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的理想
“蒋劲之前不是拉我们入股他项目?”梁巳:“他那个项目是医养结合的养老院,我姐觉得不错,想投,但预算远超出预期,蒋劲想拉五个人分担风险。”
“是在省里?”李天水问。
“对。”梁巳继续:“目前有四个人,我姐想要我参与。我们工厂有我股份,我也能拿出这笔钱。”
“你想参与吗?”
“我姐跟我讲过后我有点心动。”
“那就参与呗。”
“那我以后可就跟蒋劲是合伙人了哦。”梁巳看他。
……
“我怕有些人心眼,会吃醋。”
……
“我不怕。”李天水很有底气。
“……啧啧啧。”梁巳轻碰他,“那么自信。”
“当然。”李天水回得认真。
梁巳看他侧脸,越看越好看。李天水双手托着下巴,像朵炸开的花,“我很闪闪惹人爱吧。”
梁巳爆笑,骂他臭屁精。
乡道四下开阔,风大,俩人被风吹得眼稍发红,距梁巳午休结束还有大半个钟,谁也没提议回去,就依偎着慢慢散步。梁巳最近状态不错,偶尔像是回到了在新疆的时候,整个人情绪很满,也很欠,老想招惹一下梁明月。明明也不过,可正是因为不过,才老想招惹。
李天水很专注地听她,她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又讲到她表嫂有一晚去她家,了很多很多,当下妈妈所面临的社会处境。接着又到了梁明月,她曾偷看过梁明月的大学日记,她的理想是当一位有力量的女性,能帮到更弱势的女性。
“我当时才上中学,看到我姐这一段话很震撼。”梁巳:“我姐那时候也才二十岁。”
“很了不起。”李天水。
“对啊,“当一位有力量的女性,去帮助更弱势的女性”,多么崇高的理想!”梁巳:“她确实也做到了。我爸妈以为她毕业后会留上海,没想过她会回来管理工厂。”
“我们厂车间女工人数是同行最多的。很多工厂会考虑产量,会紧着招男工。女工体力各方面确实不如男工,而且事也多。学校家长会,孩子头疼发热,家里有红白喜事……女工请假率远高于男工。我们厂只要有女工应聘,体检合格,我们都不会拒绝。我们办公楼各部门,男女比例是 2:8。”
“我姐是一个很有胸怀,和社会责任的女企业家。”梁巳总结。完全忘了她姐也曾是个恶名昭彰的炒房团。
——
下午梁巳去找梁明月,给她了一个熊抱,肉麻兮兮地好爱她。梁明月让她哪远去哪儿,别耽搁事。梁巳不去,非趴办公桌上赖着她,问她吃这个不吃,吃那个不吃。
梁明月还真有想吃的,想吃锡伯大饼,她就吃了一回。梁巳当下拍桌子,“没问题,明天就做。”
她也就做过一回锡伯大饼,因为要提早两时发面团,麻烦,也就没再做。
梁巳趴那儿又絮絮叨叨了会儿,准备回去忙工作,被梁明月叫住,她估计入不了养老院,回头有合适的项目再。
梁巳看她,“为啥?”
“我今天问蒋劲了,他听你想入,人够了。”
……
“啥意思?我想入,人就够了?”
“我考虑也不合适,回头再吧。”梁明月发她。
“为啥呀,前天你还我最合适。”梁巳不依。
“蒋劲不让你入,我啥办法?”
“那你也不许入。”
“滚蛋去!”梁明月骂她。
“哎呀不行,我就想入!”
“他不让你入,我啥办法呀?人家找的项目。”梁明月烦她。
“哎呀不行,我就想入!”
“你是不是欠啊?以前拉你投资,你这风险那风险……”
“不一样了嘛,我现在也想提前攒点奶粉钱……”话没完,见梁明月准备她,转身就跑。没跑远,又折回来扒着门框,“哎呀不行,我就想入!”
梁明月烦得不行,给蒋劲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吃饭。蒋劲推了,晚上有安排。梁明月开了免提,“听见了吧,人家不见!”
“不入就不入,稀罕……”
“忙工作去。”梁明月警告她。
梁巳扭头忙去了,梁明月想了会,又给蒋劲。
下班前蒋劲来工厂,正好在办公楼撞见梁巳,俩人同时照面,也都略显尴尬,还是梁巳先招呼,“来找我姐。”
“约了你姐。”蒋劲点头。
“她在办公室。”
“行,我先上去。”蒋劲抬脚上楼。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穿着扮像个雅痞,但不油腻,自信张扬得很。
半个钟后蒋劲下了办公楼,背个身先点了根烟,一阵寒风过来,他拢紧了皮衣,也没挪地,望着空旷的厂区抽烟。
正值下班,一位裹得看不见脸的女工骑着电瓶车从他脸前过,他朝人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对方刹车,把脸上的围巾往下一扯,骂他,“你个鳖孙子是不是欠,老娘都能当你妈了!”
蒋劲觑着眼,嬉笑,“哟婶儿,眼拙,没认出您。”
“去一边吧!跟你老子一个德性,整天不学点好。”女工骂完就走,“还站溜风口,冻死你个鳖孙!”
“婶儿,回头等您亲!”蒋劲朝她喊。
“你娘了个头!”
“不拉倒,咋还骂人。”蒋劲扔了烟头在地上,用吉普短靴踩灭,背个身又点了根。
接连抽了三根,调戏了俩女工,揉揉冻红的鼻头,一路跑去饭堂。见梁巳正饭,也随便点了两样菜,朝阿姨指指梁巳:“刷她滴卡。”
……
梁巳刷了卡,朝着掌勺的阿姨:“不要给他盛花椰菜。”
蒋劲听见没做声,他从不吃花椰菜。他端了餐盘跟着梁巳坐下,单刀直入地问:“听你姐,你想入股养老院?”
“你要人不够,我有这想法。”梁巳。
“行,等回头成事了,给你一份合同。”
“我可以参与?”
“具体你姐跟你了吧?没实际话语权,由团队管理。”蒋劲埋头吃饭。
“我都懂。”梁巳明白,想了会:“谢啦。”
蒋劲找纸擤了下鼻涕,“谢啥。”随后:“别让你……周霏霏是你表妹吧?”
“是啊。”
“别让她老偶遇我,目的性太强。”蒋劲。
“你跟她明白……”
“犯不着,怪让人难看。”蒋劲摸出烟,“我也谈了个,我妈很中意,我们俩也绝配,都是二婚……”着想起什么,把烟又装了回去,“太虚的话我也不来,我也懒得祝福你们,回头有事吱声。”
“你也是。”梁巳很感动,“回头有事声。”
蒋劲跟她对视,撇了眼,“就这样吧,有事回头。那啥……你参与正好,我也不四下求人了。”
梁巳看他离开的背影,明白他是故意那样,只要他放话出去,不愁拉不了投资。只是他这人讲究,除非是他认为的自己人,否则不会轻易开口。
她开始反省,自己参与项目是不是太自私了?哪怕俩人经历了争吵、冷战、分手,她都从未真正全盘地否认过蒋劲。如今重新审视他们这一段关系,蒋劲为人仗义,有底线,从不跟有对象的人暧昧,他就算约炮,也是先确定双方都单身。他这人当朋友没话,当恋人久了不行,他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不是他不愿意,是他不会。
出来食堂接到梁明月电话,明晚她有事值不了大夜,今晚跟她调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正今晚不想值大夜,再三确认:那我就下班了噢?
梁明月站办公室窗前跟李天水通话,谈监工的事,烟抽完,看见梁巳准备去车位,被一位女工拦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信封。俩人一番推搡,那个女工很快回车间了。
她摁灭了烟头,朝电话里:“行,那就你找施工队吧。”公事聊完,挂了电话,过去办公椅坐下办公。
——
梁巳惦记着梁明月想吃饼,到家闲着没事,过去发面,准备做锡伯大饼。客厅里很热闹,表嫂家的女儿高烧不退,两口子要去医院,就把大儿子抱了过来,让姨照看会。
梁母很稀罕孩,直逗他,而姨则在一边骄傲地夸,她这孙子可有教养了,三岁上厕所,就知道踩板凳上,要把马桶圈掀起来才能尿。五岁吃饭,就知道把自己的碗端去厨房。现在他爷爷都六七十岁了,撒个尿还不知道掀马桶圈,吃完饭碗一撂,从没往厨房端过。
“那是当妈教得好,你儿媳的功劳。”梁母。
“还真别,教育孩上我挑不出儿媳的错,她养孩子可耗心力了。”姨神气地:“落雨天孙子想踩雨,她就举个伞陪他在雨里玩儿。家里阳台上都是她跟孙子一起种的花花草草。”着炫耀似的,朝着孙子:“宝儿,跟奶奶,你妈都带你去过哪儿啊?”
她孙子坐在地毯上堆积木,堆一块,一个地方,堆一块,一个地方。什么天安门,长城,趵突泉,西湖,兵马俑,吃火锅的地方。
姨哈哈大笑,问他吃火锅的地方叫什么?他堆了会:重庆。
“重庆是那个省啊?”
“奶奶你错啦,重庆是直辖市,不是省。”
“看看、看看。”姨神气得不行,“比我懂!”
梁巳也觉得好厉害,在厨房问他,“宝儿,兵马俑在哪呀?”
“姑,兵马俑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
“错啦错啦,兵马俑在地底下,不在博物院。”姨纠正他。
“姨,兵马俑的那个地方就是博物院。”梁巳纠正她。
“哎哟我的乖孙子嘞!你可真比奶奶强!”姨更神气了,捧着他脸狠狠亲了口。
她孙子大人似的,抽了张纸擦脸上的口水,一本正经地:“奶奶,我要生气了!你不可以亲我脸!口水有细菌的!”
姨笑疯了,整个客厅都是她魔性的笑声。梁巳心也要给萌化了,怎么这么这么可爱呀!鞥鞥鞥……嘤嘤嘤……嗡嗡嗡……她过去跟他合影,发给李天水。
“奶奶跟妈带出来的孩子到底不一样。”梁母稀罕地。
这话姨很服气,“可不是!我本身就没啥文化,我最多不让孙子饿死。精神层面的我可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