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息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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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不伦,道修该死。

    森寒的低语在茂密葱郁的树林当中来回游荡,让夙溪瞳孔不由骤缩,身上像是被压上了千金重石让她动弹不得,挣扎不得。

    从肌肤上传来的细密寒意,透过毛孔潜入体中迅速的在心头凝成道道冰锥刺的她胸口直疼。

    救我!救救我!!

    恍惚间,不知从哪儿来的凄厉叫喊,如同海啸般一下涌进夙溪的脑海,让她一下又回到了那座暗无天日的地宫里。

    鬼宗道的地宫深处通道错综复杂,纵横交错的就像是一座迷宫,可无论是哪一条路最后通向的都是一处积着累累白骨的祭坛。

    那日她本是无意闯入,却意外的目睹了一场用生人为礼的盛大祭祀。

    祭坛之上血旗飘扬,四周贴满了诡异的黄色符纸,看着上面所写的字并非是平常咒语而是像一句什么话。

    戴着面具的鬼宗门人络绎不绝的从散发着幽蓝阴火的入口处出现,嘴里低喃着的声音比西方梵圣的庙场还要浩荡。

    那时夙溪还听不清他们在着什么,只知那些喃喃的低语令她毛骨悚然,难以正视。

    摇曳的阴火随着门人的出现肆意的翻飞着,照映在光洁的石壁上让她清楚的瞧见了那些被倒吊在锁链上的道修。

    触目惊心的画面,让饶是去过苦狱的夙溪都一时难以接受,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就一阵干呕起来。

    风干了的干瘪尸体被锁链穿过脚骨倒挂在祭坛上方,丹腹上的黑色窟窿朝外翻着暗黑色的腐肉,凝在伤口出的血液早已干涸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气。

    但他们身上所着的衣服却与残败的身体不同,整洁干净,让在远处的夙溪都还能将他们衣领上的家徽看的一清二楚。

    无论是西陵南宫家的柳叶纹还是源乡百里的桃枝,那些已经被抽取魂体的躯体都是出自骊驰仙域中的后起之族。

    照道理这些人都并非是泛泛之辈,鬼宗道能将他们抓住想来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为了搞清楚他们将这些道修抽血剥体是为了什么,夙溪便隐去声息躲在暗处打算一探究竟。

    所以她就看到了,在那团幽蓝的阴火之中有一行人被戴着面具的鬼宗门人给推了出来。

    他们被画着鬼符的绫带覆眼,身体佝偻像是受过重型,蹒跚的脚步亦步亦趋,边走边发出锁链拖地的声音。

    “天道不论,道修该死!!!”

    就在那行道修出现后,祭坛中突然爆发出一波接着一波的高涨呼喊,他们像是要将站在祭坛上的道修拆之入腹,又或是抽血剥皮,那股浓烈的恨意让躲在暗处的夙溪理解不了。

    这些投入鬼宗道的门人,不都是些离经叛道的道修?

    犹似朝圣般的呼喊声,在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祭坛中接连响起,一次接着一次。

    呼喊的声音每响起一次就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被束缚着眼睛的道修被他们以生取金丹,灵体随着金丹的粉碎而爆裂开来,从伤口出留下的血水随着祭坛中的凹槽被引入祭坛中心的血池。

    可最令人感到可怕的并非这些充斥在眼前的场景,而是她那是心里的想法。

    血池下是燃烧不尽的阴火就像是心中燃烧起的欲望,夙溪本该去救那些道修的,但她没有。

    那一具接着一具倒下的身体就像是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嗜血,压抑在深处的暴戾让竟让夙溪产生了想喝一口血池里翻腾的热血。

    血池在中翻腾的气泡,就像是在她身体里被搅动了起来。

    内心中的挣扎被不知何时暴涨的魂息所压下,她竟从阴影处了出来,加入到鬼宗道的狂欢当中。

    夙溪就像是被控住了一样同那些鬼宗门人一起高呼,一起用着血池中的热血抹脸,可就当她举着杯要喝下那一口热血时,她忽是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从绑带下露出的无神眼睛,让夙溪脑门一震,瞬间回过神来。

    杯盏落地,清脆的撞击声像是撞在她的脑海,祭坛中所发生的一切竟在她眨眼的一个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夙溪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祭坛中央,周围的血旗还在只不过不再鲜艳,而那些被倒挂在铁链之上的道修如今只剩下残骨几枚,就连中央的血池都已干涸。

    “为什么。”

    夙溪喃喃一声,眼中的疑惑让她不由抬头望向那一双此时也正往她看来的深邃眼睛。

    “为什么?”

    夙溪又问了一句,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鬼宗道的创教宗旨会在这里出现。”

    “难道是和魂铃相关吗?”

    夙溪回眸又往向周围布满红光的树林,自语道:“水月镜将我们引来这里,魂铃让我看到过去,太爷爷曾在云飞楼落脚,又从始明那里获得一串铃铛。”

    “而那串铃铛竟与壁画上妖兽的脚铃如此想象,鬼宗道,鬼宗道,这一切都与鬼宗道相关。”

    夙溪一脸头疼的扶住了额头,混乱的思绪总是在她要理出一丝头绪来时又被打散,不由让她心情复杂的开始在林间踱步。

    她左思右想,先是迷茫后是不解。

    父君曾魂铃乃是上界之物,因是在锻造时被邪将干扰所以被炼出了极阴成为了上古邪性,而真龙一族魂体至阳将好与之相克,所以才让他们保管又刚好被封在她的体中。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拥有与之可以抗衡的至阳龙魂却还是被魂铃影响逐渐转阴。

    从现在总总情形来看,父君乃是上界都对她有所隐瞒。

    思及到此,夙溪不经自嘲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呢。”

    她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去的那座地宫么,也不正是因为如此才落得那一番下场?

    那么他呢?他是否会对自己如是相告?

    夙溪微皱起眉,冷冷看向此时一言不发的宫阙。

    这位俊逸的仙君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陷入纠结,独自让她沉思。

    就像以前一样,无论是她遇到何种境地,宫阙总是要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才姗姗出现。

    她并非感受不到宫阙的试探与测试,只是十分好奇又或是不解。

    “你”

    夙溪脸色一变,但旋即恢复如常,她整理了下措辞刚开口却被宫阙抬打断。

    “怎么了?”

    夙溪心中不悦,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一脸疑惑的朝对方问。

    “他们不见了。”

    方才那些萦绕周围的怨气却是在一时间消失不见,就连这片树林的样子都与之前发生了有些许变化。

    宫阙抬头望了一眼周围,最后又将目光落到此时对他一脸戒备的夙溪身上,他伸出想取下落在少女肩头的一片碎叶,却因她微是往后一退的动作又收了回去。

    “你若有想问的,现在我都会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有想问的?”

    夙溪环顾四周,挑眉笑了一声:“不会是你现在有事想问吧。”

    “确实。”

    宫阙目光平静的看着夙溪,坦诚道:“你以前可曾觉得魂铃之中有别的神识。”

    “什么意思。”

    夙溪紧蹙起眉,对方所的话让她当即一愣。

    “你之前也是否会同方才一样,突然间变得神智错乱不得自控?”

    宫阙的话让夙溪胸口一滞,目光看向远方,凝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莫不是以为我看不出来?”

    宫阙意有所指,让夙溪不由对他深深看了一眼。

    “你从没信任过我。”

    宫阙敛下嘴边的笑意,一瞬不瞬的望着夙溪,淡淡道:“你怪我不曾来看过你,而你又何尝不是从未求助过我?”

    “明明那日仙宗外你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气息,为何还要借用魂息冲体?”

    夙溪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抬眼对着宫阙勾了勾唇角。

    “夙溪是乃烨阳神君之女,秉性纯良性子自是随了真龙一族的刚正不阿。所以她才会为压制魂铃入苦狱受剥鳞之痛,如此坚韧之人怎会在吃了一次亏后又在根基不稳时动用魂铃呢。”

    “哦?”

    夙溪饶有兴趣的折了一支青枝,对着宫阙仰了仰下巴:“我在竹院那晚就已用过魂铃,再用一次又有何不可?”

    “确实没有不可。”

    宫阙耸了耸肩,对着嘴角透出一丝阴寒的夙溪缓声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那晚是我早已在你身上设下术法,可在仙宗你根本就是个凡人。”

    “没有修为,你又怎能驱动魂铃托动赫连安和?”

    夙溪并没有着急,悠哉的转着青枝反问道:“你每日里逼着我看经法传书,我就不能无师自通不行么?”

    “也是可以。”

    宫阙淡淡一笑,突然目光如炬道:“但你有所不知,真龙一族因征战杀伐自来不善舞乐,但你却能以一曲绛云珠捻出九莲而艳惊四座,即便你之后故意隐下声势但也还是留了破绽。”

    “不错不错。”

    夙溪镇定自若的鼓掌轻拍,语气赞叹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雀月仙君,不过即便如此,你又能怎么样呢?”

    着她又笑了笑,用着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辜道:“因为我早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