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离开西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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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虽也偏远,但离蜀地倒是比京城要近得多。有暗一点一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马车便已翻过崇山峻岭,进入蜀地了。

    一路上,白君君的精神都不太好,话也不多。直到进入蜀地,看见熟悉的地方了,她眼睛才亮了些。

    蜀地东北多丘陵和盆地,山势算不上陡峭。现在已是盛夏,但温度并不算太高,阳光也没有北方灼人。虽是如此,胡广青却觉得更难熬。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他是真的扛不住蜀地的闷热啊。

    白君君对此却是习以为常。一进入蜀地,她便自在了。一路上跟家乡之人搭着话,到最后她连口音都有了变化,在胡广青听来甚为有趣。

    “过了那个土坡坡,再顺到往下,我们就阔以看到四面镇咯。”

    胡广青没有吭声。白君君一瞧,才发现他在偷笑。不仅是他,外面驾马车的暗一脸上的表情也扭曲着,明显是在憋笑。

    “烦人的很,你不要笑我!我要人了哈!”

    白君君恼羞成怒,操起手边的软枕扔了过去,被胡广青抱了正着。

    “哈哈哈哈哈!”

    被白君君发现,胡广青索性放声大笑,又在兔子真的要炸毛前,眼疾手快地她抱在怀里,摸着后背顺毛。

    “乖,我不是在笑你,是你太可爱了。”

    这些天,他已经听君君了太多的叠词了,什么“我的杯杯儿喃?”“哎呀不要走那个水凼凼(水坑)!”“这个果子酸唧唧的”“肚子好饿哦我要吃莽莽(吃饭)”……

    虽然君君解释了这些都是蜀人的日用语,不是恶意卖萌——嗯这个词还是暗一的,是今年京城流行的舶来词——但在胡广青听来,简直就是可爱爆棚啊!偏偏每次君君都是一本正经地着,还气鼓鼓地解释。这在胡广青看来就是可爱的双倍叠加,他的心仿佛受到了暴击,被萌得倒地不起。

    “你看你,还笑!我不跟你两个话了。”白君君双手抱胸,将头扭向另一边,嘴嘟得老高了。

    胡广青又是一阵紧哄慢哄,签了许多不平等条约,才又哄得兔子笑开了颜。

    一路上已经吃了无数狗粮的暗一默默揉了揉吃撑了的胃,唤道:“主人、夫人,四面镇到了。”这称呼还是他自作主张改的。他在心中狠狠地夸了自己一番,真是机智如我啊。

    白君君下车前瞪了暗一一眼——无论她怎么暗一都坚持不改口,真是怪羞兔的——胡广青倒是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光。那意思是,回去领赏钱。

    暗一这下是真眉开眼笑了。

    四面镇算不上大,只有七八条主街,四千来号人。但这地方麻雀虽,五脏俱全。什么医馆、酒馆、铁铺、杂货摊都还是有的,只是店面,东西也陈旧过时罢了。

    今天适逢赶场日,什么商贩都将自家货品摆了出来。有些食物和器物长得奇形怪状,连胡广青都未曾见过。

    白君君一出现,本在赶集的大婶大叔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一群人一窝蜂地围了过来。这些人看着个头,却是两三下就将胡广青给挤出了圈子。

    “是白家八啊,你啥时候回来的?”“在外头没遭人整(欺负)吧?”“哎呀你那时偷偷跑路,你老汉儿(爹)气惨咯,差点没把整个镇子掀翻。”“七你跑出切学医咯,让婶qio哈,成了个神医了啊,好凶(厉害)哦。”

    众人七嘴八舌,对白君君的关心倒都是真情实意。白君君也笑脸盈盈地一一回答着,没有一点不耐烦。

    胡广青被挤到边上,也一点都不急。他眼含笑意,就这么一直盯着白君君,心中升起无限骄傲。

    嘿嘿,这是我媳妇,超厉害的那种。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

    “让一哈,都让一哈!”两个汉子拨开人群,直朝白君君奔来。见到真是白君君,他俩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道:“八,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快跟到我们来。”

    “陈大哥,咋个回事哦?”

    “你陈叔把腿杆摔到了,现在在屋头一直称唤(呻/吟)。黄大夫又上山切挖药咯,找不到人。幸好他们你回来咯,我才急到来找你。”

    “那还撒子(什么),我们搞快点走撒。”

    白君君也着急了,但她走前想起了胡广青,回头高声朝他喊道:“广青,你随便逛逛,等我一会儿。我将陈叔的事处理好就来找你。”

    这话一出,她是急匆匆地跟着两个汉子走了,剩下所有人却都齐刷刷将目光投了过来。在瞧见胡广青的模样后,所有人的瞳孔都一缩,面色不安。

    头的大叔搓着手,率先开口:“你是哪个?浪开跟我们八在一起喃?”

    旁边的大婶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嘀咕道:“好生(好好)话,万一是八带回来的男人喃?”

    另一大婶立马反驳道:“咋个可能哦,齐婶你又不是不晓得,八最切活(害怕)这种个子莽、长得黑人(吓人)的咯,顶天了是朋友。”

    又有人:“不会是八在外面犯了撒子事,这人跟到来讨债的哦。”

    ……

    大叔大婶们叽里咕噜一阵,胡广青只觉利箭一支又一支戳在自己身上,自己都要被戳成筛子了。他只想向天咆哮:我是啊!我就是君君他男人啊!

    他面上却不能激动,轻咳了声,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道:“我叫胡广青,这次是跟着君君回来是来拜访白家的。”

    他自以为这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镇民们却都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有镇民更加坚定地:“你看,我就是来讨债的!”

    还不待胡广青开口解释,头的大叔已经大着胆子过来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带到茶摊上,又忐忑不安地给他倒了杯茶,道:“乡间粗茶,不要嫌弃哈。”

    其他镇民们也一人一句,心翼翼地劝着:“这位大哥啊,白家那一家子都是好人,你不要为难他们啊。”“八是我们看到长大的,是个乖娃子。她如果惹到你了,肯定不是故意的。”“大哥,喝茶。”

    这么一句接着一句,胡广青愣是没有找到空隙回话反驳。他头上的青筋突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还是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才让一众人噤声。

    胡广青深吸口气,也不摆出笑容了——哎笑起来好像让镇民更害怕了啊——他平铺直叙道:“我跟君君两情相悦,这次我是来白家提亲的。”

    这话一出,场面更安静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头大叔站出来道:“这样啊,哈哈,哈哈。”他用实力表演了什么叫做尬笑。

    另一大婶连忙补充道:“您慢慢喝着,我们先去赶场啊。”连敬语都出来了。

    “是的了,是的了。”其他人纷纷附和着,人群一哄而散。众人走远了,胡广青耳尖地听见有人声道:“夭寿哦,八咋个找了个这么黑人(吓人)的,以后还不遭欺负惨。”

    暗一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手上一用力,茶杯碎成了几片。他心中也为主子喊冤。这一路上来他看得分明,哪里是主子被夫人欺负,分明是夫人将主子吃得死死的啊!

    这刚到蜀地便出师不利,胡广青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心中烦闷,也坐不下了,便起身四处走走。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其他人都对他避让不已,神情中有些畏惧。胡广青叹了口气,索性往没人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便走到了镇口。镇口种着一棵高大的黄葛树,茎秆粗壮、枝叶繁茂。终于看不到人了,胡广青的心弦也松了下来。他正欲走过去,却听见黄葛树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

    这是胡广青的第一反应。他猛地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套着灰扑扑的衣裳,不知怎么跑到树上去了。他现在进退维谷,抱着一根较粗的枝干,心翼翼朝下方探了探脚。

    “心!”

    胡广青一眼就看出他的角度不对。果然男孩脚上一滑,从树枝上摔了下来。胡广青嘴上喊着,脚下动作也不慢,一个跃步,稳稳将男孩接住了。

    男孩看上去吓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叫出声来。

    “你没事吧?”胡广青轻声问道。

    他不问还好,刚一出声,男孩的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显然是才反应过来,害怕极了。虽然没有声音,但他明显哭得厉害,手上也将胡广青的衣襟抓得死死的。

    胡广青对眼泪简直没辙。他用衣袖给男孩擦着泪,嘴上安慰道:“别哭,你是男孩子,不许哭。”

    这安慰硬邦邦的,还不如别呢。果然听他这么一,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胡广青正头疼之际,看见一身着青衣的消瘦男子从远处跑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群尾巴。

    那男子望见他怀里的男孩,一下子急了,喊道:“你要对江江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  我不禁要再一次,少将军好惨一男的啊!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流出两滴鳄鱼泪】

    川话叠字真的特别多,而且真的不是卖萌啊!

    已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