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窃国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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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白眼皮直跳,心平气和道:“你为我挡了一剑,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西庄,你去给他拿伤药。”

    陆西庄行礼道:“是,殿下。”

    罢他走出门,冲着无争了声“抱歉,职责所在”,然后去取伤药了。

    慕容白继续道:“阿轻本意是对我动手,但他既然伤到的是你,就由你来处置吧。你想怎么处置?”

    无争在门外靠墙站着,听到这话一哆嗦,连忙沙哑道:“别。我处置,肯定放了他,这不好吧。”

    他不爱杀人,更觉得沈方轻事出有因,况且未能成功,教训一通赶走就是了。

    但问题回来,沈方轻那是慕容白的家臣,他们主仆之间有仇怨亦有感情默契,无争摸不准分寸,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心思开阔,对沈方轻也没有怨气,干脆把问题抛回给慕容白,想必白能妥帖处理吧。

    慕容白在屋内的声音中透出几分笑意,答应得也痛快:“既然如此,那我就自作主张了。”

    “好。”无争完了个哈欠,“走了?”

    “留步。”慕容白唤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你能进来么?在我手上写字交流,对你轻松一点吧。”

    无争靠在外面的墙上,把手伸进胸口摸了摸,抽出手指看见血基本已经半凝固了,他舔了舔手指,又抚了抚喉咙,慢腾腾道:“算啦,你又晕了,我就不清了。白,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对你动手吧。”

    慕容白看不见无争有些遗憾,痛快道:“的确。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在毁灭世界,破坏和平么?这次是多好的机会,哪怕你不亲自动手,只要不出手,也能如愿以偿。”

    这是他最好奇的事情,在他的认知当中,任何人做事都应该出于某个目的,不可能无缘无故保护敌人,但无争偏偏就这么做了。

    对方看似通透简单,但周身都笼了一层迷雾,越拨越厚,越拨越深。慕容白越了解越被勾起兴趣,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无争听到这个问题有点耳熟,好像刚刚系统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他在心里对系统趣道:“你们一个两个明明都知道答案,却非要弄清楚我为什么不往坑里跳,怕不是算总结经验教训,下次更好地坑我呢。”

    系统心虚极了,嘿嘿直笑。

    无争抬起头,看见月上柳梢头,在天空皎洁明亮。

    他笑道:“那么做,世界能和平么?”

    慕容白:“恐怕不行。”

    他的布置早已备好,如果他身死,一切可能无法顺利展开,但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绰绰有余。到时候,只怕无争事情更多,甚至愿望直接破灭。

    无争耸了耸肩:“就是了。”

    他了个哈欠,鼻子动了动,觉得确实困了起来,道:“明见,白。”

    “明天见,无争。你回去……喝点热水吧,保护嗓子。”慕容白完这句话,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期待。

    无争听到这句话微微怔了怔,想到上个世界的大反派临睡前也总同他这么,一副很眷恋的样子。

    刚刚慕容白的语调和上个世界的那孩子一模一样,几乎让他有种对方也希望他留下来的错觉了。

    不过,白太子最怕他留下来长篇大论,这错觉应该也就只是错觉了。

    他翻过阑槛,转瞬就如繁星消失在清朗夜空之中。

    慕容白从床上下来,走到沈方轻面前蹲下,瞧着他笑道:“阿轻,都听见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

    沈方轻面对慕容白低下头,毫无一贯以来的傲慢,顺从道:“刺杀殿下,我该死。”

    慕容白伸手捏住对方下巴,令他抬起头,笑道:“确实是该死。不过刚刚无争不是了,要放了你么?我放了你。”

    沈方轻急道:“怎么可以听那个软蛋,一切想杀殿下的人都该死……”

    慕容白忍不住开怀:“阿轻,你还真算去死啊!是我让你刺杀我的,我岂不是也该死?”

    沈方轻喃喃道:“不对,那不一样。”

    慕容白笑盈盈问:“哪不一样?”

    沈方轻回答不上来,涨红了脸:“殿下,别逗我了。”

    慕容白哈哈大笑,拿刀把绳子割断,把沈方轻从束缚中放了出来。沈方轻被绑了许久,脚部酸麻,一时差点摔在慕容白身上。

    慕容白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沈方轻满脸通红,稍有力气立即翻身下地,跪在慕容白面前。

    他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姬无争,居然敢质疑殿下,我这次失败了,下次一定……”

    “别这么。”慕容白看向窗外,悠悠道,“无争为人澄透如水,清寒如剑,不屑亦不惧与人为敌。他质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犯错。我如果没错,就不该怕他质疑。”

    沈方轻道:“我知道殿下不怕,但若天下人都来随意质疑两句,殿下门前恐怕要成闹市,又成何体统!为正视听,就该从姬无争开刀……”

    慕容白看沈方轻浑身带刺的模样,伸手安抚两下,抽出扇子点在沈方轻头上,笑道:“既然如此,你能杀了他么?”

    沈方轻低头道:“下一次……”

    门外陆西庄拿着伤药走进来,大大咧咧道:“算了吧,你也就用殿下当诱饵捅了他一剑,还是因为他没有防备。之后你我两个人连他的身都近不了,还杀他,别做梦了。要我,要不是殿下谨慎让你先这样试探一次,你可就真要丢人现眼了。”

    沈方轻怒道:“陆西庄,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陆西庄道:“啧,方轻,你有点眼色行不,没看出来殿下很重视那家伙么?”

    沈方轻冷冷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复明了。”

    他嘴巴伶俐,心里却有些慌,抬头去望太子,却见慕容白托着下巴,精致的面容就着一道流光陷入深思。

    他过了半晌开口道:“阿轻,西庄,如果你们与他易地而处,也会奋不顾身么?”

    沈方轻抢道:“当然,在下愿为殿下不惜一切!”

    “我不是为我,是为敌人。”慕容白道,“会么?”

    他此言既出,沈方轻同陆西庄同是一怔,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慕容白不需听他们的回答也知道答案,这世上没有哪个“聪明人”会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情。

    无争是当真不懂“杀人诛心,做事做绝”的道理,还是要“卖了别人还要别人替他数钱”呢?

    慕容白倒不觉得无争的本意是后者。

    他喃喃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看到他就好像看见……很久之前的我。没有我命令,你们别贸然动手。”

    沈方轻一惊,声道:“是。既然殿下喜欢,我就不讨厌他了。”

    慕容白笑了笑,道:“西庄,你把之前父皇生日的礼单拿来,我勾去几个,剩下的你拿一份一样的明早给无争送过去,感谢他保护我。”

    “是。”陆西庄谨慎道,“礼物是否要动什么手脚……”

    慕容白一扇子敲在他头上:“他要是误会我,我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