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海伦也启程回上海了，吴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蜷缩在椅子里，舒畅之余，倦意却疯狂上涌。

    这两天为了艾米来访的事她神经一直紧绷，脑子时刻处于多线并行处理的状态，总算大面上都平安无事，偏偏后院着了火，昨晚和祁昊折腾了半宿，夫妻俩凌两点才到家，只囫囵睡了四五个钟头，这会儿眼皮耷拉，无精采，真想找地方好好睡一觉。

    她内线电话让何薇做了杯咖啡，等送来后便一气喝完，还是敌不住困乏，只得闭上眼睛，靠按摩太阳穴提神。

    身体虽暂得休息，脑子里还是一刻都闲不下来，艾米的泄密、许明俊的失态、祁昊的愤怒与柔情，还有今天海伦反转数次的嘴脸，各种场景风起云涌，在眼前奔腾厮杀，将吴笛牢牢捆绑，令她无法彻底放松。

    忽然就困惑起来，每天如仗似的在职场拼杀，真就比相夫教子的生活更有意义吗？

    如果她找个安稳的职位朝九晚五——比如去行政部，至少还能哄祁昊高兴，不像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而胜利的曙光依旧渺茫。

    当然这迷惘在脑海里一晃就过去了。吴笛对自己非常了解，如果退守一隅，日复一日过同样的生活，未来一望就能到头，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受不了，那种生活她在生完吉吉后的一年里已充分品尝过了。

    比起平静无波的日子，她更向往冲浪带来的激情，不轻易低头，与未知搏杀，将一个个不可能变为可能……她在这些无法预知结果的历程中溯流而上，感受到自己鲜活的生命力，她热爱这样的自己远胜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

    吴笛结束胡思乱想，睁开眼睛，抓起手机拨了祁昊的号码。

    难得祁昊秒接，“忙完了？”

    吴笛想笑，这么多年祁昊的性子一点没变，心情好时从来连称呼都省了，而一旦叫她全名则表示他在生她的气。真是奇怪的男人。

    “嗯，你呢，在忙什么？”

    “刚回办公室坐会儿，顺便读两份报告——艾米和 Hellen 都走了？”

    “对，艾米一点走的，Hellen 刚走不久。你今天表现不错，艾米对你印象非常好。”

    祁昊笑问：“有奖励么？”

    吴笛也笑，“还要奖励？”

    “不应该？你都表扬我了。”

    “好吧，明天我请你吃饭，今天太累了。”

    “别提吃饭，嘴巴疼半天了。”

    吴笛一愣，“怎么了？”

    “昨晚上被你咬的。”祁昊低声，“中午吃饭嚼东西都费劲，一扯到伤口就疼。”

    吴笛明白过来，顿时赧然，嘟哝：“早上吃面条时候不还好好的，没听你疼啊！”

    “早上是吃你煮的面，所以不疼，中午吃员工餐，吃一口疼一下，我都没吃饱。”

    吴笛噗嗤笑出声，“你就胡扯吧！”

    “没跟你开玩笑，周都看出来了，问我怎么回事。”

    “那你怎么的？”

    “照实。”

    吴笛又笑，“我不信你脸皮这么厚，能得出口......”

    祁昊：“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老婆给咬的，有什么不能的？我那几个单身的工程师听了都特羡慕我……”

    吴笛笑得脸都红了，嘴上依然不信，心里忽然感觉甜甜的，仿佛穿越回了新婚期，那时候的祁昊话比现在多，还很喜欢出其不意逗吴笛。

    “现在还疼吗？”她问。

    “跟你话，感觉没那么疼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吴笛笑了会儿才又：“本来还想明天请你吃晚饭呢！”

    “有事？”

    “嗯，除了奖励你，还有个事想和你聊聊。”

    “公事私事？”

    吴笛一时不知该怎么定性，含糊：“反正不是事。”

    祁昊顿一下，又问：“好事坏事？”

    吴笛笑道：“当然是好事了......我认为是好事。”

    祁昊似乎松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只能带伤奉陪了。”

    吴笛喜悦，“那就定啦——对了，你想吃什么？”

    祁昊低声笑了下，“我爱吃什么你不知道？”

    他嗓音略有些发沉，吴笛听懂了，嗔道：“正经点，上班呢——你今天还加班吗？”

    “嗯，事多，要晚点回……”

    有人敲门，吴笛忙：“先这样吧，我要忙了，有事微信上。”

    “好……你累就别加班了，早点回家睡觉。”

    吴笛答应着，挂了电话。

    进来的是童璐，问吴笛和海伦谈话的情况，吴笛也正要找她。

    “Hellen 知道我没怀孕。”

    遇事向来镇定的童璐脸顿时白了，“怎么会？谁走漏的风声？？”

    “Hellen 没提，不过 Steven 知道......昨晚他跟我聊天时漏嘴了。”

    童璐紧张地问：“那是 Steven 告诉 Hellen 的？”

    吴笛摇头，“我觉得不会，如果是他找 Hellen 告的密，就该在我面前装不知情，而且我感觉他不像是刚刚知道的，他存心要击我的话，没必要拖到今天再告诉 Hellen......”

    “他是，怎么跟你漏的？”

    吴笛神色里有尴尬一闪，“喝多了吧，反正我觉得不会是他......再，他也不是从你我这里知道的，肯定有其他人告诉了他。”

    “会是谁呢？”童璐抱起膀子，托着下巴沉思，“年轻职员里跟 Steven 热络的有不少，林珍珍更是天天跟他在一块儿……”

    “就是林珍珍。”吴笛，“我想来想去只有她。”

    她把来例假时在洗手间撞上林珍珍的事告诉了童璐，“我进去之前阿姨刚做过保洁，我一出来林珍珍就进了我用的那个隔间，是我大意了，以为她没什么心眼的......Steven 给了她一个好机会，她大概一直想投桃报李呢！”

    童璐听完恨得磨牙。

    “我倒是瞧了这丫头，干正经事没一件能成，原来心思全花这种地方了！”童璐着又看向吴笛，也是恨恨的，恨铁不成钢，“所以我老催你得赶紧怀上，拖得越久越危险！”

    “是我不争气。”吴笛苦笑一声，神色很快恢复，“不过找 Hellen 告密的事你最好再核实一下，也许不是林珍珍而是别人……怕就怕知道的不止一个人。”

    童璐素着脸：“你别管了，交给我，一定查得清清楚楚——Hellen 什么反应，又刁难你了吧？”

    “呵呵，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结果怎么样？”

    吴笛见童璐又紧张起来，朝她嫣然一笑，“别怕，我都摆平了！”

    她把和海伦过招的情形拣能的都跟童璐了，童璐听完叹道：“真不容易！不过 Hellen 这翻来覆去的性子也实在是烦人！”

    “的是。希望这次我抛给她的胡萝卜够大，她不会再改主意了。”

    “虽然 Hellen 暂时放过你了，但她那脾气，保不准哪天再跟你翻脸，这下可不比从前，她抓着你把柄呢，随时能玩儿你。所以你千万不能放松警惕，趁这段时间还是要抓紧啊！”

    童璐着指指肚子，吴笛会意，叹了口气。

    童璐见状一撇嘴，“你等着，周末我去庙里给你求个送子观音符。”

    吴笛惊讶地笑，“你还信这个？”

    童璐白她一眼，“别笑！很灵验的！”

    午间休息，许明俊和几个年轻人在奶茶店门口的露天吧坐着，人手一杯冰咖。已是盛夏，藤蔓在墙角疯长，美人蕉和一串红开得如火如荼，知了躲在榆树上没完没了地叫。

    林珍珍刚接完男朋友的电话，脸上含嗔带娇，完全沉浸在幸福里的模样。

    销售支持组的谢江追过林珍珍，没成，一直有点耿耿于怀，半笑不笑地追问：“林珍珍，你恋爱都谈了一年多了吧？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林珍珍倒是不介意他酸溜溜的态度，笑着：“早呢！他最近收到一家深圳公司的聘书，还在犹豫要不要去。”

    何薇立刻：“如果去了你俩不就成异地了吗？”

    林珍珍叹气，“是呀！所以我们都很矛盾，我是不太想动，在施明克干得好好的。”

    何薇：“如果你还在璐璐手下呢，我是建议你和男朋友一起去深圳的，毕竟大城市机会多嘛！不过现在你和 Steven 搭档了，Steven 给的机会多，还是等一等，锻炼两年再走。”

    林珍珍转头朝许明俊笑，“我也这么想的，刚换部门，还遇到这么好的老板，没道理走就走。而且我不喜欢大城市，旅行去看看挺好的，要长住就算了，你们不知道，每次我去上海，看到市区那么密集的房子我就喘不过气来。”

    何薇：“又不要你一辈子待在那儿，先挣够钱再退居二三线好了——对了，Steven，你在三江会待几年？”

    许明俊啜着咖啡，神色惬意：“看需要，搞不好就在这安营扎寨了，哈哈！”

    “不会吧！”何薇瞪大眼睛，“三江哪里比得上北京哦，如果我在北京有套房，我哪儿都不会去！”

    谢江问许明俊，“Steven，请教你个问题，如果我想申请去北京，哪个部门发展最好？”

    “看你兴趣。”许明俊，“而且发展这个法太笼统，想升职快可以去销售部，想多挣钱，那最好别来外企，找那种有前途的新创民企，争取跟老板要点股权，等哪天公司上市，你这辈子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平了！”

    大家都笑，许明俊注意到杨慧一直很沉默，这姑娘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心事。

    谢江：“Steven，干脆你去创业吧，我们来帮你！”

    许明俊摇头，“你这口气一听就是凑热闹心态——应该这么，Steven，我想去创业，你来帮我吧！”

    一句话又把众人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