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用来形容爱慕之情的?法有许多种, “掏心掏肺”、“执迷不悟”、“深深地深爱”,但?放到齐孝川身上,却变成了“没出息”的?喜欢。
他有异议。
而?且, 他也不承认自己有做过任何?父亲口中所的?行?径。
眼看着齐孝川马上就要?和爸爸起来,骆安娣始终乐呵呵的?。而?齐司机不仅在公路上是老司机, 在捉弄儿子这件事上显然也不生疏, 直接无视他的?控诉, 全心全意关心许久未见?的?大姐——“你过得怎么样?骆老板和骆夫人?呢?吹瞬少?爷还?好吗?”
骆安娣微微笑着,刚要?回答, 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闷响。
他们?冲过去,只见?齐妈妈正跌倒在地, 卖力地喘息着。
骆安娣花容失色:“阿姨!”
齐爸爸大喊出声:“老婆!”
齐孝川一言不发,立刻蹲下身去,从旁边的?架子上找到纸袋, 顺便叫他们?立刻联系医院。
本来应该是感动人?心、值得纪念的?重聚,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演变成搞笑又突兀的?闹剧。救护车呼啸而?至, 万幸妈妈在等待过程中已经渐渐平静,但?最后还?是躺上担架,在齐爸爸的?陪同下离开。
齐孝川和骆安娣单独驾车去医院, 结果最后一大桌子菜, 连口水都没喝上,
医生的?诊断是呼吸性碱中毒。可?能是因为一时间太激动, 因此才造成的?呼吸困难。虽然不是那么常见?的?疾病, 但?好在还?能控制,只需要?多加注意就好。医嘱中的?判断也不算严重。
走出去时,骆安娣才松了一口气,苦笑着:“我还?真是个扫把星, 一过来就害阿姨不舒服。”
“跟你有什么关系?”齐孝川凶巴巴地反问,没好气地道,“别随便包揽责任。”
他被爸爸推搡出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带骆安娣去吃点好的?填饱肚子。这两夫妻关系倒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好,当初结婚没多久,家里穷得叮当响,齐妈妈挺着大肚子,齐爸爸没日没夜开出租车赚钱,一心只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没想?到齐妈妈在月份相当足的?情况滑跤。在要?么冒着生命危险保留孩子,要?么失去生育能力抢救的?两难境地下,齐爸爸当机立断,恳切且坚定地选择了后者。从此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孩子了。齐孝川的?奶奶连夜赶来妇产医院,进门时,两口已经抱头痛哭过,眼圈红红,都做好了负荆请罪、低头认错的?准备,未料老太太敲着拐杖进门,抑扬顿挫怒喝一声“傻孩子”,毫不犹豫抱住了儿媳妇。
“让你受苦了。那娃娃去了,是我们?没缘分,没有办法的?……你的?命才最要?紧啊。”老太太的?肺腑之言中浸透了悲伤,“往后能好好的?就好。”
如此觉悟,在那一辈人?中自然还?是少?数。齐孝川的?爷爷倒是从此再未踏入过儿子的?家门,逢年过节见?着他和儿媳都嗤之以鼻,对这“害我们?齐家断子绝孙”的?两个晚辈毫无好印象。
而?在不孕不育数年后,他们?偶然得到了领养的?机会。福利设施里的?孩子很多,大多都有先天性疾病,因为条件差,瘦的?不在少?数,年纪大了还?连话都不好的?比比皆是。刚见?到齐孝川时,他被归纳到自闭症患者的?行?列,和患有唐氏、儿麻痹或其他疾病的?孩子住在同一个十二?人?的?房间。
实话,那时候,领养齐孝川和他们?知识面狭窄脱不开关系。
他们?并?不清楚自闭症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不是智障和身体残疾,至少?比其他孩好得多。甚至连齐孝川是装病这一点,他们?都一直没有意识到,单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捡到了个挺省心的?便宜儿子。
齐孝川的?膝盖和腿骨上有几道不自然的?凹痕,都是以前乞讨时为了假装残疾而?留下的?。本来直接砍他一条手?臂就能解决问题,采生折割并?不算新鲜事。但?他跟其他被拐的?“细蚊仔”相差甚远。人?很机敏,随机应变能力强,缺胳膊少?腿都搞不好造成损失,就连“事头”都对他有几分好感,因此逃过一劫。
警方终于着重关注起职业乞丐,逐渐开始侦破案件,齐孝川也随之获救,可?惜早已忘记来时的?方向,依稀残留的?记忆里,也只剩下自己在绿皮火车上被掳走的?剪影。人?贩子多次转手?,期间下落不明的?嫌疑人?数不胜数,交代的?信息也含糊不清。他彻底丧失了回家的?可?能。随政府安排转移时坐的?还?是火车,这些年来挨过不知道多少?,见?识过多少?同伴的?死亡。浑身伤痕,麻木不仁地立在站台,再听到火车悠长的?鸣叫,出乎意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乞丐中间,他的?外号是“蛤乸”,青蛙的?意思?。原因是有次差点被其他帮派的?人?抓,他跳进水里躲藏到天亮才脱身。最后一次用这个名字是指证的?场合,时常来送饭和收钱的?事头婆破口大骂:“蛤乸你不能这么没良心,是我们?给饭吃你才没饿死的?啊——”进入设施,他也有过一个短时间的?名字,姓氏和其他孩子一样是“党”,后来出去后才更换。
他对人?并?没有什么信任,也缺乏一切出自积极面的?思?考方式,人?的?善意是无稽之谈,凭借获利的?动机行?事才合理?。就这样,他一开始并?不算被领养,所以不论?谁对他话都置若罔闻,时不时还?故意搞些麻烦,久而?久之就被来福利院例行?公事的?医生定义为孤独症。
被领养是歪正着,但?顺其自然,居然也风平浪静。他变成了齐孝川。
他们?就近进了一间百货商场。
齐孝川并?不挑食,所以主要?还?是想?看骆安娣的?喜好。骆安娣却也主动不饿,只在看到冰淇淋店时眼睛亮起来。
“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等吧。”他二?话不就把她?安顿下来。
“可?是,孝……”骆安娣其实是想?些什么的?。冰淇淋店主的?风格就是甜美可?爱系,尤其最近热卖的?主产品还?是粉红色的?樱花味外加满满当当的?草莓味威化饼干和pocky,此时此刻排成长队的?人?们?更是清一色年轻女性,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大学生,扮休闲时尚的?女上班族,然而?,齐孝川却好像没看到似的?,又或者,他根本不觉得自己过去会有违和感,至少?不认为别人?的?目光有什么重要?。
齐孝川走进去,手?里还?拿着骆安娣的?外套,目视前方看着广告牌,给人?的?直观印象就是为女友跑腿的?忠实猎犬,引来周遭一圈湿答答的?关注。这架势太过标新立异,即便忙碌的?店员,接待他时也不由得端正态度,很难忽视这样一位不苟言笑、外貌上乘的?男性顾客。
买完以后取餐,整个过程中,他都游刃有余,风轻云淡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来,将她?想?吃的?冰淇淋递给她?。
骆安娣笑着仰起头,吃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她?声音很轻,所以需要?齐孝川略微低下头来。他靠近她?,听到她?:“大家都在看你呢。”
他蹙眉,满脸严肃地反驳道:“错觉吧?哪有人?吃饱了没事干盯着别人?看。”
“你平时不关心其他人?吗?”她?问他。
“为什么要?关心不认识的?人??”他的?回答是问句,但?也和陈述句差不多,况且,最后还?有追加,“我看着你就行?了。”
骆安娣望着他,缓慢而?温吞地任由笑意延展。她?无缘无故地叫他:“孝。”
而?他也应答了,即便这个称谓给他带来过不少?糟糕的?经历:“嗯。”
“孝。”她?起身,仰起脸注视他。
“干什么?”他反问。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工的?比萨店擅自违背员工手?册拿冰淇淋来吃的?时候。眼下,她?把冰淇淋朝向他:“你也吃。”
齐孝川一反常态地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骆安娣有点纳闷:“怎么了吗?”他:“你想?吃,我就不抢你的?了。”
她?一怔,笑容加深,灿烂得令人?想?要?回避:“你对我真好,就像我妈妈一样。”
他是突然想?起来的?,但?之前并?非没想?过要?问。骆安娣和她?的?家人?一起,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了这么多年。两个人?渐行?渐远,走在回去车上的?途中。天被暮色覆盖,茫然而?寂寥,月亮来不及升起,繁星点点缀满夜空。
齐孝川垂下头:“骆夫人?呢?这么久了,一直没听你提起过。”
骆安娣吃着冰淇淋,味道冰镇了舌尖,除了甜以外什么也尝不出来:“妈妈……在去医院的?路上遇到事故,被车撞到了。伤得有点重,所以没能挺过来。”
“……爸爸呢?”
“爸爸当时在医院。妈妈是去见?他最后一面。本来也有心脏病,后来受了很大击,还?要?去看精神科医生,喝了太多的?酒,结果很突然。是猝死。”
她?的?语气很平缓,几乎让人?难以觉察所的?内容如何?残酷,就像玻璃碎片闪闪发亮,像宝石一般。
在骆安娣最常读的?外国《公主》中,女主人?公曾经落到居住在阁楼里、受尽屈辱的?境地。有那么一些日子里,能支撑着她?的?只有父亲过世前赠送的?洋娃娃。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有过崩溃的?时刻,已经濒临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就要?死了,我已经受不了了”,以及歇斯底里地摔开布偶哭喊:“你只不过是个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骆安娣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她?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可?爱的?、甜蜜的?冰淇淋,不疾不徐下去:“时候,家里有座池塘。到了晚上,星星倒映在水面,真的?非常漂亮。”
他好像了“嗯”,又好像自始至终只是沉默。
“爸爸本来希望等吹瞬毕业,再把家里都交给他的?。计划是这样。家里出了事,吹瞬其实很着急,又很自责。他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她?的?嗓音像拎着落满尘埃的?裙摆在原地踱步,“其实池塘不深,应该是不会有事的?。本来是不会有事的?——”
初次去骆家时,齐孝川跳进了那口池塘。水不深,只是很冷。被所有人?视作“神童”的?骆吹瞬精专天文,偶尔会流露慧极必伤的?细节,对比年长三岁的?朋友交代过“你应该对我姐姐好一点”。拉着中提琴的?少?年像梦一样消失了。
“还?好遇到了孝,终于又跟孝见?面了。”骆安娣回过头,望着他,笑容晕染成阁楼窗外的?炊烟,叹息式的?,模糊的?,湮没无音的?。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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