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翠大手一掏，“二丫头，三丫头，你俩上镇上去，看着弄点聘礼。”

    盯着那甩过来的二钱银，柳桂枝嘴唇动了动。

    柳叶儿可不怕罗翠，当下笑笑，“娘，这是不是寒酸了点？妹夫现在出了这档事，咱这样合适吗？”

    娶绿桃，捎带着把蔡家俩老人养到死，好听点，是他们柳家还有点人性，照顾孤儿寡母。难听点，这是柳家本来就应该赎罪的！

    不对，什么难听点，这原本也是事实。

    罗翠笑的冷飕飕的，“胳膊肘往外拐的倒是挺快，嫌少，那你给贴上啊？”

    完人家就屁股一扭回了屋，嘘寒问暖地问她那宝贝闺女想吃点啥。

    这简直给柳叶儿恶心坏了，就罗翠这态度，她大概也琢磨出来了，她是算怎么着。

    柳桂枝生怕罗翠再发怒，拉着柳叶儿就走。

    才二钱银，给人家置办聘礼，这是又想恶心蔡家，又要恶心柳叶儿。

    柳鹏程追出来，拦下她俩，“叶儿，蔡家丫头怪可怜的，咱家不能这么委屈了人家，我这还有点银，先给贴上去置办吧。”

    柳叶儿一口回绝，“是娘给儿媳妇下聘，不是你这个当的给弟妹下聘，爹娘给多少，那就多少。”

    “可我这不是觉得，蔡家那丫头确实可怜么？”

    柳鹏程心底宽厚，柳玉达不觉得什么，可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破了相，他当时又在场也没能拦得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柳叶儿叹口气，她也觉得蔡绿桃可怜，受了这么一遭无妄之灾，她也想让她过的日好些。银么，她这可比柳鹏程的多多了，哪怕是让她自己出钱，给蔡绿桃把这事办的风风光光，也不难。

    可她能这么办吗？

    一来，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绿桃是嫁给柳玉达的，不是嫁给她柳叶儿的，于情于理，她管不着。

    二来，罗翠恼绿桃，恼蔡家人，可是恼到骨里了，她要是这么帮了一回蔡绿桃，罗翠心里不得更气恼？那往后嫁过来，还有绿桃好日过？

    别嫁过来以后怎么样，今天罗翠去了蔡家到底是想干嘛，还不一定呢。

    柳鹏程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闷闷叹一声，正巧李采莲出来找他，也就跟着回屋了。

    二钱银，自然是置办不了什么聘礼的，也用不着逛多久，俩人就提着那点寒酸东西回来了。

    罗翠也不嫌丢人，提着那点东西，带着全家就这么浩浩荡荡过去了。

    柳叶儿本不想去，要不是柳大成怕罗翠又闹什么不好收场，非让她跟着，她实在不愿意，再去看罗翠张牙舞爪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到了蔡家，蔡家老两口的模样叫人看了心里着实难受。

    儿是让柳家的姑娘给逼死的，老两口心里自然恨。然而眼前，这个破了相没人要的自家姑娘，还得靠柳家给她一个下半生，心里再恨，也得憋屈着，忍着，压着，还得恭恭敬敬的。

    闹翻了，告官，自然是蔡家能赢，但，就算柳玉喜真给官老爷抓进去了，哪怕是直接就砍了，对他们绿桃也没好处。

    蔡老娘揉了揉烂桃似的眼，为了女儿往后能有个家照应，只能硬生生那把一包苦水往肚里吞。

    诚心要让蔡家不痛快，进了门，罗翠就先把聘礼给扔桌上了。

    蔡老爹手哆嗦了几下，又忍了回去。

    聘礼少，少就少吧，儿都没了，还计较这些干嘛？眼下只要绿桃往后能有个男人照应，他们老两口，没什么不能忍的。

    “绿桃丫头啊，这亲事，你是怎么看的？”罗翠假惺惺地开了口。

    “不怎么看，这事是最后一点心事，那就按照着的来吧，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蔡绿桃心眼实在，却也不蠢，“婶，我哥临走，就挂念家里这么点事儿，聘礼多点少点，我家也不在乎，怎么以后爹娘也得靠我养活，也不图聘礼那一点。”

    罗翠一拍手，“可不就是这么的么，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也不是那些个贪财的，原来我就呢，谁家娶媳妇呀，要是能娶着咱绿桃一样的可就好了。不过呢——”

    这不过俩字一冒出来，包括柳家这些人心里都跟着抖了抖。

    “我们家啥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可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眼看着罗翠这意思是，娶绿桃可以，不养她爹娘，蔡绿桃脸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翠婶，别人家嫁姑娘，都是由着姑娘提条件。当时我们家提嫂的时候，也是嫂要求的聘礼。这会儿，我自己什么要求都没有，但这是我哥临死前挂念着放不下的事儿，你们要是答应，那就按照我哥最后的来，要是不答应，那咱就另外商议吧。”

    蔡绿桃的这话软里带硬，看上去态度也挺好，眉眼里却带着一种谁也更改不了的坚决。

    柳玉达嗤笑一声，挤鼻弄眼的，“怎么着你还想提条件？我妹妹提条件，那是玉喜人家本来就有那个条件提！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长什么夜叉样，也有脸跟我们家五丫头比！？”

    真有脸这话，柳叶儿冷眼看着，也不想想，到底是谁把原本好好一个蔡绿桃，给弄成了现在的夜叉脸！

    蔡绿桃也气，原本蔡有为的事儿一出，蔡家跟柳家是死敌也差不多了，要不是蔡有为临走还留下那么一封血书，这两家人也没可能再这么好端端坐一起。

    蔡老娘一气就浑身哆嗦，哆哆嗦嗦，还没骂出什么来，就被蔡绿桃给压下去了。

    “你们柳家要是不同意，只想娶，不想养我爹娘，那这事就不成。我哥的血书还在里长那放着，到时候咱让里长出面就是。”

    柳叶儿隐约有些心酸，从，柳叶儿就没少跟蔡绿桃过交道，这姑娘什么时候为了自己如此坚决过？

    不得不，蔡绿桃不光能干，性格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没那么些个乡野习气，凡事都让人先，自己吃点亏不要紧。

    这回她这么倔，也是为了这一双年纪老迈的爹娘。蔡家俩孩的良心，全长在这女儿一个人身上了。

    原以为，罗翠这性的一定得闹上一场，谁知道，她瞪着蔡绿桃半天，竟然耷拉个眼皮，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哟，敢情还真是个孝顺的，往后嫁过来，也能这么孝顺我这个婆婆就烧高香了。我绿桃丫头，你非要养着你爹娘，那也行。”

    柳叶儿悄悄掏掏耳朵，罗翠这是怎么了，撞脑袋了？好难得听她上句人话，竟然同意了？

    “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柳家呢，也是老实巴交，就靠种那一亩三分地赚口吃。你要养你爹娘，那这下聘的事儿，咱就得从简了，要不哪有银能给亲家弄口吃的？”

    “你琢磨琢磨，要觉得成，那咱就这么定了，要觉得不成，那我们也没法呀，谁叫咱家都一穷二白的呢，你也甭老搬出里长来压我们，不信你就叫里长上我们家去搜，能搜出多余的银来，往后我跟着里长姓！”

    原来算盘在这儿了，柳叶儿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个罗翠，还真是丁点的便宜都不放过。

    自己嫁女儿，晓得一口就是十两八两的往家要，娶媳妇倒是会哭穷。

    可是……柳叶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罗翠这人，是这么好妥协的么？

    十有八九，罗翠手里绝对还留着另一手算盘，柳叶儿却想不出，她还能用怎么个法来拿捏绿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