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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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班的人并?不只有一两个, 吃过宵夜才?回去,秘书折返过来拿车钥匙,却看到齐孝川冲过凉, 竟然就算在休息室过夜。

    平时就连午休都嫌公司床不够软的人忍不住开口:“这里休息不舒服吧?”

    “人活着又不是为了舒服。”齐孝川又开始贩卖歪理邪,“想睡得好的话去坟墓里睡。”

    “人活着不是为了舒服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是为了折磨自己才?工作的吗?”

    他?才?没空管别人的立场:“快滚, 我就这想法, 你?爱怎么觉得怎么觉得。”

    秘书单独到了楼下, 却在门口看到守株待兔的朱佩洁。她没有走过来,远远地颔首了个招呼, 秘书猜到她是来找谁的,也劝告了一句“在这里不太好”, 但这个时间点?了,加上先?前他?也听了她是齐总初代工仔的前缘。拿不准关系远近,猜想齐孝川还没睡, 索性出手了个电话。

    齐孝川出人意料的好事做到底,竟然穿着T恤和运动?裤和她在楼下会客室见面。当然, 秘书也被迫推迟了一会儿回家,在自愿的情况下。

    朱佩洁:“齐老板……齐先?生愿意谅解我,我真的很感谢。但在我的印象里, 你?不是会随便发善心帮助谁的人。我蒙受了你?的好意, 心里实在不安, 所以特地取了这些钱……虽然不多?, 但真的已经是我现在全部的存款。”

    她拿出一个信封。

    齐孝川没有接, 只是低着头,随意拈着沙发垫上的线头,若无其事地回答:“这么热的天?,还穿高领。一般人也不会一直戴着护腕到处跑。”

    他?的措辞很简略, 语气也平淡,却让她在一瞬间破了防,胆战心惊地抿住嘴唇,右手也轻轻覆上左手的手腕内侧。她彷徨了太久,在迷失和清醒的间歇里喘不过气来,每一个赶去上班的清都会无缘无故流泪。就算没有发生任何事,就算还没有被逼到绝路,眼泪只是断了线般地流下来。她时常觉得该结束了,有什么东西已经到了极限,但身边却没有人察觉。忙碌的生活中,所有人都只盯着自己,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多?么麻烦,为什么非要去做这种麻烦的事呢?

    秘书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

    “我还没闲到谁想去死都会插一脚。”要真做到那地步,恐怕去评选感动?全国十大?人物也绰绰有余。齐孝川着,以放松的姿态望向她,“但是,死了的话,就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多?想想吧。”

    将悬崖边缘的人推下去并?没有任何乐趣,他?不喜欢同情和被同情,但也不是以迫害他?人为乐的反社会人格。

    秘书差不多?观望到剧终,起身以“我送您出去”来邀请朱佩洁同行。

    乘坐电梯下去,离开写字楼,马上就要分开,秘书末了柔声寒暄一句,也算尽职尽责,主要还是受不了女人一个劲哭泣:“齐总要是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麻烦你?一定多?谅解。他?这个人嘴硬心软,其实不是什么坏人。”

    朱佩洁哽咽着发出声音,支支吾吾,在眼泪中回复:“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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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安娣望着落地窗外走神,服务生一连呼唤了好几次,她才?恍恍惚惚回头,笑?着了:“稍微再等一下。”

    因为交通堵塞的缘故,苏逸宁迟到了几分钟,坐下时止不住地道歉,回头又劳烦侍酒师开了一瓶新的红酒,和骆安娣的出生是同一年份。他?双手交叉,用盛满微笑?的眼睛看向她,好像怎么都不会厌烦似的。

    倘若是别的女性,被这样帅气多?金的男士深情注目,多?少一定会有些羞涩。但骆安娣却不以为然,根本没觉察,至少也不在乎,只游刃有余享用着晚餐。

    之前参加高枫组办的聚会,苏逸宁就借机向几位朋友介绍了骆安娣。实话,他?们的评价并?不算太好。毕竟两个人的家世背景的确相?差甚远。但这完全影响不了苏逸宁的心情。他?只是通知他?们,没有让任何人替他?拿主意的意思。加上苏逸宁从和家人分居两地,谈恋爱交朋友,他?们向来也疏于管理。

    骆安娣一直以为,她和苏逸宁是在天?堂手作的开业仪式上遇到的。但其实在那之前,她没有留下印象的时候,他?就认识她。

    当时他?刚失恋,对?方是相?恋七年的高中同学?,在慕尼黑留学?期间与同学?出轨了。他?在国内,才?接手父亲的事业没多?久,遇到困难无处吐露,什么都要硬着头皮学?,分手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天?参加应酬,喝醉后坐在便利店门口,身上只有卡没有钱,也并?不想去买东西。大?家都行色匆匆,只有一个人停下来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骆安娣一视同仁的态度迷住了他?,但最令他?困扰的,或许也正是这一视同仁的态度。

    这顿饭他?约了她四次,第一次她要去给?同事代班,第二?次她要帮邻居接上幼儿园的孩子,第三次跟齐孝川约好了,直到第四次才?有空。假如她是成心吊他?胃口,那不得不,实在是做得太成功了。

    他?们正在用餐,侍者将车开到了餐厅门前,但苏逸宁先?一步买单,笑?着朝骆安娣道了个歉。她也只点?点?头,却不急着离去,反而在他?转身后回头,直截了抵达附近某张餐桌旁,笑?着问?候道:“您就是苏逸宁的姨妈吧?”

    从二?三十年前起就代替姐姐照顾侄子的姨妈未免有些过保护,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才?偷偷摸摸,特地选了不那么容易察觉的位置。她对?之前苏逸宁的女友并?不满意,女孩子太有自己的想法了,不仅如此,还有以和大?人对?抗为乐的倾向,谈婚论嫁就像蹦极,实在是危险。与之相?比,这回这个就好多?了。模样标致,扮斯文,言行举止也落落大?方,家里没钱一点?也好,好操控,懂事又听话。

    姨妈正这么想着,突然间,毫无预兆,骆安娣就已经走了过来。

    很难她是怎么查觉的。骆安娣年轻过了头,看起来懵懂天?真,并?不工于心计。但苏逸宁都没觉察的情况下,她竟然发现了,如此敏锐,不知道是真的聪明机警,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俗话“伸手不笑?脸人”,就算撞破了,骆安娣也还是笑?眯眯的,友善而从容,让人根本挑不出刺。

    姨妈索性反客为主,不避讳不退缩地承认:“是的。我是逸宁的姨妈,扰到你?们吃饭了吧?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定过位子,才?发现和你?们撞了的。要是我这个老家伙煞风景了,还请你?多?多?包涵哦。”

    立长辈的架子不难,难的是如何用道德绑架来令对?方知趣。然而骆安娣的反应竟然完美符合了她的期待,没有任何一星半点?的不快,反而顺着她的法径自带过,不仅如此,最可贵的是毫不做作,仿佛真相?信了这种法:“他?们这里的鳜鱼做得很不错。”

    “是啊,你?也喜欢?”姨妈的满意到达巅峰,大?约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多?了些,“下次到我们家里来吧,我叫家里的厨师做给?你?吃。你?要想学?的话,也可以让跟着学?一学?,到时候跟着移民以后还能做。你?这样的好孩子,等逸宁他?爸妈见到,指不定有多?满意——”

    就在这时,苏逸宁久等不见人影,因此回来找她,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英俊的脸霎时涨红,这样的失态对?苏逸宁来着实罕见,他?紧紧护住骆安娣,生怕这样的乌龙事件影响到她:“姨妈?您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叨扰?”

    见到侄子本人,姨妈顿时没了方才?贵太太的气魄,变成一个普通的操心长辈:“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苏逸宁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您不是我的妈妈,更不是我的管家。”

    他?带着骆安娣离场。其实苏逸宁没什么好遮拦的,刚认识不久,他?就和骆安娣以诉苦的形式过自己家的情况,她知根知底,也从未流露出过任何厌恶,甚至连怜悯都未曾有。这种平易近人的气质令他?全然沉醉其中。但眼下,他?还是希望她不因此讨厌他?。

    “我姨妈她没对?你?什么吧?”苏逸宁并?不想胡乱怪罪姨妈一通,只是认认真真对?骆安娣关切,“对?不起。她并?不是坏人,就是太……太宠爱我了,总把我当孩子。之前我也跟你?过,因为被家族和爱人伤透了心,她只能移情到照顾我这件事上来。”

    骆安娣也颔首:“你?姨妈很不容易。”

    她没让他?送她到家门口,转而在花店附近下了车。骆安娣买了一束满天?星,捧着花掉头,乘坐地铁去了别人家。

    得知骆安娣来的时候,齐爸爸和齐妈妈都高兴得像是过年,就差在门口放鞭炮了。

    她带了花和慰问?品,水果是出地铁站时在生鲜超市买的柑橘。虽然不太懂得怎么挑,但试吃的部分很甜,而且闻起来很香,看着也金灿灿的,可以是心甘情愿掉入了营销陷阱。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上次的意外:“阿姨身体?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见着姐太激动?了。”齐阿姨拿起猕猴桃切花刀。这是过去她最擅长的活计之一,如今已经很久没用过,现在看来也还是宝刀不老。

    “安娣都这么老远的跑来了,孝川这畜生倒好,个电话就了事。”齐司机忍不住数落起自己儿子来,嘴上毫不留情,不是亲爹却比亲爹还亲,“不行,我得个电话给?他?。”

    齐妈妈也笑?着道:“嗯,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叫他?回来吃饭。”

    电话响了几次,接通时,齐孝川还是那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欠揍语气,张口就是:“干嘛?麻将又输光了?”

    当着骆安娣的面,他?爸爸的骄傲可以是拉到最高档,当即骂骂咧咧呵斥:“什么屁话!我上桌就是赌神周润发好吧?”

    齐孝川冷笑?一声,还想挖苦自己父亲两句,对?方已提上正题:“今天?到这边来吃饭吧。”

    他?答得飞快:“不行,上班。”

    齐爸爸为了面子继续死撑:“回来嘛。”

    “我挂了。”

    还是妈妈在听筒旁边恨铁不成钢,笑?着插嘴:“安娣来了。”

    齐孝川就准备挂断,思绪却在一瞬间凝滞,他?没问?是真是假,只因为她做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关心每一个人,照顾所有人的感受。他?还是掐了电话。

    再也听不到回音,齐孝川他?爸拿开手机,颇为不愉快地骂了一句。他?妈妈倒是胸有成竹地微笑?:“晚上做他?的饭,他?会回来的。”

    果不其然,齐孝川踩着饭点?进门,骆安娣朝他?微笑?。他?环顾一周,不问?自己那动?辄吹胡子瞪眼的老爸在哪,反而关心起别的事:“你?的猫没事?”

    就连骆安娣也有片刻诧异,他?还记得她要喂那只叫亚历山大?麦昆的残疾猫,明明只见过一次面。“我准备了猫粮,”她,“你?爸爸在菜园里。”他?点?点?头,不着急过去,反而在她对?面坐下来。

    或许因为童年营养不良,齐孝川是很难胖的体?质,为了有充沛的精力工作,所以还算锻炼得当。他?经常皱眉,习惯用的表情也多?在不爽和冷漠间徘徊。于这样的男人而言,最恰当的形容词并?非傲慢,而是乖戾。信奉简单粗暴,挑剔得惹人生厌,言辞刻薄到缺乏教养。认识他?的人偶尔会坦言,齐孝川是个没有同理心的家伙。极度不情愿理解他?人,同时也不指望被任何人理解。

    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与以往位于大?庭广众下时不同,整个身体?都惬意地躺倒,像是一座坍塌的塔。

    她认真地端详着他?,不由自主露出会心的微笑?。悄悄别过头,就听到耳畔传来询问?。

    齐孝川:“怎么了?”

    他?明明对?别人的视线很警觉,态度也相?当不恭敬,却唯独到她这里就迟疑。他?自认对?恶意最为敏感,但她基础设定里就没有这个词。总在理解他?人的骆安娣,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的骆安娣,叫他?束手无策、避之不及的骆安娣。

    骆安娣笑?着回答:“没什么。我去厨房帮齐阿姨的忙。”

    她像针织的布料,满面都是细细密密的孔,看似真心诚意,因而越发扑朔迷离。骆安娣转过身去。

    “怎么了?怎么了。”齐孝川重复刚才?的话,回头望向她的背影,“你?好像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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