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贤惠么?
当星舰骤然重获掌控权后,巨大的舰身旋转速度逐渐降低,很快失控的船舱也平稳下来。
舱室内,惊魂未定的单兵们慢慢站起身,朝着窗外看去;
一道盛大的火光擦着船舱的窗户而过,流星一般的赤红脱尾中,包裹着巨大的漆黑炮弹。
就在众人以为弹子要撞击到星舰上时,身下的庞然大物陡然加速,机身就这么从火光的间隙中完美穿过;
冗长的火尾扫在窗角,像是一簇炸开的烟火。
众人想象中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降落好像被……控制住了?”
主控室中,已经因为缺氧和高压陷入深度昏迷的星舰长已被送出了此处,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现在室内还在的人加上黎止一共只有三个,其余人都被蒲岩武派出各个衔接处查探有没有别的漏气点。
蒲岩武和他的心腹手下则在主控室中,悬着心死盯着在炮火和攻击中躲避的黎止。
主控室的前方玻璃很大也很宽广,视野之内能够看到一片浩瀚的宇宙星系,神秘的无尽黑暗中,无数星河散发着斑斓的光斑。
但并不意味着它们是静止的、温和的。
也正因如此,飞射而来的弹子和陨石带起的火光,也都能让主控室中的人最大程度地看个清晰;
扑面而来的迅猛攻势,像是要将整个星舰吞噬,不由让人心中发颤。
原本一片光滑的厚重玻璃上,已经有一片区域形成了丝丝裂纹,不断有宇宙中的气体泄入室内。
好在黎止几人都穿了重力防护服、带上了氧气瓶。
但饶是如此,坐在最前方直面气体泄漏的强压和炮火的黎止,才是此时压力最大的。
她并不恋战,直接操纵着星舰朝着星系长河的另一头冲去。
眼看着就要彻底掀翻入星际黑洞的星舰再次翻身,另外两个星际盗匪的战斗舰中的操纵员纷纷震惊于星舰操纵者的强大心理素质和操纵技巧。
但他们知道,即然选择了开火,就必须将这一整艘的人置于死地。
上面不仅有自由军团的蒲岩武,还有前任上将黎止;
任哪一个顺利逃生后有心要查,他们盗匪团都会暴露。
思及此处,两个战斗舰艇的操纵员一番交流,忽然再次变换了队形,朝着不远处的星舰方向追了过去。
“直接包围他们,然后集火落,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黎止的操纵环境非常恶劣。
面前巨大的曲面玻璃罩上,一块无法忽视的巨大裂痕就在她视野的斜上方,不断影响着她的判断,甚至会出现短暂的视觉死角。
若仅仅如此还好,裂痕的最中心还有一条完全破开的缝隙,将高速飞行时宇宙中的骤风挤入裂痕之中。
在内外气压不对等的情况下,这条裂缝早晚会不断扩大,最后整个曲面玻璃都会彻底被强压挤炸。
这也是黎止为什么不恋战的原因,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主控室的屏幕就会炸掉。
眼前的感应器忽然发出“滴滴”的声音,她垂眸一看,身后穷追不舍的两艘战斗航舰速度越来越快,隐隐有追上的势头。
一旁的蒲岩武想开口,又怕影响到黎止,防护服中的后背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就在这时,一直避战的黎止忽然摸到了另一块板面。
她指尖在光屏上飞速敲击,很快激活了许多星舰上闲置的设置,其中就包括武装模式。
随着武装模式被彻底启动,整艘星舰在高速飞行的过程中变换着形态。
两根钢炮筒慢慢从前端的豁口中伸出,舰身前后隐藏的舱门也自动开,旋转的炮台从中伸出。
屏幕上的警报声越来越响,代表着身后的战斗舰愈发靠近。
在亮眼的火光骤然从身后炸开,无数炮弹从四面八方带着拖尾、形成一个旋转的弧形朝着前方的星舰发射攻击时,黎止眼底精光乍显。
她最后按下了光屏上已蓄势待发的按钮,顿时沉寂的巨大星舰内部也发出阵阵轰鸣。
一簇簇烟火似的弹花骤然从炮筒的四面八方射出,碰撞产生的巨大力量,饶是在星河灿烂的宇宙星系中,也散发着灼目的光芒。
趴在窗子边紧盯着实事的众新兵眼睁睁看着纷飞的炸/弹残骸在远处四分五裂,皆惊呼出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卧槽太牛了!我都不知道大型载人星舰竟然还有这么多炮筒,发动起来根本不比战斗舰弱啊!”
“这个星舰长也太稳了吧,这样都能开,这么强简直屈才了……”
看着沉寂昏暗的宇宙中,延迟炸开的炮弹在黑暗中留下一簇簇刺眼的光明,映衬在窗前青年一张绮丽的面孔上,衬得他肤色极致冷白。
秦望生微微眯起了眼,他无比确定,驾驶星舰的人就是黎止。
此时的他神情很阴郁,拳心也攥得紧紧。
不久之前,他好不容易找到主控室的方向后,却被外面看守的几个人拦在了过道外。
那些人都穿着重力防护服,佩戴者氧气瓶,“现在里面不能进,很危险。”
几人连接主控室的舱门已经彻底紧闭,再联想到刚刚星舰发出的巨大震颤,秦望生隐约猜到了星舰上出事了。
而意识到黎止现在就在危险之中,他的心情更加低沉,却什么都做不了。
主控室中,抵消了一波进攻的黎止神情不变。
身后的蒲岩武还未松口气,就见前头默不作声的单兵忽然大幅度地操动起控制盘,顿时巨大星舰在宇宙中盘旋出一个巨大的弧度。
他失声惊道:“你做什么?!千万别乱来!”
但黎止就像听不见似的,加入将眼前的操纵杆推了下去。
两艘星际盗匪的战斗舰舰长还未反应过来,前方的庞然大物已经冲了过来。
两人神情剧变,都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星舰长’弄得下了一跳乱了心神,哪里还记得什么相互配合。
顿时凌乱的火光从战斗舰的炮筒中飞速射出,试图将前方迎面而来的巨大星舰彻底击沉。
在高速和高压之下,黎止斜上方的裂痕陡然发出阵阵‘嘎嘣’声响,顿时那道缝隙再次被扩大几分;
强大的风卷压力猛然扑在主控位的黎止身上,差点让她身子不稳碰歪了操纵杆。
瞬息间的晃动后,她肌肉用力绷紧,控制着操纵杆的手下动作稳如泰山。
前方密集的火光像是一批对撞而来的流星,盛大的火光直对着黎止的面孔,透过重力防护头盔映衬在她的面孔上,那双金色的眼瞳中渗出莹莹金光。
她眼神极其坚毅,就这么推着操纵杆扎入了火光中。
身后的蒲岩武不自觉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灼热浪潮。
但臆想中的被流弹击溃、粉身碎骨的现象并没有发生;
他陡然睁开双眼,神情惊愕。
只见黎止将星舰操纵到了极致,穿插在凌乱的弹/火之中,两手在光屏上飞速敲编撰着一条又一条指令。
穿梭在火光之中,一切都仿佛那么盛大浪漫,但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最后一道指令彻底下达后,从星舰的数个炮筒中发射出无数流光,一声又一声的炸响和轰鸣声在星舰外响起,而舰身就穿梭在爆/炸的云雾之中。
直到星舰从火光中穿插而出后,身后四周的巨响声已经逐渐被甩在了身后。
蒲岩武猛然从主控室中出去,才过道中的透明挡板处向着后方看去。
只见视野之中,一架被炸毁在星系长河中的战斗舰正在燃烧着自己最后的余光,破散的甲片像是宇宙中的星陨,带着刺眼的火光慢慢坠落在深渊之中。
而另外一架的驾驶员似乎也被吓破了胆子,并没有再次追上来,逐渐消失在了蒲岩武的视线中。
他们这就算是……成功逃生了?
劫后余生的蒲岩武心中还阵阵后怕,要不是黎止力挽狂澜,恐怕现在的星舰就和那架炸毁在宇宙深渊的战斗舰一样,他们尸骨无存。
庆幸的同时,他再一次刷新了对黎止的认知。
凭借着一架客运超大型星舰,就能在两艘战斗舰的夹击下绝地反杀,足以看出黎止的御械能力有多强。
风波逐渐陷入平静后,星舰重新驶向了原定的轨道,后方舱室中的新兵们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前方主控室中的危险情况,并没有传到这些新兵们的耳朵里。
因此他们天真以为,只要摆脱了两艘战斗舰的追杀,便高枕无忧了。
很快,新兵们重新陷入沉睡和平静的消磨时光。
但少数知道主控室遮挡屏裂开的人还提着心悬,不敢放松。
他们累了乏了,或是顶不住高压时,还能去歇一歇或是和同伴轮休,但身心压力都最大的黎止,却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哪怕拥有氧气瓶和防护服,强大的气压也让她胸口发闷。
最要命的是为了赶在挡屏彻底崩溃前回到陆地,她必须操纵星舰走最近、同时也是环境最恶劣的航道。
经过一片特殊星云时,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低,冰霜从挡板破裂的缝隙开始缔结,主控室就像是一个冰窖。
黎止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被冻僵了,要不是她身体素质超出常人,恐怕根本撑不住。
……
两天之后,当这艘星舰彻底进入第十二星唯一的一处大型机场时,前来接应的人骇然发现,整面巨大的前屏已布满了裂痕。
整块挡屏上还能看清前方的区域已经不多了。
按照这种碎裂情况,星舰最多再在宇宙中飞行两个时,整块挡屏就会彻底爆开。
而直到这时,力竭的黎止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全程处于高压的状况下,哪怕已经彻底安全着陆,手指也已经僵硬钝痛,一时半会无法彻底伸直。
稍微动一动,浑身的肌肉都跟着酸涩抽搐,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宕机状态。
她隐隐约约能听到蒲岩武关怀的声音,但巨大的疲惫让她没有精力再做答复;
勉强摆摆手后,她道:“都别管我,没事……”
掀开头顶的头盔后,黎止的额和颈都早已被汗水浸润。
她近乎三天不眠,紧绷的神经松懈后便趴在身前的主控面板上,眉心紧拧,“让我休息一会儿……”
意识模糊中,有人用清凉湿润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和颈,动作非常轻柔没有让她有一丁点不适应。
但她还是微微蹙眉,眼睫抖动着想要从睡梦中苏醒。
很快,鼻尖被一股淡淡的清新香味笼罩,像是青柠酒,熟悉而好闻的味道抚平了她的焦躁不安。
她像是做了一个盛大的梦,梦中的自己躺在云端,精神和肌肉上的双重劳损也得以舒缓。
再次从梦中苏醒时,黎止发现自己躺在不算柔软的床铺上,她坐起身时才发现窗外的景物正在逐渐后退。
从身侧的一隅窗面,她能看到外面愈发荒凉的景物。
远近都是平原和不算高耸的山峰,能看到的建筑物零零散散。
她猜测自己应该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机甲之中,跟着行军的队伍在往沦陷区的方向走;
而现在他们已经接近了十二星边陲的地界,人烟稀少资源更是贫瘠得很。
休息过后,黎止的肌肉还有些僵痛,但比之刚刚下星舰时要好上太多。
她开终端一看,看到了不少人慰问的消息。
自由军团在星际中遇险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帝星,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星际盗匪如此大胆,公然在宇宙航道中阻挠、攻击帝国的正规军团。
不用黎止主动吩咐,艾克里已经在她陷入沉睡的这段时间内将此事查了个底朝天。
黎止给他回消息的时候,正好对方正在给她传输文件。
艾克里:那批人是被买断的星际盗匪,三天前就已经将身家全都移出了原来的星系,看来是早有预谋铁定要你们的命了。原来隶属的盗匪团都在马虎眼,他们早就被驱逐出去了做的事情也不归盗匪团管。不过你可以看看这些文件,都是最近皇室明里暗里的动向。
对方发来的文件中,除却一些皇室私下交接中人的动作,最主要的是议政厅在黎止等人刚刚踏上星舰后,代表皇室发布了一个声明。
是为秦权的私生子——秦周穹洗白的。
上面冠冕堂皇写了一大堆调查取证的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周穹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
附带的还有一份视频文件,上面那个被谋害成植物人的单兵父亲声泪俱下,表示多方证据下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秦周穹害的,又自己的儿子和秦周穹在军校时就是挚友,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一通骚操作之后,不信的人不少,但相信了的人也挺多。
根据艾克里查到了暗线,虽然明面上这家人还是伯爵,但皇室已经给他们家族盖上了升侯爵的章,连同次年的俸禄也直接涨了一大截。
不是卖子求荣,都没人信。
除此之外,还有秦周穹私下会面议政厅议员的照片。
多方暗线下都可以证明,秦权并没有放弃自己这个私生子;
正相反,他正在积极地为这个私生子铺路、洗白、造势,颇有要将其扶为正统的意思。
黎止冷笑一声,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也真够不要脸的。
为了升官发财,连自己谋害自己亲儿子的罪魁祸首都能作证洗白,也不知道那无辜可怜的单兵知道后会不会气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艾克里又发来一条消息:头儿你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秦周穹,秦权老头疼他比自己亲儿子还多,铁定是私生子了啊!
连艾克里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都能看出来,明秦权做的已经不是一般地明显了。
他公然用自己的权柄为私生子铺路,甚至这次遇袭也疑点重重。
不能这件事一定是皇室指示的,但至少皇室肯定是默许了的。
秦权根本不在乎——或者他已经对秦望生这个‘不听话的’、胆敢忤逆自己的儿子产生了杀心,想要借机除掉这所谓的王储。
一旦秦望生死了,就算秦周穹是私生身份被暴露,民众也不得不勉强承认他的身份。
意识到这一点后,黎止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愤怒和心疼;
情感的对象,都是秦望生。
从她查到的一些消息,她清楚知道秦望生在皇室中的生活似乎并不好,母亲早早逝去,秦权又不待见自己这个儿子,据吃了许多苦。
他能成长到今天这一步,能让自己优雅而强大、在多方都有所建树,完全是他自己辛辛苦苦获取的荣誉。
如今秦权轻轻松松就想将其抹杀,哪有这么容易?
她冷笑一声,开始给艾克里回复:
‘即然那老东西这么等不及,那就直接开始活动我们安插下去的人手吧。先不要做的太过分……’
黎止最讨厌的便是被逼迫、以及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不光彩的手段抢走。
她同样是个护犊子的人。
即然秦权这么喜欢搞动作,她不介意让对方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心知肚明,甚至还能搅动帝星的风雨。
若是秦权聪明些收敛点还还好,若是一意孤行……
黎止会让他知道:
该是自己的东西,毁了也没人能碰。
该是秦望生的东西,也没人能抢走。
……
经过一夜的快速进军,新兵们紧赶慢赶终于从十二星的中心机场,赶到了星系的最北边。
舱门开的时候,黎止从副舱走了下来,迎面碰上了正朝着这边走的秦望生,身后还跟着敖柔和利瓦森。
看到黎止恢复得差不多,秦望生眼眸亮了,“阿止,你觉得怎么样了?”
黎止看着像个摇摆尾巴的大狗勾的青年满脸担忧,道:“没事了。”
她猜测秦望生应该还不知道帝星发生的事情,若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一个名义上的外人如此之好,甚至不顾他的死活要给对方铺路,应该会很难过吧……
察觉到心里的复杂情绪,她有些烦躁。
现在黎止已经彻底将秦望生当成了自己人,或许还有一点超过正常的关注,对她来青年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好友,但她背后的秦权和皇室,却已是不死不休的敌对方。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秦望生身后的敖柔正在挤眉弄眼,吃吃闷笑;
见她看了过去,姑娘努了努嘴,“学姐,你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星舰么?”
黎止微微挑眉,怎么这丫头也开始喊自己学姐,但她隐约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敖柔压低了声音:“是殿下抱你下来的,他还一直在照顾你,我去看你的时候他还给你放松肌肉唔唔……!”
话没完,身后的利瓦森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拽着往后走。
“学姐,我们先过去了,你和殿下完话就快点过来吧。”
黎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睡梦中像是躺在棉花里并非是在做梦,而是有人一直在为自己按摩。
她难得怔忪,金色的眼瞳微微睁大,半晌耳尖慢慢浮起了红痕。
一想到自己或许在许多人的注视下,就这么被秦望生抱下了星舰,她就觉得窘迫至极,慢慢抵住了眉心试图遮掩自己的尴尬。
秦望生凑近,“阿止害羞了么?”
见黎止不答,他眼眸微弯,语气带着缱绻。
“我以前就在想,阿止经常去危险的地方和一线战场,应该会经常有疲惫和劳累的困扰吧,所以我就去专门学了按摩和穴位推拿,很知道怎么能舒缓肌肉,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所以阿止觉得……”
青年语气微顿,漂亮的眼睛轻轻眯起,像是讨赏的大猫。
“我贤惠么?”
*
话题最终是如何跳过的,敖柔不得知晓。
她远远看着跟过来的黎止和秦望生,前者的神情虽然看不清,但她能看到殿下笑眯眯跟在其后头,活像一个浑身散发着妖气的勾人妖精。
大家都觉得帝国这位殿下温顺柔和,多么得喜欢黎止将军,定然姿态卑微地位低下;
但天生感知敏感的敖柔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她数次能在笑眯眯的殿下身上感觉到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像是藏在暗处的蛇,慢慢绕着黎止的脖颈向上,在她身上叮下属于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分明殿下才是那个执掌节奏的人。
但虽然敖柔有些怕秦望生,却并不妨碍她磕cp,还很喜欢大着胆子凑近了嗑。
如今什么都没看到,她闷闷不乐,瞪了一眼身边的大高个。
“都怪你拽着我!”
等黎止二人逐渐走近,她才止了声。
从新兵所处的地方远远望去,能看到对面是一片较高的谷地,整片山谷都是扎营的帐篷,规模样式都不一样。
但那插在地下正在飘动的自由马旗帜,却无比地亮眼。
发现新兵们的踪迹后,从谷地上跑下来一群迎接的单兵,个个体态彪悍,皮肤常年在边境星系的辐射和较为恶劣的环境下,都是黑中带红。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来迎接新兵的,而是来迎接蒲岩武的。
“团长,你终于回来了!”
“蒲团长,听你遇到星际盗匪了?一群狗/娘养的东西,让老子知道是谁剥了他的皮!”
黎止默不作声地量着这些单兵,发现他们有一部分甚至称不上‘士兵’,根本就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体态有些散漫。
还有几个冲在最前面同时也叫得最响亮的,年龄都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本该是在军校中进行系统学习的时候,但他们已经上了战场。
黎止听过自由军中,有不的一批人来源于沦陷区救出的幸存者、或是父母死在虫子镰下的孩子。
正因他们的家人和家园都毁于虫族,才能带着这股强烈的杀意和恨意,在战场上勇往直前。
有几个单兵斜着眼量着新兵们,不屑撇了撇嘴。
“嗤,一群白脸儿贵公子……”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猛地揽住一名军校毕业生的肩膀,“伙计,上过一线战场没?见过真正的虫潮没?”
这单兵大汉似乎刚刚从战场中下来,大汗淋漓手上又带着泥泞,一手拍下去新兵的军衬上印上了一个手印子。
被揽住的单兵本身就是军校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哪里受过这种轻慢,带着怒火甩开了肩膀的手掌。
“拿开你的脏手!”
“还真是矜贵啊,碰一下都要死要活的,能上战场杀虫?”
一时间两边的气氛有些僵持。
蒲岩武轻呵一声,“都干什么呢,吃饱了没事干了是不是?赶紧准备准备,马上就行动!”
黎止和秦望生等人不远不近坠在队伍后头,并没有被卷入前头的争端;
但看着新兵中不少人神情愤懑,而自由军团的老兵则是抱着胸不断量,她隐约觉得不太妙。
真正见到了自由军,她才意识到这些人真的和她所带的军团兵不同。
他们自由散漫、更野蛮生长,但也有着对虫族最深挚的痛恨。
虽然气氛有些僵,但两方还是暂且消停,新兵们背着自己的行囊进入了早就给他们收拾好的住区。
往住区走时,敖柔脸上带着讪笑,压低了声音和黎止几人摆手道:“他们就是一群大老粗,其实人挺好的……”
正着,不远处的自由军忽然有人爆发出一声呵声,“柔丫头,你待在那边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敖柔身子一抖,不动声色地往利瓦森身后躲,“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从自由军中走出几个青年单兵,黎止不动声色看了眼为首之人肩上的军徽,是个少尉。
两人对上视线时,她明显能感觉到青年眼底的不善,像是带着刺。
黎止微微垂眸,“你们认识?”
敖柔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哭丧着脸声道:“学姐,这是我爷带出来的兵,算是我半个师兄……”
其实到这个程度,黎止早已猜出了敖柔的身份。
能够指挥动蒲岩武主动将人带入自由军照看,又在军团中多有熟人……
和利瓦森有些像,她的爷爷应该就是上一任已经退伍的自由军团的团长,敖赧。
没想到自己当时组个队,组到的都是些不简单的人物。
见敖柔又挪到了黎止的身后不露头,那青年少尉目光一凛,伸出手就要捉人,却被利瓦森一把挡开。
金发碧眼的青年带了些攻击性,“你没看到她不想和你走么?”
“我他妈是她哥,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瞧着事态不太对,敖柔也不敢躲了,“周师兄,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么,这些帝星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把人家当朋友不定背后怎么笑话你呢!你爷爷了让我好好照顾你,快点过来!”
看着气势汹汹像个牛犊一样的青年人,黎止微微蹙了眉。
虽然她知道边陲星的人应当不太喜欢几个主内星,但敌意如此大是她没想到的。
即便已经是5026年的今天,人人平等早已深入人心的时候,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无论是alpha、beta、omega的社会地位镌刻在基因骨血中,还是边陲星的孩子进入主内星会受到一些恶意讥讽,都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从出生起就在战火和虫灾中的边陲星人,在帝国军在边境的腐败情形暴露后,对帝星人的不喜愈发严重。
看着敖柔铁了心不愿意走,青年愤愤看了眼她身边的几人。
在其满含锐气的目光落在黎止、尤其是秦望生的脸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两个国民度极高的存在,哪怕常年待在边陲星的人也都知道。
意识到这个四人队,竟有些罕见地有三个人都是omega,他才稍稍放了心,但看向利瓦森——目光已知的唯一一个alpha的目光也就不善许多。
直到最后,敖柔也没有跟他走,而是在新兵的住区落了脚。
……
根据前线发来的战报,目前十二星的最北边城镇已彻底陷落,据雄虫甚至直接蛀空了十二星的土地,在残骸和尸体之上铸造温床。
如今那里几乎已没有活人的存在,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看到军线报告后,每一个单兵的心情都很沉重。
蒲岩武在地图上圈出另一个绯红色的区域,就在最北边的防区的临近城市;
相比前一个此处的红并不均匀,中间甚至还有一块是黄色。
他沉声道:“这是第二个沦陷区,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重中之重。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可以看到,临近城市的防线虽然被破了,但是里面有一批驻扎军——是一伙突击军。”
到突击军,不少单兵下意识朝着黎止的方向看了一眼。
现如今黎止领口上的军徽已不是二级准尉,而是少尉。
就在开会之前,蒲岩武亲自做出了让她直接跳过一级准尉、直入少尉的决定。
她驾驶着主屏破碎的星舰从星际盗匪的手中逃脱、又顶着强压和恶劣的环境行驶了两天三夜之久,可以成功拯救了一整个星舰舱室三百多人。
这个功绩足以让任何酸的、不满的人闭嘴。
因为在面临同样的险境时,几乎没人能做到黎止这个程度。
也正因如此,她已经有资格进入自由军团的军帐中,光明正大地获取最新消息。
更巧的是她身旁坐着的就是敖柔的师兄,那个一身是刺看他们很不顺眼的青年名为周长庆,此时量黎止的神情复杂。
蒲岩武接着道:“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块黄区,就是驻扎的突击军们死守下来的还算安全的区域,但最新消息传出来的时间已经是昨日的深夜,那个时候驻扎军队的弹药已经出现了缺损和断层。现在半天时间过去了,我们没法再等了。”
“你们每个人的任务应该都清楚了,各自带领好自己的队伍,按照原定计划从侧面分散着突击入城,尽快分解虫族、援助友军!”
一声令下后,军帐中的单兵们纷纷行动起来。
看着黎止走出去的背影,周长庆身边的下属声嘟囔着:“大哥你还别,这当过将军的气势就是不一样,我看着都心里发怵,不知道怎么和人家相处……”
周长庆冷笑一声:“人家也看不上咱们这些粗人,他们最好对妹客气些,否则就算是当过将军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从骨子里还是不相信这些狡猾的帝星人。
“走吧,先去喊弟兄们。”
虽然只是短短半天时间,但黎止能感觉出来,想要融入自由军团的气氛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军帐中时,那些老兵对她的态度客气而疏离,隐隐还有防备和试探,看来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想想也是,她毕竟在突击军团中待了数年,尽管两军勉强有点交集,也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回到新兵营地后,秦望生问道:“怎么,我们现在就走?”
“不急。”黎止稍稍摇头,“先把人召集起来,我要开个会。”
虽蒲岩武直接给她升了两级,但同时也把这些有些棘手的新兵直接扔给了黎止。
这些人大多数刚从各个军校毕业,心态上还不完全是士兵,没法百分百保证他们会挺听从命令。
在这样的情况下,蒲岩武就把这些人交给了自己。
好在帝国上将这个身份,是深入每一个星际人民的心里的,再加上黎止在秋招上展现了绝对的实力,在这群新兵中的威信力倒是比蒲岩武还大。
她扫视着眼前的新兵们,语气难得有些沉肃。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许有不少人都没有真正上过残酷的战场,面对虫潮会害怕、胆惧这都是正常的现象。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当逃兵。记住你们的身份和使命,上了一线你们的任务就是抗虫!”
完,黎止微微眯了眼,一股睥睨的气势和根本掩饰不住的信心,是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是经过了无数次和虫族对抗、厮杀历练出来的。
这样的她没由来得会让人信服,并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她。
“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我会将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们,让你们尽可能安全的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价值。”
当新兵们全副武装,分编在自由军中时,作为主指挥的蒲岩武惊讶地发现,这一批来时还毛毛躁躁带着未曾磨过的棱角的新兵蛋子们,此时都站在黎止的身后。
他们的目光多了几分坚毅,心底的彷徨也在这一刻有了底,在自由军中竟完全不突兀!
他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前方领军的黎止。
此时的单兵已经激活了破尘号,劲瘦的身躯被包裹在银色的甲片之下,仿佛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和潜力。
任何一个人有这样的领头者,都会充满信心。
他突然意识到,将这些新兵交给黎止,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因为她的身上有一股任何人都模仿不出的血性,她会是一把出鞘的剑,带着新兵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
边城的重灾区,此时城镇中的低矮建筑已经被虫族破坏殆尽,到处都是硝烟和断壁残垣。
远处地里的庄稼早已如蝗虫过境,被啃噬得乱七八糟。
地上布满碎石,泥泞中混着干涸的血色,整个城市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腐烂臭气,让人看不到希望。
就在外界雄虫疯狂飞舞、破坏、啃噬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满脸都是鼻涕和泪水。
他不是惶恐,而是怨恨。
在这个躲无可躲的即将彻底沦陷的城区,他们一家三口还没来得及跟着军队躲进最后的防护区,就被乱象冲散。
女儿不知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但妻子就死在他的眼前,被虫子生生吞噬。
那种令人绝望的血腥场面,这辈子都会深深铭刻在他的骨血中。
男人不想死,他还想找到自己的女儿,那是他和妻子恩爱的结晶、是他的珍宝;
她还那么,一定躲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
眼泪和口水浸湿了他的拳头,他死命忍住,躲在一个巷子塌陷的死角不敢出声。
可就算如此,死神也不会放过他。
一只结构如水晶球的巨大复眼突然出现在塌陷的缝隙处,来回转动着盯着缝隙里的男人,无数晶面体映衬着男人恐惧的扭曲面孔。
是虫。
谁来救救他?!!
塌陷处开始被撞击、被震地发抖,虫子兴奋的鸣声让人头皮发麻,不断深入试图抓挠的锋利虫足更是无比恐怖。
他惊恐嘶吼着,就在这时,挤在塌陷缝隙的虫子忽然被掀飞出去。
外头传来阵阵虫子挣扎的嘶鸣声,隔着那层缝隙,男人紧缩的瞳孔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被一袭银色机甲包裹着身躯,恰逢一道从巷口射入的阳光在她银白色的脊背上,机甲仿佛散发着圣光。
是救世主……来拯救他了么?
作者有话要:晚上还有一更,这几天家里有事,我晚上很晚才到家,不过更新肯定是会的(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