伤人?”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底气难得有点不足,“这不是,你都已经是第一高手了,要再没点限制这场穿越是不是太容易了?”

    无争嘿嘿一笑,不跟系统扯淡,往慕容白身边过去。他今天看了不少,玩了不少,喉咙也哑了,今天晚上是肯定不能秉烛夜谈了,也是时候告别了。

    他刚走一步,就见到站在慕容白身边汇报情况的一个暗卫突然拔出刀,搏命一般朝着慕容白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