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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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两人还在宫门附近,燕冢不由恼道:“明皎!!”

    明皎猛地意识到刚刚的失言——再怎么算自己的身份也是皇族,什么兄妹不兄妹的确显得敏感了。

    她当即松开,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我刚刚话没过脑子!”

    燕冢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当先往外走去。

    “吧,你要去哪家酒楼?”

    明皎一愣,随即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离你府上不远的!”

    她报了酒楼的名字和地址,燕冢点头算是表示了解,而眼下离用膳还差些时辰,他便先打算回府上处理些事情。

    丞相府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口,马车起步不久,车夫有些紧张地同燕冢道:“大人,明皎公主的车跟在咱们后头呢。”

    燕冢揉了揉眉心,让车夫先停在路边,又下去问明皎是怎么回事。

    谁知明皎理所当然道:“你先回你的丞相府呀,我听那酒楼附近新开了些店铺,想去逛逛。”

    如此好像没什么毛病,燕冢一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行至那附近时,他果然见明皎的马车转了道。

    因为加了个要和明皎出去吃饭的行程,是以燕冢在阅览那些文件时又加快了些速度,好容易赶在约定时间前处理完事务,他思索片刻,又去换了身淡青色的锦袍。

    到地方时明皎已然坐在包间里等候,见燕冢推门进来,还稍微愣了愣,笑眯眯道:“你还换了身衣服啊?”

    燕冢简短道:“先前是官服。”

    出来吃饭还穿官服就太过古怪了。

    明皎长长地哦了一声,变戏法似地掏出个锦盒来,递给燕冢:“喏,送你的礼物。”

    燕冢有些意外:“礼物?”

    他都有多久没亲收过这样不带功利性质的东西了?

    明皎认真道:“了要感谢你,当然不能敷衍,请吃饭和礼物都要准备齐全的啊——我问了陆含章,他你喜欢收藏砚台,这可是我特意设计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超级尽心意的!”

    燕冢隐约记起这附近是有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明皎已经絮絮叨叨地了下去:“菜我也点好啦,都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闻到其他桌的菜香,哇,馋死我了”

    燕冢收好了礼盒,略有些僵硬地道:“那天你也没被暗算到,其实不用谢我。”

    明皎反问他:“你收了我的礼物是不是应该也礼貌地和我一声谢谢?”

    燕冢:“谢谢。”

    ——先前不是明皎的这是谢谢自己的礼物吗?

    他绕得有点晕,明皎却笑开:“不用谢啦。”

    她撑着下巴,回答燕冢刚刚的问题:“这不是我有没有被暗算到的问题,当时大家以为被抓走的是我——虽然实际那个倒霉蛋是孟秀媛吧,但你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救我,这份心意,我很感谢。”

    燕冢不自觉绷紧脸:“你若真出了事,整个大寿都会跟着受损。”

    明皎也不反驳,笑眯眯道:“那我也要感谢你啊。”

    “而且燕卿,”她认真道,“我觉得你很不一样,真的。”

    燕冢忍不住别开脸:“了别这么喊。”

    明皎想也不想张嘴预备来一连串的“燕卿”让他听个够,声音出口前又还是收住,撇嘴:“算了,今天是我感谢你,就让你一次算啦。”

    燕冢:“”

    明皎撑着脸道:“我你不一样是真的——今天御书房里你怼那个吴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咂嘴:“我可真没想到你会那么。”

    燕冢反问:“怎么?”

    明皎笑嘻嘻道:“就是让人一听就觉得你是个好人的话啊。”

    燕冢脸上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我大寿国力并不输西凉,又缘何要强逼不愿之人做出牺牲’,就这句,”明皎道,“我本来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不自己造反就不错了呢——”

    她诡异地戛然而止。

    燕冢的目光却已定定地看了过来。

    他声音冷淡:“你什么?”

    明皎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我、什”

    这时二却敲响了包间的门,将一道道菜肴呈了上来:“两位客官慢用。”

    明皎赶紧地拾起筷子:“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

    她这张破嘴怎么就没个把门,这话都能给出来!

    燕冢却是目光沉沉,心中恍若掀起巨浪。

    ——明皎怎么会出这样的话?

    明皎怎么会出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此刻他脑中竟生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眼前这个人,还是明皎吗?

    原本的明皎骨子里带着皇族血脉里的自私与高傲,却又蠢笨到从不思考自己是否当得起那个位置。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一脸紧张的女孩子呢?

    他深深凝视对方,想要问“你是谁”,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我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嘛!

    燕冢:“”

    管她是谁,这个人绝对有毒。

    半晌后燕冢才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明皎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的动作一顿。

    随后急忙抬头,极力解释:“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人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害死你呢!”

    她后面的话得有点语无伦次,燕冢的眼睫却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极轻声地道:“人、好?”

    多新鲜的词啊。

    而明皎最后一锤定音:“——我刚刚就是童言无忌!”

    燕冢:“”

    明皎又问道:“你刚刚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燕冢沉默打量这位自称儿童的人片刻,断然否认:“你听错了。”

    他垂眼:“在想一桩公务罢了。”

    明皎噢了一声,又真心实意地强调了一遍:“你是个好官,真的。”

    “皇帝都没你这么爱岗敬业。”

    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凡事要亲眼看过体会过才算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来大寿三个月,这里于她而言早就不是可以用一本叫青云的书可以概括的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的故事远不止书中那寥寥数语。

    而燕冢也早就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反派了。

    燕冢:“”

    他勾唇笑起来:“公主殿下。”

    明皎又把头埋进碗里:“哎呀我怎么突然又饿了!”

    ——但有的时候还真的怪吓人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明皎也不好再耽搁对方的时间,她起身准备点告辞的话,燕冢却突然对她道:“心二皇子。”

    明皎一愣:“二皇兄?”

    那日在明寒漠寿宴上她的拒绝算是和明宇撕破了脸,这些日子两人基本上没见过,偶尔打个照面也就是遵循礼仪问个好——她这样难道还不够心吗?

    燕冢道:“七夕那日,怕不是伊斯拉木一个人的笔。”

    这几日他花费不少力气去查了番七夕那出事情的经过,连带把洛京里西凉人的势力也调查了一遍,而恰好有消息表示,在七夕前夜,伊斯拉木曾到访过二皇子府上。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表明明宇的人有参与到那场绑架当中去,但燕冢仍然认为整件事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明皎一听,也怒道:“对哦!我以他的智计怎么可能撑得起这种阴谋!”

    他俩的智商难道不应该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吗?

    “而且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风格一看就很明宇!”

    此话一出,燕冢的脸色倒是又青又红了一阵。

    半晌后他才道:“总之你心吧,明宇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只一击了事。”

    他从来都在和皇室打交道,对这些人的作风行事自然了解,至于明皎——

    明皎凝重点头:“多谢,我知道了。”

    她问燕冢道:“你我在公主府上拉个横幅把明宇列为拒绝来往户怎么样?”

    燕冢:“?”

    明皎委委屈屈道:“要不然我还能怎么防?”

    她连明宇打算做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干嘛?

    燕冢沉默看她片刻,最终叹气:“罢了。”

    指望眼前这位能做点什么,他可能确实要求有些高了。

    他道:“你只需将此事和皇后即可。”

    冯微月能坐稳皇后之位自然不是简单人,她膝下只有明皎一个女儿,自然会全心为明皎打算。

    剩下的牵制,交由他来做就行。

    明皎应了一声,又问道:“你是嫌弃我笨吗?”

    燕冢沉默:“没有。”

    “你有吧!”明皎道,“就差在脸上写明皎真笨四个字了!”

    燕冢:“”

    他沉沉叹口气:“居然被您看出来了,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有意稍稍前倾身体,形成一个略具压迫感的姿势,而明皎面对对方的美颜暴击,一时间大脑宕:“你你你”

    她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帐我都结了,你吃好喝好!”

    随即便是落荒而逃。

    燕冢看她夺门而出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明皎回去后依言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原原本本与冯微月了一遍,期间也没刻意隐去燕冢那些笔。冯微月听后也自是震惊,她虽知道明宇不是个安分的,也没料到对方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对明皎出了这么多次。

    而明皎也终于确认,当初绿萼被惩处,正是因为查出来她和向贵妃——也即明宇的生母下的宫人有勾连。

    俩母女信息一互通,彼此都是万分的复杂。

    最后还是冯微月道:“此事你就先别管了,母后这边会想办法的。”

    “至于燕丞相,”她半晌叹了口气,“母后只提醒你一句,凡事遵循本心,莫要被旁的迷了眼。”

    把伊斯拉木劝回国了,明寒漠为明皎择婿的意思又活跃起来,而那个最佳人选仍然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燕冢身上,冯微月原是极不赞成明皎与燕冢来往的,但如今几番事情下来燕冢却帮了她们不少,因此她的想法也有了些动摇。

    明皎唔了一声,并不知道帝后二人为了她的婚事暗地里搞的那些弯弯绕绕。

    很快西凉和西越的使者队伍尽皆收拾了启程——伊斯拉木闹出了丑事不好再待,西越的尉迟蓉蓉见离间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也没有再留的意思。

    而朝堂之上也一连风平浪静多日,仿佛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并不存在。

    不过这样的情景终不持久,时间将将进到八月,九卿构之一的廷尉下就闹出了些许事故——廷尉左平辛良哲被弹劾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致使其管理的诏狱出现了几次乱子,甚至还死了个重要犯人。

    原先辛良哲用了些法子把消息压了下去,这次却不知怎么地被捅了出来,证据也桩桩确凿,明寒漠当场震怒,革了此人的职,连廷尉钱锋薄都被罚了一遭。

    不过此事看着似乎条理都清楚,大家心里却门清——辛良哲乃二皇子明宇的人,有人动他,必然也是有足够的背景。

    而此人其实也并未掩饰。

    大皇子明敬在早朝时就站了出来,提出廷尉左平是重要官职,需要尽快推举补充的人选。

    而二皇子一派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步,于是双方争论了一上午也没个结论,最后明寒漠身边的太监直接喊了退朝,才算勉强告一个段落。

    明宇一回到二皇子府便召集下谋士商议。

    有人心翼翼问道:“今日大皇子为何突然发难?”

    “莫非,是大皇子发现他下那运输官是被我们陷害的了?”

    明宇眸色沉沉,并未否认:“我那大哥也真是迟钝得很,过了快两个月才发现此事。”

    “那如今该怎么办?”立即有谋士道,“想法子救辛良哲?”

    有人反驳:“证据确凿,如何救?要我,咱们的当务之急应是确保新的廷尉左平可以为我们所用,再不济也不能由大皇子的人担任才是。”

    “可推举谁?”又有人道,“咱们和大皇子交这么多次,对彼此的底都算清楚,今日早朝上大皇子派系的大臣可是把咱们驳得落花流水,真像是他们的人已经坐上去了似的!”

    明宇突然笑了一声:“大皇兄能抓住辛良哲的辫子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一局可不算是我输了。”

    “诚如刚刚所,和大皇兄交这么多次,我们对各自底下有哪些可用的人都很清楚,不过,若新坐上廷尉左平之位的人是一个出身白衣的无名之辈呢?”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聂茂彦?”

    明宇坐直身体,指有节奏地敲击起桌面,声音中带上些许笑意:“起来可真是多谢四皇妹了,要不是她,我可找不到这样的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