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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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瑞鹏醒得早,六点半就坐在书房喝茶看报纸了,网络飞速发展的今天,报纸已经成为稀罕物,大概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在坚持读报这样的习惯。

    祁昊和吴笛一前一后走进书房,祁瑞鹏见状,讶异地摘下老花镜,“这么早就起了?”

    “爸爸,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跟您。”吴笛艰难启齿,“是关于云医疗项目的。”

    祁瑞鹏招呼道:“坐下吧!”

    吴笛坐进双人沙发,祁昊也跟着坐下,一直紧握吴笛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发凉。

    祁瑞鹏也发现了吴笛的忐忑,语气温和:“吴你不用紧张,都是一家人,天大的事我们一起商量着办。”

    吴笛感激地点点头,吞吞吐吐:“我们跟施明克的合作项目……很大可能是做不成了。”

    祁瑞鹏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微微点一点头,“你具体,怎么回事。”

    吴笛将前因后果向祁瑞鹏一一道明,尽可能以客观的态度讲述,避免流露出愤激情绪,怕刺激到老人,“前天我专门飞去北京找艾米商量,但也没什么用……”

    等她讲完,祁瑞鹏没有表态,目光转向祁昊,“你怎么看?”

    祁昊:“要服斯科特不是容易的事,我认为恢复合作基本无望,目前锐鹏有两条出路,一是终止项目,二是独立把项目做下去,不过以锐鹏的技术实力,要做成这个项目难度不,我觉得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主张终止,也许将来我们可以找到新的合作方,到那时再考虑重启。好在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投入资金没有失控,及时止损,对锐鹏影响不大。”

    祁瑞鹏点了点头,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祁昊,看来从今往后,公司是该完全交给你,我不能再插手了……”

    祁昊猜想自己冲动之下的一些过分的话还是传到父亲耳朵里了,顿时面带惭色,“爸,您这么是要愧死我……”

    “不,阿昊,我是正经的。”祁瑞鹏慨叹,“爸爸的心情很矛盾,想帮你,不愿你吃亏,结果反而帮了倒忙,不过我很高兴,我宁愿是我错了也不希望是你错了,以后我可以完全放心。”

    “至于这个项目,”祁瑞鹏目光转向吴笛,神色依然是暖的,“吴的初衷是好的,真要做成了对锐鹏肯定是个很好的促进,可惜时机不够成熟。我经营公司二十多年,走错的路也不少,经济上有所损失不算什么,真正让我上心的是你们,遇到麻烦不互相指责,能和和睦睦有商有量,我就比什么都高兴,尤其是阿昊,对吴不要太苛刻,多控制一下脾气,我看你这回的态度就很好……”

    祁昊看看吴笛,对父亲:“爸您放心,我跟吴笛好了,以后我们不吵,我都听她的。”

    吴笛笑嗔,“开玩笑的事也拿出来胡!万一我错了呢?”

    “所以你拿主意要格外心。”

    祁瑞鹏被两人逗得朗声大笑,谢明珍听到笑声走来敲门,“谈好没有啊?聊半天了都,出来吃早点吧!一会儿吉吉该起床了!”

    祁瑞鹏扬声:“马上就来!”

    吴笛忙站起来,“我去看看吉吉!”

    祁昊扶父亲起身,祁瑞鹏突然叹了口气,转头对儿子:“我这最后一招失算了,对施明克也不再抱什么幻想……阿昊,以后公司要靠你多操心了。”

    “我会的,爸爸。”

    “必要的时候……爸爸支持你出走。”

    祁昊赫然转眸,看见父亲脸上的严峻之色,心有所悟,突然也有些激动。

    吴笛把童璐叫进办公室,开门见山:“我想找郝莉。”

    “郝莉?”童璐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想用她对付卡尔?”

    吴笛赞许地点头,和童璐沟通就是这点好,自己想什么,只要起个头她大致就能猜到。

    那天吴笛在北京办公室与卡尔狭路相逢,气不过卡尔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忍不住用林珍珍怼了他,当时的目的不过是想警告并震慑他一下,回家休养的那两天里,另一个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林珍珍不肯站出来,我们就找别人,郝莉当年公开过卡尔的嘴脸,后来迫不得已才转口风,但我相信卡尔侵害她是事实,如果能服她再开一次口,至少可以提醒其他女员工别再掉进卡尔的陷阱。”

    童璐对此不那么乐观,“先不郝莉愿不愿意吧,就算她肯话,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能达到什么效果很难。”

    “这个取决于我们能掌握多少内幕。”吴笛不气馁,“先找到郝莉再……我担心卡尔的目的不会只是搅黄项目这么简单,如果由着他闹下去,很可能他会利用斯科特的敌对心理,煽风点火再去攻击锐鹏。万一把祁昊逼急了,他冲动之下和施明克闹分家,斯科特肯定巴不得,但这种局面下的分家,又是锐鹏主动提出来的,很可能会损失惨重。”

    童璐听着听着,面目也严肃起来。

    “必须想办法把卡尔搞下去,既为施明克除掉一害,也给锐鹏解除危机……璐璐,我的心情你能明白吧?”

    童璐点头,“你放心,郝莉我马上去找!”

    然而童璐动用了她在施明克所有的人脉,竟然查不到郝莉的下落。

    “太奇怪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吴笛问:“她还有家人吗?”

    “只有一个母亲,她从和母亲一起生活,不过她母亲前年在老家过世了,郝莉没回家,是老家亲戚帮忙办的后事,据她亲戚,郝莉辞职后只回过一趟家,谁也不清楚她去了哪儿。”

    “当年负责受理郝莉投诉的是谁?”

    “赵晓,早跳槽了。我给他过电话,他那件事后来闹得太大,公司兜不住,最后是委托律师去跟郝莉谈的,我装成和郝莉失联多年的朋友找过那位律师,但他跟施明克签过保密协议,一个字都不能告诉我。我怕纠缠下去对方会起疑,只好算了,反正就感觉每条线索追到最后都断了。”

    吴笛不死心,“只要人活着,总会留下痕迹的。”

    “那……万一死了呢?”

    吴笛眸光一闪,“那跟卡尔必定脱不了关系,更得弄个一清二楚了!”

    童璐犯难,“这要追查下去,花的功夫可就深了,搞不好还得来点非常手段,万一让卡尔嗅到点什么可不得了,那家伙这一阵受了高层赏识正春风得意呢,咱们要给他挖坑,他那性子肯定会反咬。”

    吴笛想想在理,她不能拉童璐进来担风险,便:“那你先别动,我找找别的办法……”

    寻找郝莉尚无进展,项目重审组倒是出结果了。

    经过数日评估,重审组给出书面定论,认为该项目周期过长,存在诸多不可控因素,风险程度极高,不宜继续推进。审核组明确要求祁昊代表锐鹏前往施明克北京商谈解约事宜。

    相比较吴笛的紧张,祁昊对这个结果要坦然得多,他安慰吴笛,“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定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

    祁昊临进京前,吴笛千叮万嘱,“如果他们不提分家,你千万别主动提,我猜他们的策略是先拿项目激怒你,然后再抬价分割。”

    祁昊:“我有数,你不用担心,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等待是熬人的。

    祁昊在到京的翌日下午才给吴笛来电话,告诉她施明克所谓的谈解约确实就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双方多年积累下的矛盾。

    “他们想怎么解决?”吴笛紧张。

    “给了两种方案,一种是增加施明克的股份让他们控股锐鹏,接下来怎么样你不难想象吧?”

    吴笛不假思索,“施明克派驻自己的管理层进来,你很快会被驱逐,然后锐鹏成为一家纯正的施明克子公司。”

    “对。作为补偿,他们答应让这个照他们法风险程度极高的项目继续,而且会履约继续提供技术支持,但你认为可信吗?”

    吴笛叹气,“第二种方案呢?”

    “你之前就猜到了,让我回购施明克手上的股份,赎回锐鹏的独立……”

    吴笛不抱希望地问:“价格呢?”

    “高得离谱,还有各种附加条件,我不可能答应的,不提也罢。”

    吴笛沉吟,“也就是,他们其实就想把锐鹏攥在手里。”

    “没错。”

    吴笛静默片刻,“你算怎么办?”

    “我没给答复,跟他们需要时间考虑……不过能分家总比没完没了拖下去好。”

    吴笛心情沉重,无心继续讨论,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吧,上午还要跟他们再谈一轮,应该不会有实质性进展。”

    “那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商量。”

    吴笛嘴上虽这么,心里其实也清楚,如果找不到反制施明克的手段,锐鹏基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么维持现状继续割据下去,要么两种方案择其一种分个干净,而她知道祁昊是一心想要分割的,或许已经做好了割肉退出的准备。吴笛油然而生紧迫感。

    吴笛开始给艾米、杰森、尼克等施明克高层管理者、包括她知道的几名董事会成员写邮件,一封接着一封,陈利弊,希望能给项目赢得最后一线可能。

    她真正的目的当然不再是项目,而是想对冲卡尔在施明克上层引发的对锐鹏愈演愈烈的敌对情绪,绝不能让卡尔独占舞台,将各种极端片面之词往高层耳朵里猛灌。

    吃过晚饭,吴笛躲进房间,靠床头坐着,笔记本搁膝盖上,继续噼里啪啦字。

    祁昊冲完澡进来,一看她那架势忍不住蹙眉,“怎么还在写?该休息了。”

    吴笛头也不抬,“等等!还有两句话就完事了!”

    祁昊坐到她身旁,看她写的内容,全英文读着累,他粗粗扫了几行,大概领略了意思就不再追读,只笑:“你发这种东西没用的,如果我是收件人,根本懒得点开。”

    “我写是我的事,他们看不看是他们的事!”

    她的手机在梳妆台上震动,祁昊起身替她拿过来,吴笛看来显是贺燕,赶紧接了。她请贺燕帮忙听郝莉的消息,贺燕在电话里告诉她没人知道。吴笛道了谢,唉声叹气继续写邮件。

    祁昊问:“还在找郝莉?”

    “是啊! 你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找来找去找不到呢!”

    “世界这么大,一个人如果存心躲起来当然难找。”

    吴笛检查一遍拼写,点了发送键,这才反驳祁昊,“可现在是信息社会,大数据时代,怎么可能躲得干净?我相信只要狠狠找,总能找到的,除非人死了……你,会不会是卡尔对郝莉动手了?”

    祁昊失笑,“你想多了!杀人那么大罪名,卡尔为这点事根本犯不着。”

    “你的意思是,郝莉肯定还活着?”

    “那还用。”

    吴笛转过头,认真量祁昊,而祁昊抓起她的手腕,若无其事在掌心里摩挲。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吴笛追问,“你你调查过卡尔的,那肯定也调查过他和郝莉的事吧?”

    祁昊不答,把她的手举起来谴责她,“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胳膊都细了。”

    “哎呀,我没胃口吃嘛!你如果知道什么可别瞒着我啊!我是肯定要……”

    祁昊突然下床,催促吴笛,“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吴笛错愕,“都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你快疯魔了,带你出去散散心。”

    坐在车上,吴笛依然无情无绪,倒是祁昊,心情似乎很好,时不时吹几声口哨。

    吴笛扭头问他,“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你锐鹏?”

    “嗯,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还没,主意也不是拍脑袋就能拿的,目前在做一些核算,看哪种方案更合算吧。”

    “如果我是你,现在肯定急死了,我最受不了悬而未决的状态。”

    “急了问题就能解决?还不得一步步来,我反正不急。”祁昊着笑笑,“只要老婆安安稳稳在我身边,天塌下来我都不急。”

    吴笛被逗乐,“你就知道哄我!”

    她怀吉吉时,祁昊经常开车带她去离家两公里外的商业区吃夜宵,有家连锁糖水店的姜水汤丸很不错,花生馅儿,拌了炒熟的芝麻,一口咬下去满口喷香,吴笛就是在那时候爱上吃汤圆的。

    那家糖水店还在,深夜十点,客人不多,他们以前常坐的那个位子是空的,祁昊拉吴笛坐下,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从前觉得幸福的事如今再从头来一遍。”

    吴笛噗嗤笑,“太绕了,我没懂。”

    “我懂就行了。”

    吴笛盯着祁昊,“你最近话好像越来越多,都不像你了。”

    祁昊俯身,与吴笛对视,一本正经:“我做了八年霸道总裁,结果很失败,老婆差点和我离婚,明这个人设极差,从今天起,我要重塑我的人设。”

    “啊?那你算走什么路子?”

    “宠妻狂魔。”

    吴笛咯咯笑,用手指捏住祁昊的面颊,使劲往外拽,祁昊刚要变脸,吴笛嘟嘴:“别忘了你的新人设!”

    祁昊伸出去阻挡的手只得缩回去,在桌上攥成两只拳头,过了会儿,用略带变调的嗓子:“老婆,手下留情……”

    吴笛笑得快没力气了,终于松了手。

    两碗汤丸端上桌,味道还跟从前一样,不过吴笛心里有事,顾虑重重的,吃一半就没胃口了,把碗朝祁昊一推,“我吃不下了,给你吧!”

    祁昊又把碗推回去,“你把汤丸吃掉,我就告诉你郝莉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