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玛
一路沿途风景很好,急弯陡坡多,但李天水开得很稳。途径乔尔玛的时候,俩人还下去烈士纪念馆了一趟。
独库公路由数万名官兵修了十年,其中有 168 位牺牲在了这里。这条路使得南北疆原本 1000 多公里的路程,缩短了将近一半。
梁巳红着眼圈从纪念馆出来,李天水揉着她后颈,朝她笑了一下。
梁巳回了他一句,“你笑个屁。”
……
李天水很无辜,“我是安慰你。”
俩人上车,李天水朝眼睛里滴了眼液,梁巳看他,“我来开会儿?”
“这路你开不了。”李天水发动了车:“等下找个位置休息会儿,昨晚上没合眼,太困了。”
“行。”梁巳附和,“不急,安全第一。”
四面都是起起伏伏的山,和山上重重叠叠、苍翠繁茂的云杉林。林子下面的地势平坦处,有整片整片的草场、一条条狭长的河谷,和一群低头吃草的马。
天蓝、云白、山青、草茵,花娇艳。梁巳嘿嘿直笑,不好言语。李天水笑出声,找了个停车区,停好车带她下去。
梁巳快坐崩溃了,撒开欢地往草场上跑。李天水拎着冲锋衣追她,想过去她一顿。梁巳迎风一吹,了个喷嚏,人就折回来穿外套。
李天水拧她脸,作势凶了她一顿。梁巳丝毫不怕,穿好冲锋衣就跑走了。
李天水回公路上找休息的地,当地人随手指了草场上的一座白色毡房,又指了一个方向,让他开车翻过去,那边有更多毡房住宿。
李天水过去找梁巳,她一听毡房就直摇头,往草地上一坐,仰头看他,“我已经体验好几晚了,住得够够的。”
李天水蹲下,同她商量,“但这一片只有毡房……”
“要不住帐篷?顶拉开,还能看见蓝天白云。”梁巳征求他意见,“反正我们就休息二三个时就走了。”
李天水嫌地面潮,把车上的隔潮垫拿过来,把帐篷搭在牧民的毡房旁边,又问他们租了厚被褥铺下面。待收拾妥当,喊河边玩水的人过来休息。
梁巳跑过来:“河水好冰。”
李天水拧开保温杯递给她,“暖暖身子。”
梁巳喝了一大口,还给他,“你能睡着吗?”
“能。”李天水坐帐篷口准备脱鞋,又回头问她,“你要不要上厕所?”
梁巳摇头。
“你那个卫……不需要替换?”
“八卦精,啥事都管。”梁巳躺下他。
……
李天水脱好躺进来,盖上被子:“睡吧。”
梁巳想让他看头顶的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猫,但见他困得不行,就手拍着他肩:“睡吧。”
李天水亲了下她手腕,握住她手睡去。
梁巳一直看着他睡着,非常轻声地翻了个身,望着头顶的白云。酝酿了会儿,实在睡不着,就侧脸看李天水,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他脸,然后慢慢从被子里跪坐起来,伸手把帐篷顶给拉上,接着又给他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出去。
她独自在河边耍了会,录了好长一段视频,把一景一物一花一草都录下来,然后沿着坡回公路上。
公路上啥也没,稀拉的两座平房,和几个卖蜂蜜、薄荷叶、酸奶疙瘩的摊。梁巳吃不惯酸奶疙瘩,就买了两盒蜂蜜和一些薄荷叶。
一侧的地面上晾着菌菇,梁巳随口一问,好几百一公斤,她也不懂,没敢买。接着又转去一个观景台,她站在台面往下俯瞰,只一眼,立刻退了回去。
恐高,不敢看。
回来的路上一个男孩跟着她,怀里裹着新鲜的菌菇,用流利的汉语羞涩地她要不要。然后指着远处的山,这些都是刚采的,新鲜的。
梁巳看他明亮的双眼,和手背上的划伤,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羞涩地用手比划,大概是忘记了怀里有菌菇,手松开的同时菌菇滚落一地。菌菇不经摔,有些直接散成了两瓣,男孩抹着泪捡着,也应着她的话,自己九岁了。
菌菇不多,统共也就一斤,梁巳花了二百块买下。回了帐篷里,李天水还在熟睡,她也有了困意,索性就躺下憩。
李天水一觉醒来已经是七点,旁边梁巳还留着口水睡正香。这个点不尴不尬,回乌鲁木齐太赶,只能留下住一晚。
他轻声出来帐篷,坐那穿鞋的间隙闻见一股子臭味,低头四下找,发现是梁巳的帆布鞋踩到了新鲜马粪。尽管她有努力蹭掉,但鞋的一圈白色橡胶底上有干上去的印。
他拎着帆布鞋去河边洗,先拿石头把一圈马粪蹭掉,随后又折回车上,找了条毛巾沾上洗衣液擦干净。
回来看见帐篷里有一兜鲜菌菇,就去毡房里找牧民买了只活鸡,宰掉褪干净,算支个火炖鸡汤。
梁巳睡醒爬出帐篷,露个头看他在支火,问他支火干嘛?
“给你炖个鸡。”李天水。
“我们不回乌鲁木齐了?”
“太赶了,明天再回。”
梁巳很兴奋,太好了,她正想留宿一晚。她立刻坐帐篷口穿鞋,当看见鞋底被刷得干干净净,就感觉到特别窝心。她从公路上回来的时候踩了鲜马粪,怎么蹭都蹭不干净,正想等他醒了再告诉他。
那边李天水问她,“菌菇买的多少钱?”
梁巳斟酌,“50。”
“50?”李天水看她,“这一兜至少得两三百。”
……
“嘿嘿嘿,就是 200。”梁巳挠鼻子坦白,“我也不懂这东西,怕贵了你嫌我笨。”
“没买贵,野菌菇就是这价儿。”李天水夸她,“而且你这个是实实的野菌菇……”
“还有假菌菇?”梁巳蹲过来。
“不是假的,是冒充野的。”李天水让她闻菌菇的香味。
“嘿嘿嘿,歪正着。”梁巳很开心,“我看有人卖好几百一公斤。”
“晾干的贵,就是要好几百一公斤。适合远途带回去。”李天水:“新鲜的便宜,但不好带,需要当天吃。”
“那这个叫什么菇?”
这话把李天水问住了,他还真忘记这叫什么菇。梁巳也不在意,随口就:“要好吃了我们也买点干的回去。”
李天水拢好柴火,搬了几个石头支一圈,然后把锅里装的水架上去,准备烧水炖鸡。
梁巳问他,“我们晚上就住这儿对吧?”
“住这儿也行,也可以换一个……”
“不用换。我已经勘查过了,就咱们这风景最好最清净。”梁巳指着另一头,“那边好几个毡房挨着,我怕晚上睡觉吵。”
“好,听你的。”
“我们就还住帐篷好了。”梁巳声:“挨着牧民的毡房也安全。”
“我怕夜里冷?”李天水犹豫。
“我不怕。”梁巳正对住帐篷新奇,晚上还可以看星星,是绝不愿意再住毡房。
“好。”李天水交待她,“你去把帐篷里规整好,我去跟牧民一声。”
梁巳回帐篷,她不理解李天水的规整,是怎么个规整法。她索性把被子团成团,被褥羊毛毯的边边角角都抻好,然后枕头摆好,又把帐篷顶拉开,通通风透透气。
一切规整妥当,想象着他们俩会睡在这么狭的空间里,心里就有股溢出来的幸福和安全感。
那边李天水忙完过来,当看见两个枕头间摆了一把野花,别开眼,把堆成团的被子拉过来,规规整整地叠好,又把床单抻平,再望一眼野花,人退出了帐篷。
李天水不自在的一幕恰好被梁巳看见,她也瞬间难为情,但又禁不住荡漾了起来,慢慢爬进帐篷,拿起两枕间的那束野花摆在脚头,犹豫了半天,又拿起摆回了两枕间。
出来发现李天水正在看她,俩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眼,梁巳纠结死了,又爬进去把野花摆在脚头。再次出来若无其事地:“不愧当过兵,内务整理得很棒!”
“我有强迫症,看不得房间乱。”李天水往火里添了根柴。
“咱俩正好相反。”梁巳:“房间过于规整我心里不舒坦,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房间微微乱一点,我就特有安全感,可以尽情造。”
……
“车上有咖啡和茶叶包,这儿的河水很清甜,我们等会煮开泡一杯?”李天水问。
“行啊。我还买了薄荷叶,他们泡茶喝好。”
李天水拎个水壶去河边,梁巳也跟过去,问他这水都是从哪流下来的。李天水蹲在河边洗洗手,然后掬了捧水低头喝。
“我也要喝。”梁巳嚷着。
“水太冰了。”
“我就尝一口。”
李天水掬了捧给她,她舌尖舔了两口,“好凉好凉。”
李天水笑出声,学着她的姿势叉开腿蹲着,两条胳膊耷在胸前,然后吐着舌头。
梁巳大笑,回他了句,“你才是狗。”
李天水舀了一壶水,笑着往回走。
梁巳追上他,手挽着他胳膊聊闲话,这里的学校有一个援疆老师,专门教汉语的,这儿八九岁的孩子普通话都很流利。
“这儿的部分中学都是双语授课,母语加汉语。”李天水:“除了上年纪的老人和牧民不会汉语,年轻人都算流利。”
天黑,温度彻底降了下来,俩人喝完鸡汤,围坐在火堆边喝茶边赏月。今晚是农历的十五,月最圆。
俩人静默了有大半个钟,李天水给她添茶,“这会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没有能力把这一幕给描述下来。”梁巳望着夜空。
“哪一幕?”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们如挚友般坐在这里,喝着同一个壶里的水,望着同一个月亮,想着不同的心事。”
“能描述出来吗?”
“不行。只能胡扯淡。”梁巳笑。
李天水笑了笑,摸出兜里的烟点上。
“我刚算了算,其实我们才认识了二十八天。我们一块出来旅行也才十天。对吧?”
“对。”李天水抽了口烟。
“你怎么想都不想?”
李天水没回,他刚也在想这个问题。
梁巳回帐篷拿移动电源,看见那把野花又被摆回了两枕中间。她回头看李天水,他靠坐在椅背上仰头望月,手里的烟头一明一灭。
她坐回去,李天水握住她手放自己大腿上,问她,“冷不冷?”
“有一点。”
李天水半天没回,抽完烟摁灭,然后让她侧坐在自己大腿上,抱着她:“这样能暖和点。”
梁巳隔着毛衣双手环住他腰,脸贴着他脖子了句,“不想回。”
“不想回哪儿?”
梁巳没作声。
“不想回乌鲁木齐?”
梁巳还是没作声。
“明年还带你来。只要你想,以后年年带你……”李天水没完,感觉脖子上黏黏湿湿的,伸手就摸她脸。
梁巳躲开,脸埋在他脖子里。
李天水吻她发顶,安慰她。梁巳舔舐他喉结,他本能地后仰脖子。梁巳吸吮,啃噬,轻咬,下肢也慢慢地调整了坐姿,分开坐他腿上。
李天水头埋在她脖间,梁巳温柔地抚摸他后颈窝,轻咬他耳垂。李天水极尽克制地喊她,“梁巳、梁巳、梁巳——”
梁巳沿着他耳垂,继续慢慢舔舐、啃咬,吸吮他脖子。
他后仰着脖子,望着天上的月,灵魂迸发出一声声、细细碎碎地呐喊,直至最后喊了声梁巳,才如洪水决堤般。
梁巳抱了他好一会儿,待他平缓下来,让他去整理。
李天水也没看她,先回帐篷里拿了换洗的内裤和盆,倒了热水,端着去了黑黢黢的河边。
梁巳蜷缩在椅子上抽烟,下巴搁在膝盖上,垂头翻看手机。
待李天水端着盆回来,她抬头看他,他红着脸,蹲在火堆前烤火。梁巳伸脚轻踹他,他不倒翁似的,两只脚牢牢粘地上,任身子东倒西歪。
梁巳大笑。
李天水难为情地拉她手,细细密密地吻着,没作声。
梁巳摸摸他脸,倾身过去吻了下,也没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