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念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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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江斐的样子, 显然对他这一手笔极为满意。

    陆见深一纸黄符甩过去, 符纸牢牢地粘在江斐那两张条幅上, 眨眼的功夫就将这两张东西燃成了灰烬,江斐倒也不恼,他仍摇着扇子,悠哉游哉地谴责道:“师姐这脾气, 果真一天比一天大了。”

    他这话刚一完, 手里的扇子也跟着一起燃了起来, 差点烧着他的手, 江斐颇为幽怨地瞪过去,朝沈遇哀嚎道:“师弟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沈遇尚未答话, 便听陆见深不假思索地道:“他是我未来道侣, 要你看着可爱作甚。”

    随及, 江斐只见他那位素来冷面冷心寡言少语, 八杆子不出一个屁来的师弟,跟个媳妇儿似的贴了陆见深站着,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对他师姐道:“深深的都对。”

    江斐搓了搓胳膊, 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转身拔腿就跑的冲动。

    只是他想跑是一回事,陆见深却不肯放过他, 他才刚迈出步子,陆见深手里的剑就已经脱手而出,剑身插入水泥地里,好好的水泥地以剑为中心,向四周裂开一道道裂纹, 江斐毫不怀疑,他要是走快了一步,他脚掌的下场绝对不会比这块可怜的地板好出多少。

    陆见深在他背后阴飕飕地问他:“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自上回一别,我心里老惦记着你,还想着要和你好好叙叙旧呢。”

    江斐:“……我并不是很想跟你叙旧。”

    还有,沈遇你做什么这样瞪着我,什么惦记不惦记的,那么明显的反话难道你还能听不出来吗?

    ……好吧,江斐麻木地想,看他这个样子,估摸着是真没听出来。

    陆见深捂着胸口垂下眼睑道:“好吧,原来师弟一点都不想我。亏我还老想着,师弟时候初入山门,丁点大的一团,师傅平日里又不管事,无论是修行还是生活,都是我辛辛苦苦照顾着的,句如师如母也差不离了,没想到……”

    沈遇看向江斐的眼神顿时更犀利了,就连后边那个抱着个脑袋的女人看向他的时候,目光里都带着点微妙。

    江斐:……

    什么如师如母,我又不是沈遇那厮猪油蒙了心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分明就是在占我便宜!

    以及老子被带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能跑能跳能上树的了,怎么好好的话一到陆见深嘴里,就能的那会儿他跟个婴儿似的。

    亏陆见深还好意思提修行的事,江斐咬着牙想,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要师傅对他们没耐心,陆见深又能好到哪儿去,这两人是一个比一个绝,将“放养”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江斐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从前老学不会御剑,被其他几个师兄弟撺掇着去向大师姐请教,岂料陆见深二话不就带他上了上顶,一脚把他从山上踹了下去。

    彼时江斐嗷嗷嚎叫着往下掉,直到快触底的时候,陆见深才出手把他捞了回来,还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与他道:“我见旁人这么掉上一回,就都学会了。你怎么还是不行呢。”

    “江师弟天资不高,更要勤于练习才是啊。”

    江斐当时信以为真,还失落了好几日,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师姐口中的“旁人”,不是别的,就是那带了翅膀扑腾扑腾满山乱飞的鸟儿。

    陆见深道:“不想叙旧就不叙吧,不过我还有件事儿要问问你。”

    她眉目一凛,言语里多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这个镇子里发生的东西,你到底掺和进去了多少!”

    江斐向她摊了摊手,摆出一副他很无辜的架势。

    “我什么都没做,日行一善罢了,这还不行啊。”

    “日行一善能行成这副德性!”陆见深恨不得爆这子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么。

    自江斐一进门,坐在地上的女人就变得安静了许多,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擦拭着怪东西的头颅和身体上沾着的脏东西,直到这会儿才开口道:“的确是日行一善。”

    “只不过对我来是行善不假。”女人的唇角僵硬地拉开一丝弧度,“对镇上的其他人么,可就不一定了。”

    女人郑重其事地对着江斐躬身致意:“多谢。”

    她前边的谢警察那具没了脑袋的躯体虽然看不见,却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鞠了个躬。

    “不必客气,既然是答应了你的事,就没有违约的道理。”江斐摆了摆手,他似乎是想指了指先前摆出来的条幅,只可惜已被陆见深烧了个干净,就只好作罢,略带可惜地对她道:“我过,我的售后服务很好的。”

    女人新死,纵然怨气深重,想要报复整个镇子的人,对她来还是太吃力了些,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避开鬼差的眼睛。但若是有江斐帮忙,整件事情就该另当别论了。

    江斐把扇子一抖,尽量遮住陆见深向他射来的目光。

    “我恨方孟,恨这个镇里所有的人。我恨方孟着喜欢我,却趁我不备硬把我带到这里,让我从此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对我日夜虐,我在他眼里,甚至还不如外头随便一条讨食的狗!我的人生,我的骄傲,我的未来,通通毁在这个畜生手里!”

    女人几乎要咬碎嘴里的牙,要是方孟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怕是恨不得要生啖其肉才好。

    “我恨这镇里的人对我的遭遇恍若未闻,每夜每夜,我叫得那么大声,就是再耳聋的人也该听到了,可是没有,从来没有一个人肯来帮一帮我,我以为那个警察会是个好人,可他也是个畜生,畜生!”

    女人嗓音凄厉,字字泣血,听得陆见深心口一颤,一时竟不出半句指责的话来,就连慧明师太,也只得叹息声念一声佛祖。

    “……可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女人的声音轻若蚊蝇,“我已经身处无间地狱,为什么还不肯死心,偏要拖一个清白无辜的好人下水呢。”

    ”我要他们永远循环自己死去的那一天,要他们死后不得安息,揭开那扇伪善的面具,与同类撕咬拼杀,永无停息。我知道我这么做会有什么代价,要我魂飞魄散也好,生生世世在炼狱受苦也罢,我也绝不后海!但谢,他是个好人,他不该,不该陪着我,陪着这些人一起。”

    谢死后的躯体在臭水沟里泡了许久,早已溃烂污臭,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而女人温柔地怀抱着他,像是在抱着个什么世上绝无仅有的珍贵宝物。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女人将头埋在谢背后发出的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谢才转过身,缓慢地抬起手在女人背上拍了拍,地上那个肿胀的脑袋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难过的表情。

    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女人敛了浑身戾气,渐渐平静下来。

    她又变成了他们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平和的模样。

    江斐晃着扇子在一旁添乱道:“就这样?你要是仍旧心有不甘的话,多几句好话,没准我还愿意帮你一帮哦。”

    陆见深狠狠剜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江斐怏怏地往后稍退一步,见女人对他的提议没什么表示,也只好作罢,他窝在边上声抱怨:“怎么就只有谢一个好人了呢,我帮了这么大一个忙,难道还不是好人?”

    陆见深往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脸呢?”

    女人看了江斐一眼,道:“你不是,你帮我,不是因为好心,只是因为觉得好玩而已。”

    “喂喂喂,这种话不要那么实在的出来嘛。”江斐半点不觉得羞愧,反而嬉皮笑脸地道。

    少了江斐在边上捣乱,想要破开这里围绕着的迷障就轻松多了,沈遇叫的鬼差来得很快,两个鬼差拿着拘魂链和杀威棍从地下上来时,就被这满镇子的阴煞之气糊了一脸。

    这两个鬼差看上去资历尚浅,本以为只是简单拘个魂,没想到这个数量比他们想的大了太多,他俩没办法,只好先把女人和谢带下去,再找几个兄弟一起多跑几趟了,不过鬼差的脸上倒也没现出多大的沮丧,据是到了年底,又是评奖评优的时候,可就指着算鬼头呢不是。

    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他们做鬼差的也要拼业绩啊!

    陆见深对他们的不易极有感触,当下就承诺回头多给他们烧点元宝纸钱的,权当辛苦费了。

    慧明师太找鬼差要来了镇上人的生辰八字,是等回去之后给他们多念念往生咒,权当给这个苦命的女人减轻几分罪孽也是好的。

    江斐趁着陆见深与鬼差话没往他这边看,正算趁此机会溜之大吉,没想他才往门边迈出脚步,就被沈遇揪住了衣领,又给拖了回去。

    江斐用力甩了甩,没挣开。

    他还想在尝试一下,就见陆见深头也不回地从腕间挥出一条红绳,把江斐从头到脚捆了个严实,沈遇正好能将江斐放倒在地,牵着绳子的另一头把他往屋里拖。

    江斐:“稍微看着点路啊,我要撞到头了!”

    迎着他哀怨的眼神,沈遇淡淡道了声“好”,他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江斐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到了茶几腿上,把他磕得眼冒金星不,还落了满头的灰。

    江斐: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作者有话要:  陆见深:叫妈

    江斐:大师姐你差不多一点

    沈遇笑眯眯:叫爸

    江斐:???我踏马?

    差不多再有两章,应该就可以完结开始快乐番外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