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李歌笛的信心并非信口胡, 她是真的有把握。

    之前精心布局了那么久, 若是收不到成效……那她可枉为事务所的金牌业务员了。

    不出一日, 亚瑟就明白了李歌笛那句话的意思。

    奥伦帝国居然发生了可怕的内乱！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那些兽人奴隶中出现了领头者。

    趁着查尔斯与帝国军队四处征伐之时, 这些平时在矿区, 在贵族家的畜牲，在每一个肮脏角落，麻木地做着重活儿脏活儿的奴隶们, 他们举起了棍棒，从看守他们的士兵手中抢夺武器，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叛乱。

    这次大规模的侵略, 整个奥伦帝国都陷入了近乎癫狂的战争呼喊中, 几乎所有的青壮年都加入了军队。

    在外刚败邻国的新王查尔斯在得知这个消息后, 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握着佩剑的手越来越用力, 青筋暴起在手背上, 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但却并无作用, 就连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家伙……”查尔斯恶狠狠地将剑插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这些卑贱的兽人！肮脏恶心, 背主的家伙！”

    他眯着眼扫视一眼部下, 怒吼:“！现在该怎么办？”

    部下皆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错一句话惹得这位暴烈的国王不高兴，只能低着头当鸵鸟，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原本是轰轰烈烈的一场征伐, 却没想到最后会在后方出现这样的事故。

    前方来自莱文公国的异族大军更是让他们忧心忡忡，那些精灵弓箭手，人鱼魔法师，还有地精造的盔甲……

    现在的奥伦帝国骑虎难下，失去了后方补给支撑的他们，似乎再也无法继续这次原本准备燃烧到整个大陆的战争了。

    奥伦帝国撤退了！

    听兽人奴隶们在引起巨大的骚乱后，席卷了奥伦帝国大批粮食武器返回了兽人冰原。并且兽人的各个部落联合起来对奥伦帝国宣战，这一来不仅大大削弱了奥伦帝国的实力，还让他们被死死牵绊住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查尔斯要想实现他一统大陆的梦想，估计得等到百年以后了，但是那时候他早就嗝屁了……

    也就是，下辈子吧。

    查尔斯回国之后，首先要面对的是那些愤怒的奴隶主，其次是国内因为粮食不足而造成的危机。

    愤怒的民众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查尔斯头上。

    国王没有安排好国内的守卫，贸然出兵，这不是国王无能造成的损失是什么？

    且不粮食和其他财物，光是逃回兽人冰原的那些奴隶就足够奴隶主们肉痛很久了。

    早知道，一个兽人可比一匹马便宜不到哪儿去！

    奥伦帝国摇摇欲坠，那些贵族们不怀好意的眼神，王室其他家伙心怀不轨的模样……

    这些都让查尔斯感觉到了绝望，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觉得有人拿着匕首要来暗杀自己。

    久而久之，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的兄弟们也蠢蠢欲动。

    原本辉煌而庞大的奥伦帝国牢不可破，而今终于变成了千疮百孔的一块美食，任由诸位贵族开始高举刀叉分割其血肉。

    莱文公国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异族们一部分留在了王都，学习人类的知识和文化，传播自己种族的历史和特长，另一部分则是返回了丛林或是大海，毕竟那里是先祖起源之地，是他们永远的故乡。

    来自佩德罗镇的安第斯，成了最近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也许算不上诗人。

    他在各个酒馆讲述着有关边界战争的事儿，精灵们的神箭手，人鱼法师的神奇，地精的精妙工艺……

    这些故事总能让他得到不少赏钱，足够每天和妹妹一块儿吃上带着黄油的蛋糕了。

    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薇薇安公主和亚瑟王子的故事了。

    安第斯站在酒馆最中间，破旧的靴子搭在凳子上，双手比划着，模仿着薇薇安公主的动作。

    “公主殿下就这样，一棒子挥过去，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底下一群人睁着好奇的眼睛紧紧盯住安第斯，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安第斯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他把双手伸开，语气夸张极了，“那么大一座山，差不多得有我们整个王都那么大，直接被公主给碎了。”

    哇！

    薇薇安公主可真是神勇过人！

    没有任何人怀疑这话的真实与否，也没人想起，前天安第斯的那座山，还只有城堡那样大呢。

    城堡之中，亚瑟的母亲海伦娜坐在地精为她造的轮椅上——这是李歌笛提供的设计图纸，在地精们的帮助下，成品非常好用。

    海伦娜是来同国王和王后商量婚礼有关事项的。

    人鱼族早就需要一位王子妃了，而莱文公国也即将由薇薇安继承。

    两边的代表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晤交谈，就通婚一事开始沟通。

    “我们可以迁移到莱文公国城堡边的海域。”

    最后，三位长辈达成了协议，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了。

    而李歌笛和亚瑟，对此毫不知情，两个人正在花园里散着步，和谐而纯洁地聊着天。

    亚瑟正在研究李歌笛的那根龙骨法杖。

    这根法杖拥有语无伦次的绝佳材质，一根来自传中的，龙的骨头。

    上面的附魔，还有镶嵌的魔法石都是最顶尖的，至少现在这个大陆已经没有哪个魔法师可以制造出这样的宝物了。

    亚瑟没有要拿走这根法杖的意思，他只是好奇这根法杖是否能增大使用者的力量。

    李歌笛越来越可怕的力道让他产生了不可思议感，然而结论是否。

    这根法杖在他手上，除了能够增加他使用的魔法强度外，并不能增加他的力量。

    李歌笛倒是不在意，很熟练地耍了一套从事务所兑换来的狗棒法，继续表示要将它当棒子用。

    好吧，亚瑟认输了。

    “你还记得吗？这儿就是我捡到你的地方。”

    李歌笛走在前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城堡下方那片美丽的海滩。

    浅金色的沙子在夕阳照耀下，同海水一样翻腾着。

    海面平静，时不时有些的浪花溅起。

    晚归的海鸟伴着海风声长鸣，渔船远远的出现在地平线那边，他们的亲人在码头上像是的蚂蚁，抬着头期待而又欣喜。

    再远一些，还有王都城中人鱼的歌声，精灵吹笛子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这个火烧云染起的黄昏，美好而又平静地上演着。

    亚瑟站在水边，他星辰般的眼眸中有柔柔的亮光。

    “是的，就是这儿。”

    他的声音轻柔而又温和，带着回忆时的喜悦。“就是在这儿，你把我救下来了。”

    就是在这儿，他看见了那朵黎明中的玫瑰。

    也是在这儿，这条本该沉入海底的人鱼被海浪推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胸腔中有难以言明的情绪在蔓延，有千万句话语想要告诉她。

    他只是一条生活在茫茫海域中的人鱼。

    他的生活本来只会有大海和蓝天。

    他本来永远不会知道玫瑰是这样美丽的花。

    也永远不会知道有关于种族，关于抗争，关于战争的事。

    他本该平静苍白的一生，因为这个少女而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薇薇安……”

    他轻声唤了她一句，银灰色的发在风中轻轻飞舞着，和他的心情一般，雀跃着。

    他想告诉她，

    那天她没有回答的，关于人类的感情的那个问题。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少女在夕阳中抬起头，暮光之中，她美丽的面容有些恍惚。

    “叫我李歌笛吧，我不是薇薇安。”

    她轻轻出口，迎着亚瑟茫然无措的表情，她伸出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

    “我得走了，亚瑟。”

    亚瑟心中猛得一惊，“你要去哪儿？”

    她只是微微笑着摇摇头，沉默不语。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男女主角之间的故事，便是支撑这个世界运行的框架。

    但是每个故事也都会有结局，当最后一个句号完美落下时，整个世界便不再被男女主角的光环束缚，可以自由运转。

    现在就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你会忘记今天的一切的，亚瑟。明天的你还是你，薇薇安也还是薇薇安。”

    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吸取了足够的力量后，将会抹去李歌笛这个外来者的存在。

    这一切都不会被这个世界的人察觉到。

    他们不会感觉到任何变化。

    包括作为男主的亚瑟。

    今天是透支的一天，她早就该离去了，但是她仍然停在这里。

    等她离去后，今天的一切都会被抹去，这个世界的时间会回到昨天。

    她放下手，退后一步，微微笑着看他。

    “今天，我得走啦。”

    海风吹着他的身躯，明明已经努力在站直了，可是亚瑟还是觉得今天的风太大，他好像快站不稳了。

    暮色中，少女的影子渐渐模糊。

    亚瑟伸手想抓住她，最后手却握空了。

    她好像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

    “想好好跟你告别，却没有想到让你这样难过。”

    她抱歉地看着这条人鱼。

    或许正因为他像张白纸，这才更让人无法欺骗。

    “但是没有关系，天亮以后，你就不会难过了，薇薇安会在城堡里等着你的。”

    李歌笛的声音越来越轻。

    胸口似乎有刺骨的疼痛传来，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叫做什么。

    努力露出微笑，他:“那我给你唱首歌吧？我曾过，想带你听看星夜下人鱼的歌声。”

    他指了指天边那颗早升的星，声音有些颤抖。

    “星夜。”

    又指了指自己。

    “人鱼。”

    亚瑟的歌声温柔得仿佛此刻抚在面颊上的海风，轻吟浅唱，时间仿佛都在他的歌声中停滞。

    天边的夕阳彻底沉入海底，最后一缕微光消失的时候，亚瑟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本站在身前的少女，彻底消失了。

    他缓缓闭上眼眸，极其温柔地继续唱着歌，无休无止。

    天边的星点越来越多，温柔的星光映在海面上，照亮了他的脸庞，照亮了城堡的玫瑰花园，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想赠与你永恒盛开的玫瑰园。”

    “我想带你去看星光散落的无边海洋。”

    “想带你去聆听月夜人鱼的轻歌低唱。”

    “也想带你去看天边亮起的第一道。”

    这样的感情……

    人类也许会称之为……

    爱。

    天边亮起微光。

    那是第一道。

    站在沙滩上的亚瑟疑惑地睁开眼，有些不解自己为何会在这儿。

    脸上有奇异的湿润感。

    他伸手摸了摸。

    很奇怪，

    为什么……

    作为人鱼的他，也会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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