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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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平时明明固若金汤的理智,却偏偏在一些极端重要的时间点断线。齐孝川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例如?面对多伦多有些强烈的气温差, 他竟然从头到尾没想起要给自己添件衣服,以至于到达目的地时头痛欲裂, 强烈怀疑明早起来就会演变为重感冒。

    车程比想象中久, 当然也不?排除是齐孝川中途神志不?清走错路的缘故, 总而言之?,等他们抵达的时候, 已经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夜间的瀑布了。所以最?后,他们甚至连饭都没吃上, 毕竟已经和房东约定过时间,欣赏灯光的计划也只能推迟,暂时先去办理入住。

    白?人房东的是英语, 领着他们在室内转了一圈,走之?前视线掠过他们二人, 算不?上友好地咂嘴。骆安娣走在最?后,偷偷贴近,压低声音用普通话了句:“评价上好像他不?喜欢三十五岁以下的情侣。”

    “那别接受我们的订单不?就好了。”齐孝川拿出一贯的态度, 既然是自己占理的状况, 基本还是少为对方考虑为好, 毕竟得寸进?尺才是人之?常态。

    等到对方关上门?离去, 面对猫眼?和门?上的挂饰, 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他和她究竟一起默认了怎样的误会。

    室内亮着暖融融的光,实?话,倒是有点让齐孝川想起时候的家。当然, 提到他的时候,就不?可?能和骆安娣毫无关系。他的家位于骆安娣家之?中,虽然只是不?起眼?的角落,放在一般的概念中也是独栋建筑。他住在二楼,天花板不?太高,但天冷时气氛很好。

    两张床并排摆放在同一房间,齐孝川刻意从卧室走了过去,地板吱呀作响。骆安娣洗漱以后边擦头发边转悠,却都没有看?到人。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在床头翻到一本法文?书,完全看?不?懂。齐孝川进?来的时候拎着药箱——他刚刚就是去找这个了,因为很担心明天感冒严重到起不?来床。他没有坐到床上,而是靠在墙边,找出能预防伤寒的药来。齐孝川很醒目,他挽起了袖口,整个人看?起来令人舒服又愉快。就是这样一个外貌突出的生命体,身处有床也有座位的室内,却执着于贴墙站着。舒服的灯光下,他拆开取出药片直接咀嚼。

    她望着他,本来要问别的,却先笑起来:“不?苦吗?”

    “嗯?”他好像没听清,正皱着眉。但他平时也常常皱眉。

    “不?苦吗?”

    “有点吧。”其?实?真的很苦。

    骆安娣把旁边的那本书抽出来,认认真真地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齐孝川的法语并不?好,如?果高洁在这里,或许还能为他们读上一两页。但他只能远远地身体前倾,尽量不?靠近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了一会儿。他:“‘女孩的记忆’。”

    她看?着他:“嗯?”

    他解释:“这本书的名字。”

    “是讲什么的呢?”她追问。

    他伸出手臂,她把书递给他。齐孝川的读写成?绩比听稍微好点,尽管他的学?习也仅仅是在出差前夕看?看?同行其?他同事的书。记忆力好这一点实?在帮了大忙。他尽可?能用出版社的语句更加简陋地进?行陈述:“差不?多就是……一个女人去外地参加一个夏令营,然后和一个男人度过了一个晚上。”

    她捕捉到他的视线,骆安娣似乎没有深入考虑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无声无息地加深了笑意。齐孝川默不?作声地回看?向她,他出奇的冷静,淡淡地:“我去把药箱放回原位。”他走出去,她把那本书放回架子上,然后慢慢躺下。床还是很舒服的,但可?能是要倒时差的缘故,加上在飞机上也睡眠充足,所以并不?是那么困。

    齐孝川在楼下烧水泡杯面,等待期间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膝盖上敲键盘。差不?多到点,他才拿着筷子去端杯面,还没开始吃,就看?到门?边像蝙蝠一样露出半张脸来的骆安娣。

    她:“你肚子饿了,所以才在这里偷偷吃东西啊。”

    “……”他回答,“倒也不?是偷偷。”

    既然窥视都发现,骆安娣索性走进?去,弯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他才搅拌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吃,想了想推出去,抱着尝试的心态问她要不?要,骆安娣接过去。之?前他就觉察到了,虽过了这么多年,境遇也天翻地覆,但她的仪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握筷子的姿势特?别漂亮,吃东西一点都不?香,真让人火大。他接回去,面条几乎没少,自然地吃完。

    骆安娣并不?久留,撑着膝盖起身,笑嘻嘻地:“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喔。”齐孝川喝了口汤,放下杯面,无缘无故像是款待什么贵族,下意识直起上半身目送。

    房间里静悄悄的,推开窗有凉飕飕的风。稍微吃了点东西,骆安娣心情不?错,觉得胃舒服一些了,这才侧身睡觉。

    闭上眼?睛前,她仰面平躺着,睁开时依然如?此。骆安娣坐起身,着呵欠看?了眼?时间。居然还是睡了四?个时,大概漂洋过海身体还是感觉到了疲惫。然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另一张床上仍然没有动过的痕迹。

    十二个时的时差,不?额外补充睡眠也没什么,但印象中齐孝川今天一整天都在工作,再怎么还是要休息一下眼?睛。

    骆安娣下了楼,转了一圈都没看?到齐孝川。笔记本电脑已经不?见了,厨房也收拾得很干净,垃圾分类有整齐地做好。她回去,甚至低低地呼唤出声:“孝?孝你在吗?”但都没得到回音。

    她兜兜转转,心里猜想他一定是出去了。明明已经放弃了,却在最?后顺手握住了浴室的门?把手,抱着莫名的心态压了下去。开时,她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齐孝川睡在浴缸里,膝盖弯曲架到外面,睡梦似乎十分不?安稳,以至于神情也和醒着时一样严肃。

    骆安娣站在门?口,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容按捺不?住,即便掩住嘴,也由指缝与眼?睛蜂拥而出。她默默地笑了一会儿,掉头出去给他找了一床薄毯。蹑手蹑脚接近。其?实?总觉得他可?能会突然醒来,毕竟不?是没有前例。但直到她重新阖上门?,他都没有睁开眼?。

    虽然还想睡一会儿,但为了生物钟,他们还是很早就出门?了。早餐去吃薄饼,骆安娣倒了太多枫糖浆,被齐孝川盯了一会儿。她是真的没关心,直接拿起手机阅读起高洁发来的消息,她现在在私人飞机上,拍来的照片非常有炫耀的风格,但配上的文?字却一点看?不?出闲情逸致。高洁发来的消息充分展现了她内心活动的混乱,每隔三句就要插入一句“我好喜欢他”,其?他的也大部分是围绕喜欢的男生干了什么,可?以想见女生两眼?直冒桃心的样子。

    “哈哈哈,”骆安娣轻笑着编辑回复,与此同时丝毫没有芥蒂地提起往事,“高洁好可?爱啊。不?过我也没坐过私人飞机呢。就算是时候,家里也没阔绰到这种地步。”

    齐孝川随口问:“你想坐吗?”

    她摇头,反问他:“孝平时经常旅游吗?”

    “不?怎么。”他这话得太保守了。何?止是“不?怎么”,严格意义上来,旅游可?是娱乐活动,他这辈子连卡拉OK都只去过两次,还是团建,全程大家都高高兴兴,只有他闷头拿着电脑身体力行清理客户信息,十二点之?前就嫌太吵结账走人。旅游未免太奢侈了,他不?觉得自己适合。

    齐孝川问:“你大学?和仲式微念的是同一所,那不?是也还不?错?为什么选择了现在的工作?”

    即便是大学?里有过交情的那些同学?,问这类问题时难免透露出不?满与同情。私营店面的工作并不?是那么被大众接受。然而,眼?下这话的是齐孝川,就因为是他,所以完全没有那层含义,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适。

    骆安娣喝了一口茶,笑着回答道:“因为很喜欢手作,也没有其?他有兴趣尝试的工作。所以想做就做了。”

    “……是吗?”

    “嗯,”她着,双手徐徐合拢,十指也交叉压平,垫在下颌前端,慢条斯理地,“亲手制作的东西,是有特?别的意义的呀。”

    早在刚踏入天堂手作教室时,这间店的老板曾也用类似的口吻对齐孝川过“手作是有温度的”。但当时他的唯一感想是“什么东西是没有温度的?没学?过物理吗?就算是零摄氏度也不?能没有温度”。骆安娣的措辞比那更缺乏修饰,却能让他像失去灵魂一般忍不?住想要附和,“对”“没错”“是有意义的”。

    骆安娣不?想坐船到水上,所以他们最?后也只在远处观看?了瀑布的景致。

    飞流而下的急湍化作银色的屏障,绝无阻断,长久伫立。各国的游客都很多,他们坐在咖啡厅露天的位置。有僧侣从人群中出现,这种天气还笼着橙色衣袍,不?知不?觉就来到他们身边。他量着骆安娣的脸庞,了一连串的词语。齐孝川面色不?善,抬头径自用英文?请他滚蛋,骆安娣则不?知所措地回头,随即苦恼地笑起来,劳烦对方放慢语速。

    不?邀请也就罢了,一邀请那还得了。像这样的流浪僧侣走南闯北,怎会轻易被齐孝川的一两句恶言动摇,拉开座椅坐下时甚至还满面笑容与他对视。

    僧侣:“你的一生付出的比收获的少,坎坷会比愉快更多。你身边的人会因你而变得幸福,但你自己很难开心快乐。”

    当他谈论到这里时,齐孝川已经遏制不?住不?快,手指用力敲着桌面。

    然而僧侣点到为止,站起身来伸出手,理所当然地报了个数字。倒是骆安娣,反应占卜的内容需要时间,还没回过神,就又被讨要报酬。她懵懵懂懂,来不?及去取钱包,齐孝川代?替她将纸钞重重敲在桌上,甩去驱赶的眼?刀。他是不?迷信协会的高级会员,毕竟假如?信命,那他现在大概早死了,最?好的结局也是作为残疾人留在社会上吃低保。

    僧侣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向骆安娣行礼,又对齐孝川用法语了一句“但你得到了钻石矿后应该去见她”。

    齐孝川感到意味不?明,所以没放在心上,只回头告诉骆安娣:“这种鬼话根本没必要信。他就是瞄准你来的。”

    “欸?为什么这么?”

    “你看?起来就是不?会拒绝,又容易被动摇的性格。”他没好气道,“如?果是我,放眼?这里,也会有目的性地找你这种人。”

    骆安娣有点不?服气地苦笑:“什么呀,你的意思是我很好骗,很容易受人影响吗?”

    “嗯。”

    “你这是看?我,”她忽然较真,“时候我可?能是不?太聪明,也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但现在,我也在社会上摸爬滚了好几年。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

    齐孝川在咖啡杯边缘掀起眼?睑,漫不?经心地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开口:“其?实?我也没钱了。”

    骆安娣笑起来:“现在就开始骗我了吗?我是不?会相信的。”

    “随你信不?信。”他将脊背向后靠,手也不?自觉滑下桌面,交叠着搁置到身体一侧,视线往下坠落,淡淡地回复,“我创业的时候有个朋友,他比我大差不?多二十岁,很可?靠,一开始财务那边都是他管。”

    “嗯,嗯。”她敷衍地吃了一块松饼。

    “但是他死了。你可?以用谷歌、百度,什么都行,搜一下,就知道是真的。他前些年病故了。”

    听到这里,骆安娣有点将信将疑,作势真的要查找一番,也没从齐孝川脸上发现心虚或不?安。

    他反而继续下去:“他离开以后,我也赚了不?少钱。但这段时间全球境况都不?好,叫我下台的也不?少。我本身学?历也比较普通,刚起步的时候更是傻,被他们忽悠签了个文?件。总之?,指不?定很快,我就没钱了。如?今城市管理那么严,乞讨都不?行,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没钱又怎么样嘛,”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忧虑,“不?要再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深深地望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用视线穿透她心脏,“到时候我一无所有,再去给比萨店送外卖……你还记得那时候吧?希望偶尔你还能愿意跟我见面。”

    骆安娣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了。”

    然而,转眼?间,齐孝川脸上的颓丧与悲伤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风轻云淡边喝拿铁边吐出的一句“你看?”。就算发现自己上当了,骆安娣也一点没有生气,只是恍然大悟,随即笑着埋怨:“怎么这样!”马上就把这一页揭过去。

    他们起身准备返程,他自觉承担了所有搬运行李的工作。不?知道高洁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骆安娣的手机接连不?断振动,她站在离车不?远的空地查看?。

    几名年轻男生突然走来,兴致勃勃对她say hi,随即热情洋溢地问候起她,大致问的也就是“你的衣服很可?爱”、“你叫什么”和“愿意一起去玩吗”。骆安娣并非不?能交流,但没有多少经验应付这种事,因此笑容里掺杂着苦恼,仅仅简单作出婉拒的答复。

    只听男性毫无回旋余地的“NO”响起,齐孝川杀气腾腾朝这边走来。没等他们抗议,牵住骆安娣就走。他握住她的手,需要移动的距离很长,见她有些犹豫,于是又转过头来,将她拉近,直到手指穿进?她的指缝,牢固到两个人密不?可?分,这才继续行走。

    他们坐上车,她自己系上安全带,自始至终都有些没回过神。他却表现得好像一切理所当然,平平无奇到没什么好谈。

    可?齐孝川还是了:“我不?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猝不?及防,她从后视镜里看?过去。

    年幼无知时,骆安娣喜爱西欧公?主和骑士的游戏,齐孝川厌烦至极,却还是陪她玩了一次又一次。只不?过,他的身份或许比骑士还不?如?,乞丐而已,连她裙摆都触摸不?了的乞丐罢了。他:“不?用担心,也没必要相信那些命运怎么样的鬼话。再有什么坎坷,我会替你摆平,需要你付出的地方,我来帮你办到。

    “你什么都不?用管,”齐孝川看?过去,不?自觉感到局促,因而又错开了目光,“只要考虑怎么过得开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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