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跳。”

    薇薇安公主若无其事地再次拒绝了邀舞。

    被拒绝的对象这回换成了查尔斯, 他此刻仍然保持着微微弯腰伸手邀约的姿势。

    只是, 查尔斯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此刻早已紧握成拳。

    “薇薇安, 我警告你, 你最好弄清楚现在的形式。”

    他压低了声音, 将手伸得更近一些, 头顶的红色宝石颜色深得发黑, 与他的神色无异。

    “你最好听从我的安排，否则别怪奥伦帝国的骑兵踏进你们莱文公国的城堡……”

    他在威胁她。

    可是李歌笛的确有些忌惮查尔斯的背景，她可以什么都不考虑一走了之, 但是莱文公国的子民是无辜的。

    “哒——”

    “哒——”

    “哒——”

    一片静默的舞会大厅里，传来了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 最后, 一双精致的贵族男款短靴停在大厅最角落。

    那里已经站着薇薇安公主和查尔斯王子了。

    闪烁的灯火下, 银白色的发梢显露出温暖的光泽, 高挑修长的身子站得笔直, 身上的纯白色礼服点缀着合适的蓝色装饰。

    当那张近乎梦幻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那深邃而清澈的蓝紫色眼眸仿佛暮光照亮的大海，唇色温柔浅淡, 他精致而英俊的五官, 无法挑剔的优雅气度，这一切都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抱歉，我迟到了，亲爱的薇薇安。”

    他摘掉纯白手套, 微微鞠躬行了标准的人类贵族礼，对着眼前的少女伸出了手。

    那两条修长的腿在纯白的裤子包裹下显露出优美的线条。

    这一切，都让李歌笛为之惊叹。

    “亚瑟……”

    他怎么会有腿了！

    眼前这一切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薇薇安和查尔斯对峙之时，气氛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突然出现的，美丽到不像是人类的男子，似乎与薇薇安熟识？甚至还大胆地走上去和查尔斯抢人？

    这个傻子，难道是真的不知道查尔斯有多厉害吗？难道他就不怕查尔斯把佩剑对准他刺一刀吗？

    惊叹之余，人们也不由得为这个年轻人感到可惜起来。

    这样年轻的家伙，要是就这样死了还真是遗憾呢。

    想到他漂亮的脸蛋被佩剑划花的样子，不少年轻姑娘已经难过到捂着胸口流泪了。

    “你胆子挺大，呵。”

    查尔斯王子站直身子，尽管靴子已经是时下贵族们最流行的高跟了，但是他在亚瑟面前仍不免得抬起头。

    “我数到三，你滚出我的视线，否则……”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恼怒和不满，鞋跟在地上踢了踢，尖锐的碰撞声响在众人耳边。

    查尔斯的眼睛停在亚瑟的脸上，看清楚年轻的面容后，他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嫉恨，和贪婪。

    这样美丽的人，如果请魔法师将他的眼睛做成宝石，那该得多华美？

    “否则，你要怎么样？”

    亚瑟的声音依然柔和动听，也不知道何时恢复的嗓子。

    他带着淡淡的疑惑，似乎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位王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毫无疑问，亚瑟这样没有一点儿畏惧的态度激怒的查尔斯。后者的呼吸变得急促，迈开步子捡起丢在地上的佩剑，回身猛地对着亚瑟挥出自己的黄金佩剑。

    剑身在光下耀眼而夺目，尽管黄金根本不如铁来得实用。但是这也是一把剑啊，如果那个年轻男人不躲开，接下来整个舞会大厅就将会被鲜血给晕染了！

    围观的众人惊呼出声，却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拦查尔斯的动作。

    下一刻，那个年轻人就该倒地身亡了吧……

    “别这样粗鲁。”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身前摆出奇异的手势，像是翩翩飞舞的白色蝴蝶。

    蓝色的光点几乎是瞬间在他的掌心爆发，温柔的海蓝光线掠过……

    那把金色的佩剑骤然变成冰块，冰冷刺骨，寒气淡淡地散发在周边。

    “这……”查尔斯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仿佛都快变成了冰块，那刺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地侵入骨髓，让他不能动弹。

    “你这样乱挥剑，不注意会伤到薇薇安的。”亚瑟轻轻推了推面前的剑，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

    而那把冰剑，在他的触碰下像是融化了一般。

    哗啦啦的，化成了一滩水流下。

    除了地面上的那些水迹，再也没人能够寻找到那把佩剑存留过的痕迹了。

    唯有上面点缀的宝石，在水中闪烁着耀眼光芒。

    “是……高贵的魔法师？”

    “天呢，我们国家有这么年轻的魔法师吗……”

    所有人都震惊了。

    人类的魔法天赋越来越糟糕，这是大家都公认的，整个大陆上仅存的魔法师们，最年轻的也快要有一百岁了。

    魔法师在整个大陆上拥有着崇高的地位。哪怕某位法师使用的魔法无比蹩脚，甚至只能够调配简单的魔法药水，那也是魔法师啊。

    莱文公国唯一一位宫廷魔法师，由于衰老，现在除了调配魔法药剂，也只能勉强释放个火球点个蜡烛了。

    之前偷袭人鱼部落的猎人们携带的禁魔药水，其实也是存放了上百年的旧货了。

    现在，几乎没有能够制作这样高等级药水的魔法师了。

    查尔斯王子以及其他几个国家的王子之所以都想迎娶薇薇安，也是因为魔法天赋。

    莱文公国的皇族曾出过伟大的魔法师，这是众所周知的。现任继承人薇薇安公主拥有简单的治愈能力，这在皇室之间也并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尽管薇薇安没有办法修习魔法，但是总有特殊能力的她却是最接近魔法的一位年轻人类了。

    只要拥有魔法血统的薇薇安生下子嗣，那么他们下一代指不定又出了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呢？

    现存于世的几位魔法师除了最简单的魔法再无别的能力，若真要拼命搏斗，估计还比不上某些强壮的骑士。

    但是百年前强大的魔法师在历史上给诸贵族留下了惊艳的印象，而魔法师们神奇的药剂可以增长寿命，他们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总而言之，对于这个大陆上的大多数人来，一旦涉及魔法，所有的原则都可以抛弃。

    亚瑟的这一手水系魔法震惊了所有人。

    就好比大家都在拿着弹弓在架的时候，忽然人群中某个家伙就掏出了一把冲锋 枪。

    这根本不按规则来啊。

    “魔法……”

    查尔斯后退一步。

    他握了握拳，刚才手里还紧紧握着的剑柄，现在再也感觉不到了。

    心里爆发的那些愤怒和不满，这时候只剩下了恐惧不安。

    他想寻求自己从奥伦帝国带来的魔法师侍从的帮助，可是一回头才发现，对方早就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这个没用的东西！亏他每个月都给这个魔法师无数金币，关键时候却只知道跑路。

    他猛地回头盯着亚瑟，却不自觉地再次退后离他远一些。

    亚瑟的手心仍然散发着柔和的蓝色光芒。查尔斯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再敢招惹挑衅他，下一秒自己恐怕就会变成冰块。

    毕竟，查尔斯刚才非常清晰地体验到了冰冻的刺骨疼痛！

    亚瑟美丽的眼睛弯了弯，露出和善人畜无害的笑容。

    只是他出来的话却让查尔斯觉得头皮发麻。

    亚瑟笃定开口:“你在害怕。”

    “你是不是怕我把你给变成水了？”

    亚瑟抬起手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上的蓝光不散，有意无意地展示在查尔斯面前。

    他当然怕被变成水！

    奥伦帝国里面还有一群新抓到的精灵少女等着他临幸，还有新发现的一对红宝石……

    查尔斯不断地往后退，他一点儿也不想死。只有什么都没有的人才会想着去死，拥有了一堆财富宝物的人，是舍不得死的。

    “我想……这只不过是的误会，这位先生。”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查尔斯王子似乎在一瞬间就变了脸，换上了极其灿烂的微笑。

    他双手抬起示意自己的无害，表情无辜极了。

    “您看，我没有任何武器。”他摊摊手，继续往后退着，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恐惧的意思:“我也没有威胁薇薇安公主，我想，您可以收回自己的魔法了……”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亚瑟的手，生怕后者会在下一刻飞过来一个冰锥。

    “嗯？可是我刚才看见你似乎在逼着薇薇安公主和你共舞……”

    亚瑟自然而然地走到李歌笛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一副与她同仇敌忾的模样。

    “没有的事！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得先离开了，薇薇安的舞伴自然是您才对……”

    查尔斯挤出一个热情的微笑，转过头看向乐师后却是气愤到鼻孔微张，眼睛瞪大，怒吼道:“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还不快奏乐？薇薇安公主要与这位魔法师共舞了！”

    他咬牙切齿，在面对亚瑟时却极力作出微笑的模样，捂着胸口:“哦抱歉，我有些胸闷，得先走了……”

    身着华丽礼服的查尔斯王子在高雅的管弦乐声中，大步迈开向着门口走去。却没想到之前那滩水在地上流开了……

    他脚下一个踉跄，矮的身形晃了晃，极力想保持平衡却无能为力。

    最后查尔斯还是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摔倒在了地上。

    头顶的灯光像是直接砸进了眼中，一圈一圈只觉得晕眩，而耳畔那些压抑不住的嘲笑声更是络绎不绝。

    查尔斯几乎要把牙给咬碎，双眼赤红燃起怒火。

    这该死的莱文公国，该死的魔法师，该死的薇薇安公主……

    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查尔斯离开后，那位神秘的年轻魔法师立刻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您好，魔法师阁下，我是德罗西公爵，这边的这位姐是我的女儿，不知道是否有幸……”

    “德罗西，快带着你那个和得了麻风似的土拨鼠女儿离开吧！”另一位扮华丽的尖嘴夫人将胖胖的德罗西公爵推开，挤出无比热情的笑容。

    “魔法师阁下，我可是有四个女儿呢……您看看这四个姑娘多可爱……”

    “主神在上，妮玛夫人，你那四个女儿跳起舞来简直就像四只肥鸭子，快走吧。”

    ……

    贵族们推推搡搡地，一边带着谄媚的笑容讨好亚瑟，一边毫不留口德地互相攻讦着。

    亚瑟有些疑惑，却又颇为感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与没多少情感波动的人鱼比起来，人类真是情感丰富，表情有趣的生物呢。

    你看那位妮玛夫人，刚才还笑得那样灿烂，转过去就是龇牙咧嘴了呢。

    “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有意思的吗？”

    亚瑟微微靠到李歌笛身边，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问道。

    “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太有吸引力了才会失态，平时的他们可是很无趣的。”李歌笛量了一下这只过分美丽的人鱼。

    如此年轻的魔法师，而且还拥有一张足够让所有人为之惊艳的脸，如果贵族姐们不会动心那才真是奇怪了。

    “可是……”

    亚瑟轻笑出声，表情无辜极了:“我是属于你的呢，薇薇安。”

    从她无意吻了这只人鱼那天开始，他们就是属于彼此的了。

    这是海神签下的，神圣无比的契约。

    人鱼与人类不同，他们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

    而亚瑟，他已经认定了眼前这个人类公主就是自己的伴侣了。

    “能邀请你和我共舞一曲吗？美丽的薇薇安公主。”

    亚瑟弯下腰，银白色的发顶从李歌笛这个角度看着柔软又顺滑。

    她摸了摸人鱼的头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手感果然好极了。

    亚瑟懵懵地抬头看着她，手还伸着忘记收回。

    李歌笛笑得极其灿烂，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亚瑟的掌心，微微用力，将眼前的男子拉到自己的跟前。

    他的手，像是海水一般清凉，宽厚而使人安心。

    今晚上那些闹剧，贵族间肮脏的交易，披着华丽外衣的丑陋，在这份清凉下，一点点地从李歌笛的脑海中褪去。

    她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带着温柔笑容的男子。

    他拥有比任何人都美丽夺目的一对眼睛。

    而此刻，这双深海般的眼睛凝视着自己，似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少女。

    舞会大厅里悠扬的七弦琴和风琴声响起，仿佛黎明时的微光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海蓝色的裙摆被轻轻提起，上面的水晶反射着璀璨光点。

    “你的裙子我看见过。”

    亚瑟把唇贴在李歌笛的耳畔，声音轻如耳语。

    “我喜欢夏日星夜的海面，漫天的星点落入海中。薇薇安，你的裙子，让我想起了人鱼海域。”

    二人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紧紧扣住。

    尽管亚瑟并未与人类共舞，但是天生善于歌舞的人鱼在李歌笛的引导下很快掌握了要领。

    他修长的腿踩着音乐优雅地迈开，哪怕是最挑剔的宫廷舞蹈教师见了也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歌笛从未想过自己会看见他这样的一面。

    印象中的亚瑟应该是在水底优雅地游动着，忽然多了两条腿……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李歌笛突然想起了童话故事海的女儿，那个可怜的人鱼公主，她为了得到人类的双腿而放弃了自己的声音……

    难道亚瑟也和人鱼公主一样和邪恶的女巫做了交换？

    “你的腿……是怎么来的？”李歌笛有些紧张，垂着眼眸紧盯着亚瑟的双腿，忧心忡忡:“你的尾巴那么好看，可别不要它了啊。”

    亚瑟揽着她的腰，舞步轻盈优雅。

    “我把它给砍断了，为了你，亲爱的薇薇安。”

    他一脸深情。

    手握着她纤细的腰线，伴着乐声将手高举头顶，少女舞步旋转，摘下星星绣在海面上的裙摆飞旋成一朵漂亮的蓝色浪花，最后稳稳落入他的怀中。

    人群中，他们是最耀眼瞩目的那对。

    李歌笛的目光冷静地追随着他的脸。

    果然，不擅长谎的人鱼首先败下阵来，他抿着唇，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别忘了，我是会魔法的。我可以使用魔法将尾巴段时间变成腿。”

    他温声解释道:“虽然刚开始试着用脚走路有些困难，穿着鞋也觉得不舒服，但是练习了两天果然就习惯了。”

    李歌笛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两天？”

    要知道，她一直估计亚瑟的魔法还需要四五天才能完全恢复呢，谁知道这家伙早在两天前就可以变出腿了！

    “是的。”亚瑟亲昵地把下巴靠在少女的头顶，手握着她的手，慢慢地在舞池中晃动。

    “我听地精了，你生日的事。尽管你没有邀请我参加，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

    道这里，人鱼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委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贴在她耳边认真道:“明年，可不能忘记邀请我了呀，薇薇安。”

    “明年……”

    李歌笛欲言又止。

    “是的，明年。”亚瑟接着她的话继续着，声音轻柔悦耳，像是那边的风琴。

    “明年，我们也会在一起的。”

    一曲过后，看见薇薇安和魔法师亲昵跳完舞的众人，终于消了心底的念头。

    要知道，这里不少贵族想将自己女儿推销给魔法师，或者是让自己儿子在薇薇安公主面前表现一下呢。

    比起来，老国王和王后现在则是愁眉不展。

    一边是欣喜薇薇安居然认识这样年轻的魔法师，另一边则是开始担心愤怒离去的查尔斯王子会对莱文公国施压……

    就武力而言，奥伦帝国是绝对碾压莱文公国的。

    对着李歌笛招招手，国王和王后在茶室等着她。

    “父亲，母亲。”

    李歌笛预料到了国王和王后的担忧，索性将亚瑟一同带了进来。

    这位年轻的魔法师礼节周全，而外貌更是比查尔斯好了万倍不止，要国王和王后不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薇薇安，今天你惹怒了查尔斯王子，这可该怎么办呢？”国王叹息着，又心疼地拍拍女儿的肩膀。

    “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你母后肯定不会逼着你嫁给他的，但是今天你太不给他面子了。查尔斯是一个相当记仇的人，如果哪天他率领兽人大军进攻我们……”

    王后担心地双手紧握放在胸前:“我可怜的薇薇安，那个粗鲁的查尔斯要是真的……”

    李歌笛上前抱了抱这两位和蔼的长者，劝慰道:“别害怕，请相信我，我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

    “周全的计划？”

    “奥伦帝国仰仗的是他们那些兽人奴隶对吗？但是如果某天兽人们不甘受他们的压迫了呢……”

    李歌笛微微一笑，将亚瑟推到最前方，向国王和王后介绍:“还记得他吗？这是我救回来的那条人鱼，他是人鱼一族的王子。”

    国王和王后彻底震惊了。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四只眼齐刷刷地停在了亚瑟的双腿上。

    那表情很明显地写了三个字———

    尾巴呢？

    没有尾巴也丝毫不会影响亚瑟的美貌。

    至少王后是很满意他的。

    “人鱼一族是天生的魔法师，但是他们一般都生活在遥远的海域，对于人类社会了解甚少。”

    “但是现在，奥伦帝国的异族贩子们已经将目标盯在了人鱼的身上，我觉得，人鱼一族可以与莱文公国合作。”李歌笛抬头，认真看着亚瑟:“亚瑟，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其实李歌笛早就有这个算了。

    但是她摸不准亚瑟的看法，因为人鱼一族向来与世无争。他们生活在遥远的海域，陆地上的人类争斗对于他们来可能会觉得无关紧要。

    亚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坚定。

    “很久以前，兽人们被异族猎人们盯上时，精灵也觉得自己没有那样大的力气和强壮的身躯，不会被抓去做异族士兵或者当苦力。”

    “后来，精灵们因为自己美丽的外表被人类盯上，作为收藏品贩卖时，地精们觉得自己外貌普通，不会成为异族猎人的目标。”

    “再后来，地精因为出色的锻造工艺被人类疯狂围捕，人鱼还在遥远的海域唱着歌……”

    亚瑟顿了顿，似乎是再次想起了那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深夜，眉头皱了起来，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人鱼也开始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坏人的贪婪不会随着时间消散，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深。作为人鱼一族未来的王，我必须得为自己的子民考虑得长远一些。”

    年轻人对着国王和王后微微鞠躬，表情诚恳:“如果莱文公国愿意永远遵守契约，与人鱼一族互相帮助，那么我们之间的友谊将会从今天开始。”

    “你知道吗，亚瑟。”李歌笛与他漫步在无人的花园中，声音缓缓:“一开始，我并未想过那么多。直到我看见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无数让我为之震惊的罪恶。”

    这个世界的道德和高尚被贵族们用宝石装饰得华美而耀眼，实则其内里早就腐朽不堪。

    “这世界……不是向来就是这样吗？”

    听到亚瑟的回答，李歌笛苦笑着摇摇头。

    “你相信吗？有那样的世界……”

    “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去攀爬高峰，也会有不公平和剥削，但是却不会被视为理所当然。”

    “所有人都可以拥有自尊和自由……”

    “男人和女人可以自由地相恋，不用为了家族利益联姻，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恋……”

    亚瑟听着李歌笛的话，眼眸中逐渐亮起了光彩。

    “你的这个世界，是那个有着一只蓝色机器猫的世界吗？”

    原来他还记得她当时随口和人鱼们提及的机器猫啊。

    李歌笛的唇弯了弯，上扬起一个愉悦的角度。

    “不用等那么久，如果我们想的话，再努力几年，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可以变成我的那个样子。”

    她的脚下，柔软的草坪上散落着凋零的深红玫瑰花瓣。

    而某些不起眼的地方，有些零星的白色花朵正冲破层层阻挡努力绽放。

    “薇薇安，你真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女孩子。”

    亚瑟专注地看着李歌笛的脸，眼底有淡淡的疑惑，不经意道:“某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论是人鱼，还是人类，我从未见过谁有你这样令人赞叹的思想。”

    李歌笛心中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做任务被男主角抓包。果然眼前这条人鱼的觉察力强得发指了吗？

    不能种族歧视，觉得人鱼都是单纯的傻白甜就放松警惕。以后可不能再讲机器猫什么的故事了。

    亚瑟微微笑着，眼底溢满了温柔。

    “现在我才觉得，你绝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个充满了纷争和血泪的世界，得需要你去改编它。”

    他低下头，轻轻地用手按在李歌笛的头上揉了揉，然后微微弯腰用脸贴着她的脸颊。

    声音轻柔而充满了欢愉。

    “当然，也是属于我的。”

    在李歌笛愣神的时候，亚瑟直起了身子迈步走在前面，“好了，快跟我来，在今晚过去之前我有东西得给你。”

    “是生日礼物吗？”

    亚瑟回头，露出神秘的微笑“你猜猜看？”

    李歌笛挺想谢绝的。

    因为她想起亚瑟是光溜溜地被自己带回城堡的，虽然他也是个人鱼王子，但是他的确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能拿出来的，估计还是他的鳞片了。

    虽然亚瑟尾巴上的鳞片的确不亚于最美丽的宝石，但是李歌笛只要一想到他笑眯眯地从自己尾巴上拔掉鳞片的样子……

    李歌笛不由得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快来吧，薇薇安。”亚瑟冲着她招招手。

    李歌笛恍恍惚惚想着鳞片的事，慢吞吞地向前挪着。

    “你是怕黑吗？”亚瑟回身关切地看着她，黑暗中，他握住了李歌笛的手。

    “别怕，跟着我。”

    随着亚瑟走到了花园深处，城堡的灯火这时候也变得遥远起来。

    夏日的天空是绮丽的蓝紫色，上方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点，闪烁迷人。

    夜风吹过，微凉，冲散了白日的暑热。

    身边的男子将手抬起，周围逐渐有光点亮起，像是一群萤火虫一般缓缓上升。

    漆黑一片的花园深处，一寸一寸地被照亮。

    “生日快乐，我的薇薇安。”

    亚瑟的声音轻柔，离她极近。

    “这是……”

    李歌笛看着眼前如梦似幻的一幕，眼睛睁大，不可置信。

    这的确……只有魔法才能办到吧。

    尽管现在已经是夏季，玫瑰大多已经枯萎，只剩下那些边缘泛黄的花瓣在风中摇摇晃晃几欲凋零。

    然而现在李歌笛看到的花园，每一个角落都盛开着最美丽的玫瑰。

    它们普通水晶一般璀璨夺目，在光点的照耀下尽情显露着自己的美丽。

    美丽的半透明深蓝色玫瑰，全部都是冰雕成的。

    亚瑟的魔力刚恢复不久，是用不了大型魔法的。白天李歌笛会在湖边与他话，这些玫瑰都是他在深夜里悄悄的，一朵一朵用魔法凝成的。

    这些夜晚，他孤身一人坐在花园里认真专注地施展着魔法，直到精疲力尽。

    这些冰玫瑰，一朵一朵地从他的掌心绽放。

    终于开满了一整座花园。

    玫瑰，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花。

    是那个经历了血与痛的夜晚，在海面上漂泊了一整夜，终于等到了天际送来曙光。

    那温暖的划破了黑暗带来了光明。

    那朵锈在少女裙角的玫瑰，开在了亚瑟的心底。

    “亚瑟……”

    李歌笛看着这一朵一朵的冰蓝色玫瑰。它们每一朵都是那样精巧，同它们的制作者一般完美。

    “你喜欢吗？”

    亚瑟带着期待看着少女，试探着问出口。

    当看到李歌笛点头以后，这个男子的笑容瞬间绽放。眉眼弯弯，在柔和的光下，仿佛摘下了最晶莹的星盛于眼底。

    “那真是太好了。”

    他如释重负。

    周围都是冰蓝玫瑰，头顶是浪漫的星光，本该是无比浪漫的场景，可是李歌笛却觉察到了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顺着这气息追寻，却是在亚瑟身上闻到的。

    李歌笛低头，看到了他脚下的那一滩血迹，再把目光投向来时的路。

    那是一个个，带着血的脚印。

    “亚瑟，你把靴子脱下来。”

    亚瑟仍然带着温柔至极的微笑，摇了摇头:“薇薇安，我可不能答应你这样无礼的要求呢……”

    “你的魔法，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吧？”李歌笛直接戳破他的谎言，眼睛紧紧盯着亚瑟:“你的魔法在制作完这些玫瑰以后差不多就精力用尽了，现在保持腿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对不对？”

    她往前一步，离亚瑟更近一些。

    “而且你曾过，从未用脚走过路。可是今天你看着一点儿也不生疏，甚至可以跳舞，这都是你前两天长时间保持人形态练习的成果。”

    “但是现在……魔力用尽的你，其实完全不适应人腿的你，已经很疼了对不对……”

    她酸涩开口，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总是这样温柔笑着，好像任何事都可以风平浪静就解决了。

    “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疼，薇薇安。”

    他其实很疼。

    从未接触过陆地的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心仿佛踩着刀尖。

    柔软温和的水变成了坚硬的土地，他一开始也摔倒了无数次。

    现在魔法已经快不能支撑他的人形态，站着的脚就像是在用鱼尾强行撑着，最后血都灌满了靴子溢出来了。

    那些蓝色的血迹浇灌着这一路的冰玫瑰，它们开得格外艳丽一些。

    可是他却告诉她，自己一点儿也不疼。

    “我不需要你陪我跳舞，我也不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亚瑟。”李歌笛环抱住他的腰，几乎心疼到快要落泪。

    这条人鱼不明白人类的感情，他理智而单纯，偏偏这样的他认真起来却让人心疼得不行。

    “我们可以在水里跳舞，也可以在水边话，我不需要你变出两条腿来陪我。”她的声音闷闷的响在亚瑟的怀中，抬头红着眼看他。

    他们之间隔着的，也许是陆地和海洋，那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可是他却一步一步地走上岸，

    像童话里的鱼人一样，

    忍着痛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地告诉她。

    “可是，我想陪你。母亲告诉我，人类女孩的十八岁生日是非常重要的，我想，那么重要的日子，我一定不能缺席才对啊。”

    他轻笑出声，声音响在李歌笛的头顶，如同温柔的轻风拂过面颊。

    “薇薇安，这些日子，我一直都会产生一些很奇怪的念头，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他凝视着眼前的姑娘，对她缓缓地倾诉着，似乎有些不解，似乎又明了一切。

    “我想赠与你永恒盛开的玫瑰园。”

    “我想带你去看星光散落的无边海洋。”

    “想带你去聆听月夜人鱼的轻歌低唱。”

    “也想带你去看天边亮起的第一道。”

    “那么，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眼前的男子面上有淡淡的疑惑，他的睫毛颤动着，声音轻柔得如同这夏夜的微风。

    “你能告诉我，这样的感情，人类称之为何呢？”

    作者有话要：　　划重点，最后一段仿写夏目友人帐台词

    所以，你们能够回答这条人鱼吗？

    “这样的感情，人类称之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