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窃国者侯
梁君禄从外头绕了一圈, 悄悄溜进了姬府。他提心吊胆和无争喝了半个下午的茶,直到夕阳西下, 姬侍郎下班回家,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姬侍郎同梁君禄一见如故, 相互介绍之后顿感相见恨晚,恨不得手牵着手畅谈三天三夜。
只有一件事情不好:这两位都在谈朝廷黑暗,孙吴一手遮天倒行逆施, 看样子再谈一天这一文一武就要携手起义了。
他们谈得投机, 声音越来越,然后抛下无争和他娘往书房里去,紧紧闭上了门。
姬夫人很惆怅地对无争道:“哎,你爹又跟男人抵足而眠了。”
无争道:“娘亲……爹地……不是哒……”
姬夫人道:“宝贝, 你可不要学他啊。他这样可以, 你那样不行,知不知道!”
无争:QAQ!
他一脸忧伤地跑了出去,摸到书房门边, 偷听里面的对话。他这一听,不由感到大事不好。
只听梁君禄道:“姬兄, 我今天看见叛军了。”
姬侍郎道:“吓!”
梁君禄道:“确是癫狂之人,但相比孙吴讲道理的多。”
姬侍郎道:“谁不比他们讲道理!”
梁君禄道:“姬兄,不瞒您,我被那吴惊风逼迫的时候,起过谋反的念头。若是我还在北方,手下有几万大军, 不定真的会回来。现在我开罪了吴家,在大都混不下去,大陈之大怕是无我容身之处。句大不敬的话,弟我现在倒期待叛军快快进来,那样我还有活路。”
姬侍郎道:“可不是么。现在这世道一日不如一日,还不如当初乱世呢!”
梁君禄道:“姬兄,你以我这点领军本事,够不够在叛军谋个一官半职?”
姬侍郎劝道:“话不是这么的。听叛军行事酷厉,越城不也叫焚了么?”
梁君禄道:“我今日刚知道,那里许多流民是叛军送出来的。若是这样,姬兄,你认真与我,你以为越城之难到底是归于叛军还是归于孙吴?!”
姬侍郎道:“哎……梁弟,看开点吧。愚兄倒以为,不如等尘埃落定再站边。孙吴尚有大军在,还不知道究竟鹿死谁手,何必先把自己交出去?你也有家人朋友,有人关心你,切莫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不是只有成就了一番事业,才叫不负年华。奋力苟活于世间,如春草长于风,夏花绽于雨,虽逃不过碌碌无为一生蹉跎,亦有岁月零落之静美。”
梁君禄沉默地听完这番话,踌躇着思索片刻,郑重回道:“那非我所愿。”
不能听下去了,这样下去要出事。
无争跃上房顶,踩动几片瓦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惊醒屋内沉思的二人。两位官员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悚然一惊,生怕是传中的孙吴密探在他们头顶撒尿,匆匆跑出来查看。
他们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一声猫叫,这才放松下来。梁君禄道:“原来是野猫。”
姬侍郎道:“这个季节猫儿活泼得很啊。”
“爹!”无争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他费尽心思找个话题断两人的话,“无斗怎么还没回来?”
姬侍郎顿时没好气道:“谁知道?又跟他的郡主不知去哪鬼混了呗!”
无争道:“咳,他们不会出事吧?”
姬侍郎道:“哎……谁知道。以那孩子的性格,只能盼望郡主护佑他了。”
姬侍郎到这里,心里也不由担忧起来。自从冒险见皇帝之后,姬无斗回来后就一直怪怪的,也不结果怎么样,只是一直嘟囔着“药丸”,弄得姬侍郎还以为他生病了,一直寻思着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他这一担心,就没心思和梁君禄聊了,接下来的对话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无争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松气也快变成泄气了。
他到底要怎么跟梁君禄,才能让他明白和平的重要性呢?
从现在得知的事情来看,这个将军看上去儒雅,但内里其实是个杀胚老大粗啊!
话回来,姬无斗现在又在哪里呢?
谈恋爱是不可能谈的,毕竟他不想在审判日到来时和慕容殷变成一对死鸳鸯。
大舅子也是靠不住的,毕竟慕容殷的意志比成败与否还要更加重要一些。
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一个跛脚、肿脸、不会架、但是有老婆的姬无斗,这就是他能依靠的一切。
嗯,虽然前面几项都不太好,但是最后一项不是已经胜过一切了么?
有老婆的男人必须为了老婆拯救世界。
他从昨天起就忙碌起来,见了好几个朋友,请他们喝了几斤酒,套出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最近城防方面有不少调动,孙家和吴家都在拼命往这里塞人。
慕容殷分析道:“这很正常。马上要仗了。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援军在往这里赶了,他们毕竟还是看重自己的性命的。”
姬无斗道:“不对,如果他们真心想要防守,就不可能任由越城陷落。越城是叛军攻入大都的必经之路,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完全可以派两股援军,一股支援城内,一股从城外包抄,运气好能把整个叛军吞掉。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反而决定防守平原上的大都,这不太可能。孙吴这样做,一定不是为了守城。”
慕容殷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姬无斗道:“为了离开这里。只要能够顺利在叛军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和自己的军队汇合,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除叛军的名义召集更多军队,甚至称王称帝。他们家中都有公主的血脉,只要等陛下和殿下一死,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这支叛军一路从柳州过来已经劳心劳力,很难抵挡养精蓄锐的南北两军。”
慕容殷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巴,被姬无斗这番分析吓到了。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可能吧!不管怎么,他们都在大陈经营了这么多年,这一切抛就抛了?”
姬无斗道:“再多的经营,能有当皇帝好么?孙家和吴家争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决一死战了。”
至于现在的慕容皇族,其实只是当年运气好坐上了宝座,如今连参加这场战局的资格都没有吧!
只是不知道,搅动一切风云的叛军,它背后的那只手究竟又属于谁呢?
猜测终归是猜测,姬无斗决意去一探究竟。他又从神通广大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孙吴二相要在一家酒楼把酒言欢。姬无斗软磨硬泡了那位朋友半天,对方同意让他在旁边听墙角,但是不能乱话,也不能带郡主一起去。
姬无斗当然赞成,算好时间下午便前去,躲在朋友安排的狭窄房间里听声音。这个房间处于两个大间之间,必须用特殊的方式才能进去。它极其狭窄,只有一壁宽不到,姬无斗挤进去就快前心贴后背了。没办法,偷鸡摸狗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进去之前,他忍不住询问朋友:“这个房间……你们平时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朋友道:“卖。”
姬无斗战战兢兢问:“多少钱?”
朋友道:“这种级别的,十金吧。”
姬无斗不敢话,再三叩谢了朋友,进去受这十金的罪了。
不久,房间里传来琐事的响声,拖椅子,挪桌子,人走在地上的脚步神,放下茶杯的轻响,翻动书卷的哗哗声,最后终于响起了敲门声。屋里和屋外的人各自开口,姬无斗当即认出那是孙吴二相的声音。两位帝国最高的掌权者不带一个随从进屋,在这个酒楼的最高层进行一场自以为不为人知的会面。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外围防守中却混入了一只老鼠。
两人不多寒暄,直入主题。
孙丞相问:“老吴,计划怎么样?”
吴丞相道:“我派孙子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阵,流民、米还有梁君禄的事情就都会解决。你的楼上风景这样好,离那也不远,不妨往那里看一看,不定还能看见过街老鼠被赶出大都。”
孙丞相哈哈笑道:“那都是事了!你待何时离开大都?”
吴丞相道:“明日。”
孙丞相道:“明日就走?”
吴丞相道:“再不走,来得及么?你难道不是明日走?”
孙丞相笑而不语,吴丞相叹道:“老兄,你要我跟你坦诚相待,你怎么还跟鹌鹑一样缩着呢。”
孙丞相道:“怎么这样我,英雄所见略同而已。”
姬无斗暗暗点头,果然孙吴都算离开大都。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也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他们不想再在这里摄政,想要自己当皇帝了。
他听到关键的信息就想要走,但自己一个人挤得动弹不得,开头顶的门只怕不太容易。
他只好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继续听孙丞相和吴丞相商业互吹。
这两位吹得很没有水平,很没有新意,大意是如此:
吴丞相:“你干了什么什么坏事,不像你平时低调的风格。”
孙丞相:“哪比得上你,你最近不是也干了某某某坏事?”
然后两位丞相一起大笑,笑得姬无斗头皮发麻。这两位的坏事一件一件都不是事,姬无斗万一被发现那就死定了。
就在他摸到门的门闩,正算一鼓作气开门跑路时,忽听两位丞相声音沉重下来。
他们的声音不如之前洪亮,倒像是真在什么重要的事情。姬无斗不由停下动作,竖起耳朵,想把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听清楚。
紧接着,他因为听到的话僵硬在远处,感觉血液全都涌上脑袋。
只听孙丞相道:“……我当然知道要师出有名。既然你下手快,带走了郡主,太子又天天躲在兔子洞里,我只能去陛下的主意了。”
姬无斗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殷儿……?!
作者有话要: 无争:我爹不可能是断袖!
姬夫人:哦,看来你很了解断袖哦~
无争:……娘你不要给我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