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视频引发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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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巳不怕,仍然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朝她猛夸李天水。她不止夸,还受他影响,自己重新定义了什么是爱。爱——不需要表忠心。不需要向对方极力证明自己有多爱他。不像她早年,为了证明自己爱对方,会往身上纹纹身。

    那边梁明月觉得好笑,“你们认识没三个月吧?”

    “感觉有一辈子了。”

    “不愧是写的。”

    “这跟我写有啥关系?”

    “因为你会过度美化跟臆想。”梁明月洗漱好躺床上,“他跟他前女友谈了好几年,才分手了三个月,立刻就爱上你了?”

    “其实他们早分手了……具体我也不清,总之很复杂。”

    李天水早在一年前就分了,根本原因是前女友家人嫌远,不同意他们。然后她前女友做了妥协,一面跟他谈一面相亲应付家人。最后局面没控制住。李天水得知她准备订婚,就没再主动联系了。

    这些事都是李天云那个八卦精主动告诉她的,他前女友马上要结婚了。李天水从没跟她提过,她也不好乱往外。

    “我中立。”梁明月正面表态,“还是那句话,谈恋爱随你。”

    梁巳直点头,“我不着急结婚。只是想要得到你们的认可。”

    梁明月有点累,闭上眼脑子里直嗡嗡,不是规划新厂的事儿,就是浴柜改革的事儿。发去新疆的那批浴柜市场反应不咋地,李天云价格贵,没优势。

    她想让浴柜成为厂里的主产品,她盯得很紧,光设计师就换了好几个。好设计师没实力请,能请来的都是半吊子,摸摸索索,摸摸索索,出来的成品一言难尽。

    她睡不着,让梁巳下去帮自己倒红酒。见梁巳端了一杯上来,问她,“你不喝?”

    “我正在备孕……”

    梁明月喝不下去了,心焦,让她出去。

    “我只是有计划而已,也有意调养身体。”梁巳:“我认真想了,我还是想尽量婚内生子。本来我之前目的也不是很纯粹。”

    “还算有点脑子。”

    “对了姐,我把你送我的包给了霏霏。她不是生日嘛。”

    “给你就是你的,随你处置。”梁明月心不在焉地。

    梁巳又借机了霏霏想换银行的事儿,梁明月她好高骛远的性子,国务院都留不住她。没忍住又多了两句,她心眼跟马蜂窝似的,问梁巳知不知道她名下已经有了两套房?

    梁巳并不吃惊,这事她年前就知道。

    “她才毕业一年,哪的钱买两套房?”梁明月晃晃红酒杯,“估计她房子的事连舅舅都瞒着,否则他也不会想法设法地吃原材料回扣。”

    “你也留个心眼。她这两套房没咱妈出谋划策,她哪有那魄力买。而且妈还又给她置办了一套大平层。”梁明月:“三套房子,只要不乱挥霍,也够她过个舒心日子了。”

    “其实我能理解。”梁巳不是很在意,“舅舅靠不住,霏霏是咱妈的亲侄女,她难免不会费心。”

    “我也能理解,但是心里膈应。”梁明月:“主要还是家里有钱,这三套房我还看不到眼里。要搁普通家庭,早掀天了。”

    “我倒觉得正是家里有钱,咱妈才会给她置办。”梁巳:“她从在咱们家长大,妈跑了,舅舅又不靠谱,我要是咱妈的立场,我也会私下给她置办。”着给梁明月杯子里倒红酒,又聊了会儿,姐妹俩才相继睡去。

    半夜梁明月惊醒,梦见正建新厂,因为工人偷工减料导致承重墙坍塌,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她再睡不着,替梁巳盖好被踢掉的被子,轻轻地下床去露台上抽烟。

    —

    隔天一早煮着饭,姨都在客厅诉冤。梁父嫌吵,去了区广场上练。而梁母则托着腰来回劝,让她想开点,气坏身体罪是自己受。

    事情很简单,因为一段鸡汤视频,姨家爆发了战争。视频内容大致:女人不能太闲,太闲容易找事,轻则影响家庭和谐,重则引发抑郁轻生。女人应该充实自己,开心过好每一天,有一份喜欢的工作……”巴拉巴拉大堆儿。

    姨看完,觉得有理,把这条视频转发给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她儿媳有俩孩子,全职在家带娃。

    视频发出去半个钟,姨接到她儿子电话,儿子语气冲,问她又干啥了?让她管好自己别找事。姨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啥也没干啊!

    接着姨夫就给他儿子,问他咋回事儿?他儿子自己正上班,接到老婆电话,妈发给她了一段视频,嫌弃她不工作,暗示她在家乱找事儿。

    姨夫也了姨一顿,她就是太闲了,净没事找事儿,明知道儿媳带俩孩子不容易,还给她发那样一段视频。

    姨暴脾气发作,当下就给她儿子电话,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接着又跟姨夫吵一架,收拾了两身衣裳来梁家住。

    梁母她,“女儿跟儿媳就是不一样。错话女儿能担待,你是她妈,她也拿你没法儿。儿媳毕竟是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

    梁巳关了厨房门,开了油烟机,就这都压不住餐厅里姨铿锵有力地摆理,“上周来我家吃饭,我给他们满满当当整了一大桌,俩人连吃带拿拍拍屁股走了。十几样菜,全是我一个烧的,吃完他们谁帮我收拾一下餐桌洗一个碗了?”

    梁母不知了什么,姨语调更高了,“我敢管?我敢管!上个月我牵着贝贝去她家,她拿着消毒液往贝贝身上喷,呛得贝贝直喷嚏。随后又往我身上喷,我那个气呀,我愣是憋回去不敢……”

    “他爷爷稀罕孙女,刚抱上亲两口,她就朝我儿子使眼色,我儿子赶紧过来接孩子,新闻上了,不能乱亲孩子,有传染病。”

    梁巳推开厨房门,想大人确实不能乱亲孩子,但想想,算了,碍自己啥事儿?

    姨还在叨叨,梁明月从楼上下来,“姨,你的狗尿楼梯上了。你管好别让它上楼。”

    “上楼咋了?”姨朝楼梯口喊,“贝贝,贝贝!”喊着拿了纸巾擦楼梯上的尿液。擦完抱着狗下来,准备坐那继续。

    梁明月喝着豆浆夸她,“姨,你头发烫的真好看。”

    “是嘛?”姨眉开眼笑,“最时髦的发型。我那帮姐妹都好看。”

    梁巳想笑又不敢笑,她知道梁明月坏心眼,因为姨的烫发跟贝贝同款。梁明月悄声问她,“姨住几天?”

    梁巳耸肩,“听爸的意思,姨是想等儿子儿媳亲自上门道歉。”

    梁明月放下碗,“姨,晚上让贝贝在后院里玩吧,屋里太吵了,昨晚上没睡好。”

    “也行……它只是不太适应新环境。”姨明显忍气吞声。

    梁母嫌梁明月话太直白,往回挽道:“明月睡眠不好……”

    “姐你不用替她揽,明月啥德性我还不知道,从话噎死个人。”姨捋着狗毛,催她,“你去上班吧,家里放心交给我。”

    着梁父练回来,身后跟着姨夫,姨看见他正要翻脸,梁父唏嘘,一期有个女孩想不开,十八楼,人直接就不行了。

    “哎哟,咋这么想不开呀,多大了?”

    “才参加工作,听才二十二三?”梁父:“具体原因也不清楚。”

    “哎哟……咋这么傻呀,不为别人想,也得为自个父母想想吧。”姨着抱上狗出去,去听具体原因。

    梁巳上楼换衣服准备上班,下来又听见姨夫在那儿:“昨晚上才严重呢,俩人要闹离婚,亲家都出面给我电话了,这事我瞒着你妹子都没敢。我平常没少你妹子,两口的事儿别管,日子让他们爱咋过咋过。她还整天爱看视频,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往群里发发,往朋友圈发发。这好了吧,发出事了吧。”

    完还交待梁明月跟梁巳,抽空约他儿媳出来聊聊。梁巳含糊应下,梁明月压根不搭腔,她满脑子工厂的事儿,也没空去管别人的家务事,鞋子一换,拎上包就走。

    梁巳也换好鞋紧跟着出门,家里很久没这么吵闹过,耳朵根都是炸的。她开车经过一期住宅楼,远远就看见姨抱个狗,显眼地扎在人堆里聊。姨很赶时髦,穿衣大胆,什么花红柳绿都敢往身上拉。

    她看见梁巳的车,一路跑过来,手扒着车窗跟她八卦,跳楼这姑娘有抑郁症。平常他爸妈管得严,阳台都做的全封闭,这回是铁了心,愣是把窗户给撬开,踩着空调外机上往下跳。

    梁巳催她回去,姨夫有事跟她。

    姨摸着狗毛,不回,算跟他离婚找个年轻的。接着拉开车门就上来,去厂里看看周全那个没出息的。

    梁巳脑仁疼,好不容易哄她下去,怕她反悔了似的,踩上油门就跑。

    开到镇上经过李天水家门口,李母双手推着老年助步车,正在街上来回锻炼。梁巳也没鸣笛,慢慢跟在她身后,能看出她身体恢复不错,一步一步走得很扎实。前两天李天水聊起,估计最多半年,他妈就能恢复走路了。

    李母感觉身后有车,往里侧了侧身子让路,梁巳缓缓开过去,降下车窗同她招呼。

    李母同她寒暄,问她去工厂啊?梁巳应声,问她身体怎么样?俩人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场面话,李母催她,让她赶紧去上班。

    梁巳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如今多么羸弱和不堪一击。完全看不出二十年前,她凭借着一身力气,用一双因过度劳作而变形的手,养活了俩儿子。

    她不知怎么就生出股柔情,什么是女性?难道这种为了孩子奉献了一生的女性,不平凡而伟大吗?

    还有诸多诸多和她一样,像一棵棵杂草般渺,迎着风雨野蛮生长的女性,难道会因为她们没有做出伟大贡献或壮举,就不是英雄吗?

    —

    周全接连两天趁晚上下班,引着李天水去他朋友的饭店推销酒。还不错,三百箱酒被两家饭店要了,尽管价格很低。

    李天水还算满意,因为他没精力耗在这事上,他还要带梁明月去谈地皮的事。

    卖完酒的当天晚上,为表感谢,他请周全出来吃饭。周全这人是大老粗,但也有细的时候,两杯酒下肚,他就八卦他外甥女是不是跟他好了。否则她不会叮嘱自己,要尽心尽力帮他卖酒。

    周全年轻时候被击惯了,被他老子击,被他前妻击,也被他姐姐们击。他老觉得自己干啥啥不成,万事没胆,谁敢撺掇他出去卖洁具,他铁定摆摆手,不行,我可没那能耐。

    他完全接受了自己就是一个没能耐的人。所以也心甘情愿窝在梁家工厂,一窝十来年。他也习惯了自己像一坨臭狗屎,去哪都招人嫌,尤其在他几个姐跟前。

    如果一个人被轻视惯了,一旦得到尊重被人真诚相待,他就会生出股感激。心里藏不住话,什么都往外掏。

    比如梁母问他了一些话,问他李家在新疆的生意怎么样?他们家生意是算作弟兄俩的,还是怎么?也问李天水十几年都在外头,私生活上怎么样?等等等等,都是一些非常实际的问题。

    梁母之所以问周全,是因为发往新疆的货,必定要经周全的手签字。而且他平常也会跟李天水沟通多些。再加上他酒肉朋友多,难免不会听到几句闲话。

    周全当时不明白他姐用意,为啥要侧面听李天水。

    这两天琢磨过来,出于好意,他就把这些话全跟李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