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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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病中,这几日的早朝皆免,一应事务由中书令大人陈舒佐作先行决策。

    然而大齐的表面宁静已经被这样一封加急战报彻底搅乱。

    战报入了宫,谢临香一直留着个心眼,等着第二日的结果。

    可是没想到的是,最先等来的消息是中书令大人入宸心殿劝谏皇帝,却同在病中的陛下直接翻脸。

    皇帝病中施威,陈大人铩羽而回。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来圣旨。

    一道诏令无关战地军情,未遣战将支援。

    最先从宸心殿出来的圣旨,竟是旨在动用国库。皇帝欲在城北修建一座高楼,要其气势金扉御阙,俯尽一国,以作祈福之用。

    旨意传来,满朝惊愕。

    如今外敌入侵,兵临城下,而尚在病中的皇帝想的竟然是求上苍赐福,自己安于享乐?!

    最先坐不住的是京中武将。

    以林旌将军为首的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一齐觐见,要求面见皇帝,请陛下收回旨意。

    其次是兵部尚书,连同工部、吏部的几位官员一同往上递了折子。

    再然后,中书令大人家的独子,巡防营统领陈夕泽陈将军,听到消息后一把扔了手里的剑,策马直接去找了九皇子。

    旨意下达不超过一个时辰,林旌将军带着几位武将跪在了宸心殿外。

    将军字字珠玑,跪立于殿下,句句陈情,为生民为社稷劝谏皇帝,自请出征,请往战地支援,求皇帝下旨派兵遣粮,以固国本。

    天子不近国事,寒的是天下将士的军心。

    当御医从宸心殿出来的时候,第二道圣旨也一同出了门。

    外敌当前,边关不稳,皇帝遣林旌将军领平鼎军五万奔赴北境边关御敌。

    至此,这一日的风波终是以第一道圣旨起,以第二道圣旨落,稍归于平静。林将军当即前往军营点兵,即日便要大军开拔。

    然而这场风波并没有停止。

    中书令大人自与皇帝争吵过后,便没有再在朝臣面前露过脸。正值国难当头,皇帝要在此时做这种耗费民力财力的事情,便是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唆使了陛下。

    起高楼聚集天下福运,为天下祈福的这种鬼话,便只有那个早就令朝中一批大臣们深恶痛绝的国师大人能得出口!

    可先出了这道旨意,后才下旨发兵,两相碰撞下,先前朝臣们因为皇帝不关心军情的那些愤懑竟被第二道旨意冲淡,导致建高楼的旨意就这样下来了。

    *

    陈夕泽到九皇子住处的时候,姜之恒正坐在院中。

    九皇子今日看起来像是心情甚好,在院中置了个竹榻,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交领长袖,未束发髻,头发柔柔地披散下来,并无半分武将的锐意干练,倒是潇洒写意似是一身风月的文人。

    此刻正半倚在竹榻上,只是与其一身装束不符的是,修长的手指握着的并不是一卷书简,而是一柄寒气逼人的宝剑。

    姜之恒右手握住剑柄,左手着一方绸缎丝帕,细细地擦拭着剑身,目光明澈而锋利,直至将剑刃擦得可以清晰映出人影。

    极少见九皇子这般模样。

    陈夕泽跨进院门,道了声:“九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姜之恒没有抬头,一点点地又将剑刃擦拭干净,以手指试了试锋刃利度。

    “外面都快要变了天了,殿下倒是好兴致,抚剑品茗,好不快意。”

    陈夕泽将方才一路赶过来的那点焦急掩饰得很好,一撩衣袍坐在一边,大剌剌地端起九皇子放在一边的茶壶便给自己倒了一杯。余下几分目光一直注意着姜之恒。

    九皇子淡淡瞥过一眼:“圣旨下了?”

    姜之恒这院子地方偏僻,往来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多半都得靠陈夕泽听。

    “由林将军带兵出征。”陈夕泽抿了一口清茶,敛了视线,望着姜之恒这太过不同寻常的装束,上下量后终于还是没憋住,“要去做什么?”

    “清君侧。”

    姜之恒视线未转,语气平淡。

    陈夕泽手指一抖,蓦然放下杯子,来时的那点慌乱险些无处遁形。

    “做什么?!!”

    清谁?如今皇帝身边谁更像是一个进谗言的人?

    陛下虽然有许多不可宣之于口的爱好,可后宫始终安宁,祸乱君侧的,自然不可能是宫里的某个嫔妃。

    陈夕泽脑子里过了一遍。国师在九皇子刚出生不久便为他批了命格,称其孤辰孤煞双星并行,导致他那个信奉牛鬼蛇神的父皇一直没有正眼看过他,这算得上是结仇了。

    “殿下,慎重!”一向随心随性的陈夕泽伸手按住了姜之恒的剑。

    姜之恒做事情向来干练利落,能把自己和所有的事都收拾到一丝不苟,今日这般装束已是令人意外,出的话更叫陈夕泽觉得他会不会是疯了。

    谁料姜之恒一声轻笑,露出几颗洁白牙齿。

    “想哪里去了?”

    “啊……啊?”陈夕泽张大嘴巴装傻。

    九皇子手指一松,任由他拿走了手里的剑,摸出一根发带随意束了头发,才如释然般开口。

    “你,我真的命中带煞吗?”

    这句话得太过平静,像此前很多次提到这件事一样,是极为淡然的语气,却在这个时候生生让陈夕泽听出了点意味深长。

    “此为念想,不信则无。”

    姜之恒又笑了,看来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后又南辕北辙地开口:

    “我近日经常想起一些事情,断断续续,人生命格难免扑朔迷离,若是国师一时看走眼了,也未可知。”

    陈夕泽只以为他今日是魔怔了,听他这样,几乎不忍心提醒,当初皇帝痴迷此事,为皇子公主看命盘是七位术士一起得出的结果。

    虽然他一直不信则无,也一直都没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或许运用某一种算法,在某一种法则和规律里,姜之恒就是命格异于旁人。

    至于信与不信,不过一句话罢了。

    陈夕泽终归是没有话。

    提起这件事的人还是姜之恒自己。

    “帮我做一件事,找几个人?”

    “谁?”

    “当年同国师一起为我推演了命盘的人。”

    陈夕泽愣了愣,见姜之恒微微抬了头,把方才用来擦剑的丝帕展开,随风丢了出去。

    “有些事情和印象中有些不一样,我有必要去确认一下。”

    *

    谢临香得知消息的时候,圣旨已经下了。

    交战地在北境,几乎可以确认背后是氏州在操作。只是为什么原本应该在三年后的战争忽然提前?

    氏州人伏蛰多年,在这个时候沉不住气真的是他们的风格吗?

    氏州人难缠,那些死士更是令人头疼,只为了一个任务可以不计代价,不死不休。上一世谢临香在他们手里吃过不少亏,如今并不想让林将军和平鼎军的将士重蹈覆辙,便只能在给林将军的信中多提几句。

    上元节还未过,京中沿街红灯笼都还挂在檐下。

    只几日功夫,这京城便要冷上几分。

    因为又一个足以令朝中震动的消息传来:

    林旌将军领军北上,被困于边境,发回战报请求朝中增派援军。

    这位两朝战将竟然在敌人手中翻了船?消息传回京城,朝中吵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