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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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当夜,徽帝就病倒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惊动了阖宫,张皇后匆匆前往望仙台,而周之衍与周之瑾也留在宫中侍疾。

    只是徽帝病势反复,众人也不敢松懈。

    待到第四日,徽帝终于好转些许,他缓缓睁开眼,盯着明黄的幔帐,犹如隔世。

    他隐隐听见张皇后的声音,好似在吩咐人去请太医,旋即脚步声慢慢接近。

    张皇后面带倦色,但高髻仍是梳得纹丝不乱,她整了整凤纹翟衣,缓缓坐在床沿,温声道:“陛下觉得好些了吗?”

    徽帝面色黯淡无神,苍白的唇动了动,哑声道:“朕病了多少日?”

    “第四日。”张皇后接过侍女递上的温水,奉到徽帝面前:“太医陛下是气急攻心,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外头依稀传来女子的哭声,随着秋意凉风卷入殿中,更添哀戚。

    张皇后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从善如流地端起瓷碗,轻声道:“是荣贵妃在为玠儿求情,她已经跪了四日了,陛下要见见吗?”

    徽帝沉沉阖眼,不耐地挥挥手:“朕不想见她,让她回去。”

    哭声渐停,张皇后温顺垂首,轻舀一勺汤药,送到徽帝嘴边:“臣妾来服侍陛下用药。”

    徽帝凝视张皇后良久,终究是喝下那勺汤药。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徽帝伸出手,抚上张皇后的艳丽脸庞,枯槁粗糙的手仍然沾染着炼丹时的朱砂绯红,混着久不见天日的衰败气息,如同腐朽的湿木,让张皇后不动声色地屏住气息,轻柔地拉下徽帝的手。

    “臣妾是陛下的发妻,这些都是应做的。”她调着瓷碗中的汤药:“何况嘉恒与端宜也替臣妾分忧不少。”

    “嘉恒也大了,沛柔,咱们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徽帝似乎生出许多感慨:“朕好久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臣妾生得不好,陛下看了费神。”张皇后余光瞥过,看到屏风后的绰绰人影,柔声道:“想是太医来了,臣妾去让他进来。”

    张皇后绕过黄花梨娟素屏风,眼神霎时冰冷。

    面前的人眉眼间尽是蕴含笑意,他退后一步行礼,日光笼在他衣裳上的麒麟纹样之上。

    张皇后默然与他对视,徽帝虚弱的声音传来:“沛柔,是谁来了?”

    “皇兄,是臣弟。”瑞王率先答道,一边含笑走入:“臣弟忧心皇兄的身子,奈何皇嫂不肯假手于人,一直在侧亲自侍疾。臣弟今日才得以见皇兄。”

    徽帝似乎没有在意瑞王为何没有通报就进入内殿,只是侧头看他,缓缓道:“既然如此,沛柔先回宫歇着,朕同平朔话。”

    张皇后垂眸道:“太医还未来,臣妾还是在这里为好。”

    瑞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望向张皇后,笑意和煦:“皇嫂这样紧张,是不放心臣弟?”

    张皇后默然片刻,道;“王爷公务缠身,怎敢再劳动王爷侍疾?”

    “不如臣妾把嘉恒叫来,同王爷一同侍疾,陛下意下如何?”

    徽帝挥挥手道:“让嘉恒过来,你先回去歇着。”

    瑞王笑意渐浓。

    张皇后掀帘走出,彩烟忙扶住她,张皇后低声道:“瑞王是如何进去的?”

    彩烟大吃一惊,欠身道:“方才徐公公去请太医,奴婢被一个内侍支开出取药,没想到一不留心,就让瑞王混进去,还请娘娘降罪。”

    张皇后揉揉额角,扶她起来:“请徐公公盯着里边,别让瑞王动了手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禀本宫。”

    张皇后凝眸片刻,正好等到周之衍。

    颀长的身影立在她面前,面容沉静俊逸:“母后先回去,他不会在这时动手。”

    “彩烟留在这,你万事心。”

    她独自抬步走下望仙台,她走得很慢,秋风卷起她的衣衫,金线绣就的凤纹在日光下闪着盈盈微光。

    “你就这样紧张他?”随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张皇后回首,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本宫是皇后,陛下的发妻。”张皇后神色淡淡,眼神遥遥望着巍峨的望仙台。

    “你这皇后当得不累吗?”瑞王负手站在她身侧,极目远视,嘴角习惯性地噙着笑:“若我是你,早就杀了他,扶嘉恒上位。”

    “若本宫是陛下,王爷也不会活到现在。”张皇后冷冷道:“王爷该感谢陛下的宽和,才止住兄弟阋墙。”

    “其实皇兄并不适合当个帝王,他自幼顺风顺水,为人寡柔。”瑞王的语气似乎带着讥色:“他的心计手段,都不及嘉恒一半。”

    “我时常在想,只因他有个好母妃,就能得到众人的众星捧月,先帝的亲自教导,张家的扶持,一切都是他的,之后碌碌无为,却又有人替他保着这片江山。”

    他嘲讽一笑:“他如今顿悟了,同我病好后想要搬回乾和宫,重新亲政。”

    张皇后顿住脚步,低声道:“重新执政?”

    轻薄的帘帷逶迤于地,浓重的药味混着安神香,疏散在风中。

    周之衍立在徽帝床榻边,太医刚好在侧诊脉:“陛下的病情有所好转,再吃几日药,接下来微臣会开些调理身子的药方,只需慢慢调养龙体就可。”

    徽帝靠在软枕上,轻轻颔首,抬眼看着周之衍:“嘉恒,不必站着,坐。”

    他的嫡子同他不上亲近,甚至还有些陌生。

    回想之前的日子,除了周之玠,似乎其他子女的成长他并未有参与过多,包括他的嫡子。

    徽帝望着长大成人的嫡子,端正冷静,或许谢淮都比他这个父皇亲近,徽帝头一次生出些许内疚。

    “父皇保重身子,前朝事务有儿臣与皇叔,父皇不必忧心。”

    “再过几日,朕想搬回乾和宫。”徽帝面色憔悴,似乎生出许多感慨:“如今一病,倒恍然大梦经年,哪里有什么神仙。”

    “这半载以来,辛苦你和沛柔了,也是朕糊涂了。”徽帝缓缓道:“想必天下人都在耻笑朕吧。”

    “一个月后重开朝堂吧,朕不能让这片江山毁在朕手上。”

    周之衍默然片刻,低声应是。

    徽帝的幡然醒悟,得朝中措手不及,有人欢喜有人愁。

    周之衍在宫中侍疾,已经有四五日未回东宫。秋意渐凉,谢窈吩咐人点衣物,准备让人送入宫中。

    她亲手烫熨,收拾至夜半,烛台的蜡泪层层堆叠,终于安排妥当。

    困意都过了,她拾起一本书倚在榻上,却慢慢走了神。

    朝中此次动荡,不知周之衍现在如何。

    尔琼见她有些神不守舍,轻声道:“姑娘您怎么了?”

    谢窈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尔琼。

    尔琼点点她手中的书卷:“您的书都拿倒了。”

    她慌忙将书转正,佯装镇定道:“许是太困了。”

    “可是姑娘,你已经这样两三日了。”尔琼担忧道:“您可别吓奴婢。”

    “我好得很。”谢窈推着尔琼:“我困了,让人进来,我要梳洗。”

    她睡前规矩繁琐,念秋见她闷闷不乐,想些话凑趣:“良娣,园子里的秋桂开了,金灿灿的可好看了,不如明日去瞧瞧?”

    谢窈把玩着妆台上的金簪,心不在焉道:“再吧。”

    念秋仍不死心,煽动道:“良娣去吧,采些下来制成糕点什么的,或腌制成糖桂花都是好的,若殿下回来见到良娣的糕点,指不定就不必喝药了。”

    “等他回来,只怕桂花都谢了。”谢窈轻声抱怨道:“更何况药也喝惯了。”

    此话一出,身边的侍女皆轻笑,念秋戏谑笑道:“尔琼姐姐还担心良娣生病了,奴婢看良娣确实生病了,但有一副药可以立刻见效。”

    正巧尔琼端水进来,笑道:“别弄虚作假了,快来听听。”

    “良娣,请把手伸出来,奴婢要把脉。”念秋故作玄虚,谢窈迟疑地伸出手,一头雾水。

    念秋沉吟片刻,学着大夫抚了抚胡须,故作深沉道:“良娣此病名为相思病,唯有殿下可解,一见起效。”

    霎时,众人哈哈大笑。

    谢窈愣了,顿时脸颊绯红,耳尖滚烫,她讷讷地扭过头,哼了一声:“念秋这个月的月钱没了。”

    “良娣,奴婢还未收您诊金呢,您怎么还倒扣奴婢的月钱?”念秋焦急地推搡尔琼:“姐姐你快来替我句公道话。”

    谢窈睨了她一眼,轻声道:“呸,庸医。”

    “您怎么可以空口砸人招牌,奴婢还要做生意的。”念秋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奴婢听陛下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不定殿下明日就回来了。”

    谢窈默不作声,在铜镜中嗔了念秋一眼。

    “您可不许赖账,不然奴婢找殿下要去。”念秋美滋滋地肖想:“就收您二两就好。”

    尔琼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明日早膳都没得吃了。”

    玩闹后,众人皆退去,尔琼正要留下来守夜,谢窈却道:“今天闹得晚了,你回房睡吧,不用让人守夜了。”

    尔琼看着谢窈娇婉的脸庞仍红得厉害,不禁“扑哧”轻笑,欠身退下。

    待到人声寂静,谢窈探了探头,翻身赤足下床,点燃一盏灯,悄声走至书案前,抽出一张纸。

    作者有话要:

    我尽量让情侣在下章相见,太惨了。

    另外加个无奖竞猜:女主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