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带回来的那管血液,乌头他们研究过后已经能够制作出肉·体，但是有几个问题还没有解决。第一个就是这个肉·体上没有对应的咒术刻印，还有……”

    鬼灯低头翻阅着技术部交上来的报告,好一会都没有听到镜子对面的回应，他抬起头去看泉凪在做什么。

    泉凪什么也没做，只是双眼放空盯着前方神游天外。

    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鬼灯唤魂一样地喊他：“你在听吗？”

    “当然。”收回漫无目的的目光，泉凪悠悠回道。

    “被你对象发现你的计划的事情就这么让你在意吗？既然这样,当初你就不要故意让他发现啊。”放在领域的公共区域里,不发现你发现谁？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泉凪郑重反驳,“当初答应他会把我想的都告诉他，但是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想着只要是他自己发现的,我也不算违反约定。”

    “那你现在？”

    “很难过啊，”他支着一边的脑袋叹气：“明明文件里我特意标注出惠比寿的存在,他要是想要了解的话,找我是最快的吧。”

    结果他却去找了菅原道真,这一点让泉凪心里有点不爽。

    无理取闹。

    鬼灯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但他不找你才是正常的不是吗？毕竟他知道你在瞒着他,以他现在的情报能够想到菅原道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知道。”

    他换了一只手撑头，继续：“感情上我希望他可以找我，但是理智却跟我这样更好,因为不告诉他整个计划的全貌更方便计划的实施。”

    “这就是你啊。”鬼灯最后评价：“你就是这样一个无论如何都会遵循自己理智的家伙,早点认清吧。”

    “……真过分,我现在明明还难受着呢。真想早点解决掉，下一次我不想再通过这种擦边球的方式来完成约定了。”

    一叠厚厚的报告被鬼灯拍在桌上：“既然这样，你就认真一点对待工作。”

    “我听了的。”泉凪再一次强调,就算因为私人原因跑神了，他也有一心两用去听鬼灯刚刚到的问题。

    “如果身体没有办法自然出现刻印的话，后天刻一个上去就可以了。这一点又不难。”

    “确实可以，但是这么做的话肉·体能用的时间会很短，大概只能撑1-2年。”

    “够了，骗骗那个家伙的话1-2年的时间足够了。”

    “好，”鬼灯用笔记下，既然他这么那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第二个问题，记忆怎么办？”

    “跟第一个问题一样，写好放上去不行吗？”

    “不行，肉·体的记忆与灵魂的意识是互相影响的，如果没有灵魂的话，肉·体记录下的记忆会很容易被发现违和感。”

    泉凪奇怪地问：“那就随便找一个灵魂不就行了吗，虽然灵魂会影响到肉·体，但是在投入到肉·体之前先捏出差不多长相的灵魂就可以了。地狱不是有的是灵魂吗？”

    “不行，”鬼灯非常冷酷地否决了他的提议，“你这样就违背了地狱法律里面亡者灵魂法案中的魂权法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另一边鬼灯的表情，泉凪喊道：“这是什么法？我怎么不晓得！”

    明明每次因为现世法律的改变而更新地狱律法的时候，他都会参与进去。毕竟是本职工作，泉凪相信自己之前从没听过这个什么鬼的魂权。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鬼灯补充道：“就是你转世之后伊邪那美大人通过的，毕竟你不在但还是需要有鬼来完成你的工作，所以伊邪那美大人就自告奋勇地选择返聘回来继续上班。这一条就是她回来以后第一个通过的法律。”

    掩面埋头，泉凪有点不想话。

    欣赏够他无语凝噎的样子，鬼灯才接着道：“所以当初我就劝你不要兜圈子搞这么复杂，既然跟术士合作的人想要夏油杰的身体，给他就是了。如果害怕灵魂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先收容他的灵魂，等一切都解决后再把灵魂还回去。”

    “我不想啊……”他把脸埋在手里睁开那双纯黑的眼睛，“你的确实是最简单方便的方法，但我为什么要因为简单而选择把杰的身体让给那种恶心的存在？我怕我到时候一碰面就忍不住让他直接化灰。到时候身体没了，我要怎么还给杰。”

    语毕，他们都没有话，沉默在两位鬼神之间回转。

    “好吧。”最后是鬼灯破了沉默，“既然你不准备改，那就暂时先搁置在一边，最晚什么时候前准备好？”

    “八到九年吧。”

    “行。对了，大国主那边你处理好了吗？”

    放下手，泉凪又改成支着脑袋：“约好了今天下午的时候见面。他还挺谨慎的，把约定的地方选在淡岛，不过也确实只有他能够这么做。”

    着他突然笑了一声：“鬼灯你知道吗？在我知道他把地点定在淡岛上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本来只有六成的成功把握一下子就变成了八成。”

    淡岛吗？也难怪泉凪会高兴成这样，鬼灯也没有想到大国主居然会选择在这样一个被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早早抛弃，没有算在所生孩子里面的地方见面。

    不算在孩子里面，那么就不算现在天照能够管辖的国土，自然“天”就没有办法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大国主定在这里是不是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呢？总之，不管如何还是需要心行事。

    “我知道，我可是地狱的恶鬼啊。”泉凪听到鬼灯的提醒后，朝着他笑道，张狂的样子哪里还看得出一丝温柔和善。

    “欺骗、凶狠、恶毒、不择手段……这才是我的本性哦～”

    所以，与其担心他不如好好担心一下接下来要见面的大国主吧。希望他要比同为七福神的毗沙门聪明一点，毕竟聪明人可比蠢货更容易相信自己、也更容易被诱导了。

    而泉凪则最喜欢聪明的人。

    被他期待是个聪明人的大国主，自己也认为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想要见识一下这个把惠比寿哄得团团转的鬼是个什么样。

    当真的见着面后，他发现鬼神的样子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俊朗的外貌更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嘴角温和的笑意拉近了与陌生人的距离，便是得体的举止与不俗的言谈等也都是他故意表现出来哄骗他人的工具。

    大国主明白，面对这样一个为你量身造、提前做好万全准备的鬼神，惠比寿这个换代之后还没有活很久的神明也只能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中。

    不能给对方获得主动权的机会！

    定主意，大国主见到鬼神的第一句话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你迟到了呢，明明有求于人结果自己却这么不重视吗？”

    鬼神下意识去看时间，明明他确定自己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时间还没有到。可现在他去看，表盘上的分针跑得飞快，一下就越过了12的数字，停在了6上。

    他迟到了半个时。

    没有指责大国主的行为，鬼神非常谦逊，对着他一鞠躬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

    “够了，理由我不需要知道，你直你的目的就可以。”鬼神的话还没有完，就被他断了。

    腰没有直起来，鬼神低着头，浓黑的瞳仁翻滚着黑色的雾气直直注视着地面。

    过了一会，鬼神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希望您可以协助我让伊邪那美大人走出黄泉。”

    嗤笑一声，虽然他提前猜到了，但真的从鬼神口中听到还是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伊邪那美大人自从死亡后就再也无法离开黄泉，即便是父神伊邪那岐都无法让她重新回归此世，你居然还妄想让她离开黄泉。真不该你是太傲慢呢还是太愚蠢呢？”

    鬼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犀利尖锐的指责，继续讲诉着自己的目标：“所以我才需要您的协助，即便曾经‘天’用手段从您手中夺走了国土的管理权，但我仍旧相信您还保留着一定的权能。现在当我看到这片土地以及，”

    他举起手腕，上面是行走着的表盘，“这个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想法没有错。只有您，可以让伊邪那美大人再次踏出黄泉，或者，只有您才有能力赋予此世的一部分土地成为黄泉属国。”

    确实非常敏锐，大国主在心里暗道。

    在惠比寿联系他的时候，他就有想过为什么鬼神会找上他。明明他早就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神，他的国家在天照派出建御雷神的时候就让了出去。

    他有想过鬼神应允给惠比寿诺言，让伊邪那美大人离开黄泉的办法，却没有想过对方竟然如此胆大不要命，还想要拉他下水！

    “可你也该知道，如果我一旦帮助了你，必然逃不过‘天’的追踪。我现在好不容易退休可以干点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为了你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拼命？”

    感觉他有点被动，鬼神激动地先前迈进了一步，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您能够协助我们，等伊邪那美大人踏入此世，‘天’还能做什么呢？！到了那时，我们自然可以从她手上夺还属于自己的荣光，不再龟缩在腐朽恶臭的地狱里！”

    果然，他所作所为不过皆是为了自身私怨，根本不会做到答应惠比寿的诺言。

    “可我拒绝。”

    “什……？！”

    看到鬼神从一开始信心满满到现在的难以置信，他感到有些好笑。到底也不过是处于地狱的年轻鬼神，年龄还没有自己的零头多，所有的想法不过是异想天开，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惠比寿这样天真又仁善的神明了。

    “请等一下！”见他就要这么离开，鬼神急忙拦住他，“难道大国主命您不算对‘天’施以报复吗？她夺走了属于您的国家，还处处排挤您这样的国津神，您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怨气吗？！”

    叹一口气，他心里怎么会没有怨呢。只不过现在他觉得日子还能过，曾经反抗的时候有多么惨烈，他现在就有多么希望和平。

    “天”虽然严苛，但是在她的统治下，这个国家确实是在正常运作的。现在各个国家之间的接触，免不了各种摩擦碰撞。有时他也会想，如果现在仍旧是自己在统治的话，能不能做到“天”现在的程度。

    他得不出结果，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那个情况！

    冷硬着脸，他再次回答对面的鬼：“不管你什么，我的回答都是拒绝。你也放弃吧，回到你应该待的地方去，即便那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真是失望，您的气节居然还比不上一直在换代的惠比寿。”鬼神低着头喃喃道。

    “什么？”离开的脚步再次停住，他回身去看他。

    “此世的人类明明过得一点不幸福，咒灵、妖魔……威胁他们生存的怪物到处都是，高天原的神明们除了每年开开无用的神议以外，有多少神明是在处理这些事情的呢？毗沙门也是傻，收留那么多的神器除了给自己增添负担外又能救得了几个？天津神一脉的神明除了享受来自信徒的供奉外可曾有好好履行自己的义务？最后还不是靠毗沙门一神解决了此世大部分的风穴。而你，大国主，你明明有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可是你却因为害怕‘天’而退缩了！你不过是……！”

    “住嘴！”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鬼神的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纤细的脖颈，似乎只要再多一句，他就会拧断手下的脖子。

    透过太阳眼镜，他看到了鬼神眼睛里燃烧着反抗的火焰。

    深吸一口气，他平复一下自己被激怒的情绪：“激将法对我没用，现在的神明需要的不是战争。你看的太浅短了。”

    “可是……如果、伊邪那美大人……可以过来的话、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捏住脖子的大手异常有力，导致鬼神话的时候只能嘶嘶冒着气音。

    他盯着鬼神看了许久，似是想要通过对方的眼睛看到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兀地，他突然放开手，冷眼看着鬼神捂着喉咙嘶哑地咳嗽。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一直瞒着‘天’不被她消灭的话，如果你能找到办法在我施展力量的时候拦住她不来断我的话，那我也不是不能协助你。”

    看着鬼神突然亮起来的眼睛，他忍不住告诫道：“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光是完成第一条你怕是都很难吧，第二条我也不为难你，不限时间，只要你有办法，我就答应你。”

    “【我大国主，在此应允！】”

    留下这样一句跟束缚没有多少差别的承诺，他就离开了。等他一离开，周围的环境立刻发生变化，连脚下踩着的土地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海洋。

    泉凪维持着捂脖子的姿势过了一会后，才慢慢直起身。放下手，他对着大国主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角度。

    所以才，对方是聪明人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