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07]红与黑
在车上,茱蒂断断续续将预先编造的故事道出。
折木千夏是恳切的聆听者,若有所思地安静听着,适时作出恰当的反应。
黑羽快斗旁若无人地紧挨着折木千夏,偶尔乖巧地插话——奇异地,茱蒂脑海里骤然浮现了这样的形容词。
明明自称乐于用魔术恶作剧、以此威胁初次见面的老师的少年,不论如何,都与乖巧相去甚远。
此刻,他收敛了一身乖张的刺,绽开热情洋溢的笑,倒让茱蒂莫名感觉方才她落尽下风的对峙,仅是她的错觉。
到校,茱蒂见证了恋人被夹道祝福、分发糖果的盛况。
确实如折木千夏所言,若给长长的廊道铺上红毯,关系者换上礼服盛装出席,这幅热闹的景象像极了简化的结婚式的一环。两人收到了众多真心的祝愿,朋友、同学,甚至来自巧然嫣笑的老师。成绩优异的天才优等生拥有长辈不必太过担忧的特权,不禁使茱蒂越发羡艳了。
这个下午,校内对折木千夏与黑羽快斗的热议,远远盖过了新教师的到来。
与高中生相处,茱蒂真切地感受到了青春的美好、轻松。她的第一堂课非常成功,轻易用稍作伪饰的经历吸引了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引发共鸣。站在讲堂上,足以清晰地纵览学生的一举一动,低声交流的动作,心不在焉的走神,满心关注、烦恼的内容是学习、喜欢和流行热点。
她教授的二年B班,着实卧虎藏龙。
茱蒂课前提前几分钟到教室、课后又停留了足够长时间,和毫无防备的学生闲聊,发现黑羽快斗所言不虚。他擅于用各种出其不意的魔术捉弄人,分寸控制得极好,还拥有无穷无尽使对方消气的奇妙手段,被捉弄的对象从未生气很久。
折木千夏的天赋、黑羽快斗的特长被证实,白马探的战绩也轻便地得到了印证。
茱蒂从讲述者絮絮的崇拜中总结出重点,白马探敏锐的观察力、精准的推理丝毫不逊于专业的FBI搜查官。
此外,令茱蒂格外在意的,还有搜查二课警部的女儿。她基于立场需要尽量对警视厅隐藏身份。
以及万人迷,泉红子在男性中的好感高到令她诧异。似乎除了黑羽快斗外的所有男生,都对这位举手投足彰显迷人魅力的女生抱有或多或少的倾慕,不止是学生,老师亦然,对泉红子有所偏爱,甚至包括暗中跟随的异性同事。
放学后,折木千夏与黑羽快斗似乎另有安排。
茱蒂确认会由同事远远不着痕迹地看护着,便独自驱车向米花豪华酒店驶去,赴未知的约。
待敲开301室的门,茱蒂发现室内不只坐着一位与折木千夏外貌特征相仿的年轻女性,还有另外两位——一位是世界极负盛名的推理家,工藤优作;另一位是息影多年的知名女演员,旧姓藤峰,在莎朗·温亚德的采访中偶有提及,两人是好友。
折木供惠为何会让这两位参与她们两人间的会谈?
茱蒂提高警觉——不,不是让工藤夫妇参与她和折木供惠的会谈。置着的三只茶杯,空了三分之二,毫无热气氤氲的迹象。而是他们仨已经久谈过了,谈话内容未知,极可能和等她来的目的一致。
“你好,茱蒂桑,我是供惠。这是优作桑和有希子桑——”折木供惠简要地做了介绍。
“你们好。”茱蒂同样简短地致意。
“优作桑受警部委托,在十亿日元盗窃事件中发现了无法释然的疑点。我作为该事件的相关者,在与他的交谈中,发现了有必要请你过来的理由,因为有关于你正在调查的内容。”折木供惠开门见山。
闻言,虽然折木供惠的聪慧、机敏非同一般,但茱蒂觉得她仍有向对方重申保密的必要性。
“折木桑,这不是能随意透露给他人的内容!”
“啊、我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茱蒂桑,你马上就能懂得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和压力。”
“即使有再多的原因和压力,我也不赞同你告诉黑羽君和——”
茱蒂下意识反驳。
折木供惠若有所悟,淡淡抬眸,“他从你这里知道什么了?”
“他从我,诶、我?”茱蒂一瞬目怔口呆地睁圆了眼,难以置信折木供惠的言下之意。
折木供惠微微颔首,透绿的双眸笔直刺来明亮的光,“周六,我从他那里了解了千夏的近况,并请他暂时照顾好因为过于疲惫、生病未愈而昏睡的千夏。今天中午,他和千夏一起到机场迎接我,我嘱咐他们别太热心帮大人的忙,好好享受校园生活的乐趣。这是我和他在事件后所有的交际,没有分毫涉及你所担忧的。”
“可、可他的的确确知道了……”
茱蒂快速回想黑羽快斗镇定自若的神色,和语序。
先是令她心慌的威胁,反客为主掌握主动权,再度质问。黑羽快斗坦露的第一条线索:她和白井的车祸,是在她坦诚无害的立场后;而更隐秘的证人保护计划,在她坦承真实身份后。
循着折木供惠的辞,茱蒂疾速思考起来,黑羽快斗唯一明确知晓的,可能只有车祸。
或许,连车祸也是因为她的故事才想到,赌了一把。侃侃而谈模仿口音与易容,将锋利的刺全部展开、多有警惕的少年绝对拥有相当的智慧和判断力。
若是这样,则是她为一无所知的黑羽快斗补足了缺失的碎片。茱蒂紧蹙眉目。
“如果是黑羽君,他一定会严守保密。”工藤优作微笑,“茱蒂桑,请坐,我们可以一边品尝内人泡的红茶,一边细谈关于白井和他幕后存在的组织——”
俨然成为米花豪华酒店301室话题中心的白井,正与贝尔摩德确认前日事件的后续。
周六遭遇车祸,白井不得不将昏迷的宫野明美作为车祸的受害者交出。肇事者极其负责,或者称为极为恼人更合适,将他留下商谈繁琐的赔偿事宜。贝尔摩德正在寻找广田健三、回收十亿日元,白井本意图请她易容成与宫野明美相似的人偷梁换柱、蒙混过关。但他从通话中得知搜查一课正在秘密寻找广田健三,当机立断,紧急联系了在多罗碧加乐园欠下他一份情面的琴酒。
琴酒对他骤然插手颇为不快,冷斥一声,立即行动了。
白井尽快从麻烦的事项中脱身。下手了的琴酒拨来电话,确认载着宫野明美的车坠江了,以笔直坠入的角度和水深预判,车上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白井不疑琴酒的判断,却隐约有些不安。
自称茱蒂的肇事者,由于他有意阻拦,对方应该未看清宫野明美的相貌,对服饰和身形留有印象。贝尔摩德为了不落痕迹地离开赛马场,给宫野明美换过外套。而琴酒道来的地点,捞难度极大。久浸在江水中的遗体,最后身份得到确认,也只会是与被通缉的广田雅美毫不相关的宫野明美。
他托辞是身份不明的委托者,便是了。
当然,他很有可能,会受到将宫野明美介绍给他的折木千夏的探寻。
为了彻底消除她的怀疑而编造的、更合理的故事,之前准备以苏格兰作文章的想法正好派上用场了。种种迹象,都表明组织里存在不少讨厌的老鼠,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正直的白井,无恶不作的波本,即使被看穿了正直的伪饰,他可以借此戴上一张全新的假面:与苏格兰毫无二致、正直无比的同伴。
比如,外界对其所知甚少、不存在的组织成员。
这个身份,可以将一切合理化,包括请折木千夏担任协力者、协助任务的理由。
白井谋定将这个讯息透露给折木千夏、使其更信服的方式。
暴露的方式要尽量贴合身份,不经意间的失策,或不得不言明的境况。
因为是虚假的身份,所以不能细致地明,容易败露。而隐匿的任务不可能对外人过分坦承,恰到好处的暗示足以留出遐想的空余。
贝尔摩德听过他的计划,微蹙眉目,“波本,你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恩?那你有什么高见?”白井漫不经心地问。
“在想豢养的猫咪面前,极力做一个好人。这与你的本意相比,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可若不装作好人,我不可能和她交往呀。”
白井熟练地掬起营业性的微笑,“——更别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