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糖提前变成人了。

    从一只猫精变成人类,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因为那道士的混合符水缘故，在拉了一晚上肚子以后，他居然真的变成了人类。

    就好像妖气都随着X一起被排出体外一般。

    眼前的砂糖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坐在床上抬着头, 睁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没有戴黑色美瞳, 他现在的眼睛也和常人无异。

    声音像是少年一般清朗动人。

    “李歌笛，你看着我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话时尾音上扬，像是跳动的音符, 活泼又动人。

    “你确定你不会变回猫了？”

    李歌笛伸手捏了捏砂糖的脸，竟然觉得手感比猫脸还要来得舒服。

    砂糖也不反抗, 在她手上眯着眼蹭了蹭, 看起来乖巧极了。

    “我反正没能力自己主动变回猫了，而且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他轻声着，眼神游移到了桌上。

    “因为我不想吃鱼，突然想吃你的薯片了。”

    李歌笛抢先一步拿起薯片，也不分给砂糖, 居高临下盯着他，仍然想着砂糖之前干的事。

    “哦？”

    她吃了一片薯片, 慢悠悠地开始了表扬。

    “你也不想吃猫粮了？”

    “不想舔毛了？”

    顿了顿, 在砂糖羞愧欲哭的时候忍着笑给予最后一击:“菊花也不舔了？”

    此话一出, 砂糖如遭雷击, 彻底认输。

    变成人后，砂糖许多行为都开始与人类靠近。

    比如这只猫开始懂得害羞，不会再在李歌笛泡澡时若无其事地走进来看看。

    再比如这只猫不再执着于吃鱼, 开始缠着李歌笛要她做其他好吃的。

    “我要把过去一百年没吃到的东西都吃回来。”

    他嘴里还叼着一块巧克力，手却不停地往零食果盘里拿。

    猫不能吃巧克力，也尝不出甜味，似乎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变成人类以后的砂糖格外喜欢甜食。

    大清早，把家里巧克力吃完了的砂糖就闹着要去超市买糖。

    李歌笛受不了他那期待的眼神，自然是答应下来。

    买了糖回来后，砂糖又对街上卖的鞭炮起了兴趣。

    “我要这个。”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最大号的礼花。

    李歌笛这回果断拒绝了他:“不行，这玩意儿能把人炸飞，我不敢放。”

    砂糖眉眼弯弯，连眼角都盛开出最灿烂的笑意，像是朝露下摇曳的黄花。

    他握了握李歌笛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别怕，我站你跟前，要炸就炸我。”

    尽管李歌笛拒绝了好多次，但是砂糖执意抱了许多烟花回家。

    为了安慰李歌笛，他还买了十多盒摔炮给她玩。

    李歌笛跟在砂糖身后，丢了一路的炮。

    噼里啪啦，因为过年而清冷的街道上被李歌笛弄得响声不停。

    砂糖双手抱着一堆炮仗，转过身面对着她，笑出了声儿。

    “幼稚，你真幼稚。”

    他尽情地开始嘲笑李歌笛，鼻子被冻得红红的，一点儿也不要脸地:“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一样成熟稳重一点？”

    李歌笛也不气不反驳，只笑得狡黠，顺手丢了满满一把摔炮在砂糖脚下。

    毫无防备的砂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

    “啪！”

    “嘭！”

    他的脚底下炸开了花。

    “啊李歌笛你这个坏蛋！”

    砂糖马上反应过来，追上去想报仇，不过却被李歌笛甩在身后了。

    二人追追赶赶到了家门口，却没想到门口围坐了一群道士扮的人。

    “诸位道友，这就是那妖孽了。”

    为首的正是景阳观的那道士，他冲着其他人微微拱手作揖，表情自得又高深。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半是敷衍半是好奇地看着砂糖。

    他们是被景阳道长再三邀请过来看妖孽的。

    妖孽嘛，现在的确是个稀奇东西，几十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回。

    他们也不想收妖，毕竟现在谁不知妖怪日子不好过，只要一做乱，政府第一个来收拾这些妖怪，所以他们能从良的都从良了。

    这些道士只不过是跟着过来了看热闹而已。

    景阳道长吹得厉害，什么这妖孽擅长蛊惑人心，又他能呼风唤雨，点豆成兵。

    这得同修仙里的大魔王一样厉害，大家难免听得动心。

    道士们带上了瓜子和板凳，索性将新春聚会约在了李歌笛家门口，就等着看这妖孽表演一下喷火吐水什么的。

    李歌笛手里还拿着超市买的糖和菜，愣神了:“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砂糖眨了眨眼，表情无辜极了:“各位伯伯，大过年的去道观祈福的人肯定很多，你们不去解签赚钱，来我们家干嘛？”

    景阳观的道士此刻表情很复杂。

    他其实是得了他师傅真传的，观相解签都可以干得漂亮。

    然而从师傅就教育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学了本事就得干实事，闯出一片大事业名扬青史方是真理。

    时候就租旧书店里的修真看，直接导致他高中都没考上，只能跟着师傅跑南闯北替人看风水。

    等到了智能手机时代，道士就成为了某点网忠实读者……

    唐家四少，天蚕玉米，嘴根，这些玄幻修真作者深深影响了景阳道士。

    他深觉自己就是现代修真界的最后一丝希望，振兴修真，降妖除魔，扬名立万这些事都该轮到他了……

    终于等到了一只妖，

    可是现在……

    景阳道长只想仰天长叹吐血三升。

    这只妖好像还真的修成人了！

    这好比裤子都脱了，才发现对方掏出来比自己还大。

    绝望啊绝望。

    那几个老道士挺有素质，吧唧吧唧嗑瓜子的时候还知道拿着塑料袋装瓜子壳。

    眼看着景阳道长嘴里的妖孽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他们倒也不惊讶。

    就知道景阳道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错了。

    这些道士平时就在解签问凶吉，个个都是人才，话又好听。

    于是收起自己的折叠凳，冲着李歌笛二人微微一笑，高深莫测。

    “两位切勿惊慌，我们是看这座宅子紫气冲天，瑞气逼人，特意来沾点喜气。”

    “我也觉得。”

    李歌笛点点头，对老道士们的法深有同感。

    “那几位坐这儿是想进去喝杯茶吗？”

    道士们笑得和善极了，摆摆手示意不用，瓜子都嗑完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带上一脸沮丧的景阳道士，众人归山。

    砂糖心情好极了。

    变成人类后，再也不用担心道士要对他这样那样了。

    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上，也可以吃到以前不能吃的东西。

    李歌笛在厨房做饭，砂糖在客厅里铲屎。

    明明在这里没有待多久，可是他早就习惯了这儿的生活。

    从因为有妖力而生活在父母身边的他，没有拥有过一个铲屎官。

    而如今，他自己都升级成一个铲屎官了。

    两个人的团圆饭吃起来格外香。

    砂糖喝了果啤，脸颊微微泛着红，白皙的脸上浮着微醺醉意。

    “我决定啦，李歌笛。”他坐在她的身边，笑得傻乎乎的。

    “什么？”

    “我不回家了，你收留我可以吗？”

    “不要，你又不是流浪猫。”

    “求求你嘛，我吃得不多，而且……还可以吃得更少一些啊。”

    “好啦闭嘴吃饭，没人让你少吃一些。”

    他的目光温暖又天真，像是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安静停在李歌笛身上。

    他本就是一只流浪的猫，从未享受人类的拥抱。

    哪怕是父母，也因为子女众多而未曾给予他足够的关心。

    他拥有人类一般无二的思想，却从未有过人类一般的情感经历。

    如果摔疼了就自个儿舔舔腿，如果弄脏就舔舔毛，开心了就自己踩踩奶。

    一直都是一只猫。

    原来得到拥抱，爱抚，安慰，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啊。

    “外面下雪了，快出去看！”

    砂糖眼睛尖，第一时间发现了飞旋在窗外的雪花。

    南方的雪细微而不起眼，宛如飞散在夜空中的玉屑，在隐约灯火的映照下美丽极了。

    他拉着李歌笛往外面跑，想到了什么，又回身把烟花搬出来。

    “现在可以放烟花啦。”

    李歌笛退后一步:“你在外面放，我进去……”

    砂糖却拉住了她，声音中的愉悦快要把寒气都融化:“要一起放才有意思。”

    引线慢慢燃烧，

    在雪花飞散中，

    在深夜灯火中，

    一声尖锐的升空声，并着盛开的爆炸声猛然响起。

    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刺耳吓人。

    他站在她的身后，戴着手套的双手紧紧捂着她的耳朵，心地将她护住。

    李歌笛抬起头看着这盛开于夜空中的美丽花朵。

    比流星还夺目，比阳光还要耀眼。

    砂糖轻轻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笑容越来越深。

    “喂，我……”

    他轻轻开口，尾音上扬，带着无法压抑的喜悦。

    在烟花炸裂升空的声音中。

    他出了只有自己才听清楚的约定。

    “明年，我们也一起看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