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H-E-A-R-T,哈特,哈特是心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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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人礼最后一个环节。在所有该的,该颁的颁以后,鄂有乾举着话筒走上领操台开始念名字:“一班的昌缨、张达、罗子涵……五班的贺然、傅辽……我念到名字的这几十个人上台来。”

    年级组长今天难得没有在裤腰带上别钥匙串,也难得没有穿镂空皮鞋配浅蓝袜子。鄂有乾穿着他最正式的西服,踏着他最锃亮的黑皮鞋,顶着了摩丝的油头,一本正经地点人上台。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面面相觑,平时都是各自班级的风云人物,此时心里都在鼓,我们这帮人聚一起是要颁什么奖?贺然站到鄂有乾后面,对着他的后脑壳比篮球,其他男生也跟着一起笑。

    等这帮穿得人模狗样的男生们歪歪斜斜地在领操台上两个一字排开,矮个儿鄂有乾站在他们最中间,像是彤城手帮真正的老大,真正的老大从来都不是最酷最高的那一个。

    鄂有乾冲台下的谢老师点头,谢老师按了一下广播按钮,喇叭里响起经典大秧歌的声音,整个操场轰的一下爆出笑声。

    年级组长笑眯眯回身冲他们,扭住贺然的手把他拉到最中央:“盼这天盼三年了吧?这次让你们扭个够,不要客气!”

    而后鄂有乾的话又让大家有些惆怅,他:“今天过后你们就是大人了。大人再迟到,可不仅仅是上台做操这么简单了。所以我希望你们今后的人生里,永远准时,从不迟到!”

    *

    成人礼后,大家散队,到校园各处拍照留念。

    许沐子要去教学楼后的植物园拍几张,于是三人团体跑到楼后去。

    一中富也富,学校里景观是花了大价钱请园丁维护的;穷也穷,所有的花啊树啊都围起来,同学要离的老远看,凑近碰一下闻一下都不行,被抓到还要记纪律本。

    这条规定极大的激发了同学们的逆反心理。三人来到植物园里,许沐子手臂一展,轻轻拉低一束花枝,想要摆拍自己的脸映在花瓣后的模糊文艺照。

    树影轻动,三人看见树丛后鄂有乾的落寞背影。

    年级组长个子还没文斯斯高,此时一个人坐在植物园里的长凳上盯着某一处发呆,手里攥着手绢,后背弯着。和刚刚台上那个同年级“差生”们成一片的男人判若两人。

    许沐子试探地喊了声:“鄂老师?一起合影不?”

    鄂有乾回过神,转头看见三个女生,他飞速地擦擦眼角,将手绢塞进西服兜。站起来:“好呀。在哪儿拍?” 还不忘提醒许沐子:“你这孩儿,不要碰花!”

    拍完后鄂有乾特意确认自己在照片里笑容不僵。

    文斯斯给鄂有乾展示相册,被他逼着删掉了他觉得自己照的丑的几张照片。随后她替大家问出那个纠结了三年的问题:“鄂老师,我听咱学校斥巨资买了一棵树。是哪棵啊?我们猜了好久。”

    鄂有乾想了想,神秘兮兮:“这可是咱学校的秘密,告诉你们了可不要出去。”

    三个女生狠狠点头。

    “这样,你们分别告诉我你们的猜测,然后我告诉你们对不对。”

    轮到施念去猜,她点了棵树,鄂有乾冲她比了个夸张的大拇指,煞有介事地夸她:“有眼光啊,你猜对了,以后是成大事的眼光和运气。但是呢,你可不要和别人啊。你给我保证。”

    施念颇有使命感,手指天:“我发誓!”

    鄂有乾点头,冲她们摆手,重新掏出手绢:“好了,你们走吧。让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

    下午时分,聚在学校拍照的同学陆续回家。

    许沐子贺然去篮球队聚餐。文斯斯是爸爸开车来接。走时文叔叔还问施念要不要一起,施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编什么理由出来,满脸通红摆手,干巴巴地了句谢谢叔叔,不用了。

    施念穿裙子,所以没有骑车来。她在空教室里傻待了一会儿,站在窗前玩了一会儿爬山虎,拿起手机又放下,感觉郁谋的那句“你走时给我发短信”其实是很难实现的事。她此时觉得非常难为情。要发什么呢?我要回家了?

    两人如今就之前的冷战各退一步,但是该面对的本质问题还是要面对。

    不上来的感觉,施念觉得自己很虚伪,好像内心深处的某一角十分渴望破所有自己给自己制定规则,不去想什么理想未来,就现在,不顾一切地去和最最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但是理智的牢笼又悬在上空,不停地提醒她,他太高远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你终究会拖累他,你俩没结果的……

    这种无力又雀跃的感觉让她心事重重。

    而后她决定在学校里转转,看能不能碰到郁谋。郁谋是年级里的大名人,同学找完他,老师找,老师找完,同学找……她不清楚能在哪里遇见他。不定他也已经回家了?不会的不会的。

    施念把东西收拾好,拎在手上,先是跑去操场看。操场难得没人,而后又一层一层地巡楼,连路过男厕所时都偷偷往里面瞅一两眼。

    学校基本空了,零星碰到几个穿着正装的学生,也都是笑笑往校门外走。

    郁谋却找不见。

    最后施念跑到三楼去走“密道”。一中的“密道”实际是连接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走廊,称之为密道一是因为它虽然有一排窗,但光线不好;二是因为它的构造非常奇特,从这边的三楼过去,通到初中部则是四楼。

    刚上初中时施念曾经转晕过,而后相当长时间里她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一只鬼追,在两栋楼之间迷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班的教室。

    再之后这里因为装修被封过一段时间,施念在这边撞见过情侣偷偷拥抱,从此噩梦的内容变成了自己被两只鬼追……

    因为这样的心理阴影,施念走密道时心里忐忑。短短几十米的走廊,静的只能听到她饭兜布料摩挲的声音,还有她的脚步声。

    走到初中部那边,整栋楼都静悄悄,昏黄幽暗。她只探了个头出去便决定回撤。她脑海里开始唱起自制版“挪威的森林”,给自己壮胆。没有人的教学楼,紧闭的每一扇教室门后都有可能有怪物。

    学校正放假,初中部肯定没人啊,郁谋肯定不会来这边的,她到底在想什么。施念摇摇头,决定还是回自己教室吧。

    就在她转身时,“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施念吓了一激灵,啊啊啊地叫出声。等她转过来,看见密道走廊里,自己身后站着的是郁谋时,这种心悸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一颗心扑通、扑通,好像在剧烈地跳动中往下坠。

    “怎么吓成这样?” 郁谋皱眉头。

    他从年级大办公室出来就看见了施念,本想叫住她,结果看见她在偷瞄男厕所。随后他跟在她身后,看见她鬼鬼祟祟进了三楼密道。姑娘走三步跳一下,好像是被自己的饭兜吓到了。她跳起来时他还能看见白裙子的裙摆飘一下,露出膝盖后面的窝窝。

    鬼使神差地,他就一直没有喊她。遥遥跟在后面,看她的背影,从头看到尾:看她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弯,光线下是栗色的;看白裙子带泡泡的袖子,看她腰那里是收进去的,看她的裙摆上有一些褶皱……不为自己炙热的目光感到一丝一毫的羞赧。

    郁谋此时将视线收回,看她眼睛,嘴上却:“不是让你给我发短信?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回家吗?”

    施念捂着心口平复心跳,听他这样问,新委屈旧委屈一起涌上来,她拎着饭兜就去砸他。饭兜软塌塌,什么东西都没装,她嫌砸的不过瘾,一把扔掉饭兜,直接上手。

    边嘴角边往下撇,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哪敢重啊,她的眼泪都比她下手沉。男孩子高她好多,她他胳膊,嫌累,变成他手。最后郁谋干脆伸出两只手,摊到她面前让给她。于是巴掌混合着眼泪,一起落在他手掌心。

    “好狠,你这么讨厌我啊?” 他语气包容又温柔,眉头舒展着,无奈笑。

    施念哭的一抽一抽,她猛点头,随后又猛摇头:“你骗人,我才没有用力!” 眼泪太多了,最后她不得不停住,双手都被征用去抹眼泪。

    看着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发狠般哭,郁谋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对之前的冷战、如今的眼泪依旧一知半解。可即使不完全知晓原因,他也依旧被她牵动了情绪,她的十万分心酸和委屈仅有十分之一传达给了他,就足以令他心疼不已。

    施念哭了会儿,看郁谋的手还摊着,气不过又要,可这次她的手刚一落到郁谋的掌心,就被他立刻收紧握住。他使了点力气,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压在了她的后背上。她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

    回家路上,郁谋推车,施念的脸红彤彤跟在一边。脸红,眼睛也红,大部分原因是哭的。

    刚刚见她哭的越发大声,郁谋叹气:“你再哭,我就不仅仅只是抱着你了。”

    “可是我不想在这里亲你。这里太黑了,你又在哭。感觉我好像是欺负来的……这不太好。”

    他拍她后背:“所以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还有之前吵架,原因也一起告诉我吧。”

    最后施念止住哭,话却断断续续,她:“暗恋很开心……喜欢则太辛苦了。”

    “太辛苦太累了。我每天都在害怕……” 女孩子在抖,眼泪在哗哗流,把他衬衫都湿了。

    “害怕什么呢?” 郁谋决定食言,她还在哭啊,可他却欺负不来。只得柔声劝着,问着,试图让她开自己,给憋气的河豚放放气。

    “害怕星星落到我手里,变成不发光的陨石。”

    于是她追啊追,努力跑,跑了半天,只不过从平地爬到了山坡。好像是离星星近了些,一看脚下,也还是在陆地上。

    *

    夏天太阳下山晚。七八点钟时,窗外是漫天红霞。

    郁谋的房门敞着。

    叔在厨房关着门哼歌洗菜做饭,誓要给大侄子的“睫毛弯弯”做顿大餐。

    爷爷在隔壁房间大声背单词:“H-E-A-R-T,哈特,哈特是心灵的意思!”

    施念坐在郁谋的桌前翻他的雅思单词书,“那你这本借给我了噢?”

    “嗯,你拿走。这些书你看有哪些需要的,都可以拿。”

    施念将手在裙子上蹭了蹭,才捏起书的一角,生怕把他书弄皱,满心虔诚地从头翻到尾:“你好厉害啊,都背完了。都有笔记呢。” 郁谋的书和他的人一样,香香的,即使写了字也新新的。

    她假模假式地看几行,嘴里念念叨叨,手指点着某几个单词,仿佛吃饭前赶紧开始背几个心里就能好受些,还拉着他讲话:“你写英文也好好看哦!这个花体 A,我研究下怎么写的呀……太神奇了~”

    郁谋坐她旁边不出声,有些心不在焉。

    施念转头看他,看他在看什么。结果他的目光都在她这里,又专注又有点……奇怪。

    女孩手压着书缝:“你看什么呢?是不是我脸上脏脏的?” 都是哭过的痕迹。

    少年喉咙里挤出个混沌的“唔”,一副纠结的模样。

    她看他眼神聚焦,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嘴唇,心头一跳,刚想什么,脸先红了。她下意识窝书角,而后意识到不可以窝,立马拍书把它展平。

    郁谋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看那指节发红又泛白,脑海里的一根弦断了。

    俯身欺过来,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施念的头向后躲,他拉着她的椅背将她拉近自己,另一只手从桌上包围过去。

    满是夕阳光晕的屋里,少年少女无声地亲吻。

    他向前碰啊碰,她后退躲啊躲,无济于事,最后干脆闭上眼。

    他悄悄看了她一会儿,看她的睫毛抖动,看她的脸完全红了,看她脸上的绒毛,随后他也笑着闭上眼。

    怕被发现,怕被听见。但又有些肆无忌惮。很是猖狂地占有她全部的紧张和羞涩,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更深处的火焰,以及他浮于表面的紧绷。

    他才不害怕呢。哪像她,胆子的呢。

    轻轻点,碰,柔软相贴,都是试探,都是感受,都是颤栗。

    风从窗户吹进,吹起白色的纱质窗帘,吹起女孩的发尾,吹动单词书页。

    女孩的手虚虚地按着它,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单词书哗啦啦合拢,被男孩不耐地拨到了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