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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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一部精良的机器, 每个螺丝钉都有自己的位置,少一个都不行, 而世界就像是这样一部巨大的机器,神就如同机器里面的发动机,不可或缺,但是也不会有第二个。

    莫染抬起了手,空气中还在不断洋洋洒洒飘荡下来的金色粉末正一点一滴的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她的耳边听着拉丁静静的解释,从刚才开始级一直处于浮躁而激动的心情也渐渐的开始平复了下来。

    无论是武神还是拉丁都不断的在重申,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位神, 所以,当旧神消失之后,就必须有一位新神来接替他。

    那个消失的少年或许真的是神,但是他消失的这件事也是真的。

    “所以, 我就是那位新神?”莫染并不愿意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情况,但是事实上,事情就是变成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是的, 至高的神, 现在您就是神。”拉丁又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匍匐敬拜行礼, 显得异常的温顺和恭谦。

    莫染则是安静的看着拉丁的身影, 她开始让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面不断的琢磨和思考这个事情。

    莫染这个人, 最大的优点是坚韧不拔的心智,她只要认定的事情, 不论在半路上出现什么样的诱惑,她都不会被吸引,这也是为什么就算是上一世, 她愿意身心俱焚也不要走向明月臣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世,就算是有无数带领亡者走向最强者的机会,她依旧执着于让这个种族繁衍的原因。

    对于她现在而言,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是她一直以来的意愿,这样的意愿并不会因为她的身份改变会有任何的改变,哪怕是她现在成为了神,也绝对不会改变。

    只是,这个意外来得真的太突然了,让她完全没有一点准备,她甚至对于这个意外没有一点点的概念,这个意外竟然就如此的降临了,所以,她需要时间来想一想,再想一想。

    不过,在此之前,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桑和明月臣呢?”莫染将自己的心思往一边放了放,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

    她是亲眼看见了旧神的消失,虽然她没有看见当时在自己背后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还记得桑最后的话,心中不由的十分忐忑,难道他们两个人也随着旧神一起消失了吗?

    “旧神时代的东西,都会随着旧神消失而消失。”拉丁的声音十分平静,而是平静中却透着一股子让莫染感觉到心惊肉跳的冷酷。

    “他们不是东西,他们是人。”莫染安静的看着拉丁十分认真的纠正。

    拉丁缓缓的抬起了半张面孔,依旧不敢直视她,但是他十分聪明的立刻改了口:“在神界里面,旧神时代的人和事都会随着旧神崩塌,消失不见。”

    消失了?

    莫染听到拉丁的话,只觉得从耳朵到脑子里面都是嗡嗡的?她的一颗心仿佛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难以言喻的悲伤一下子就化作了浓郁的怒火就朝着跪在了面前的拉丁喷了出来。

    “那么你怎么还在?”

    拉丁微微愣了一下,随后飞快的就开口回答,他的速度之快,以至于莫染都没有发现到他对于这个问题的迟疑:“我本来就属于神,是属于新神的,自然,我是在的。”

    莫染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她盯着拉丁几秒钟后才一字一顿的:“他们一个是我的朋友……”到了这里她顿了很长时间,才又开口:“一个是我的爱人。”

    其实再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就连莫染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如何的颤抖,她只是知道那一直以来蜷缩在内心深处的一些不能够放在阳光下的东西似乎随着她的坦诚而迅速的滋生开了。

    就像是一杆竹子,在前面漫长的岁月中,它只是不停的朝着下面扎根,扎根,在扎根,而在土地上面的永远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瘦弱,可是,当那根系扎得足够的深,只要有机会露在了阳光之下,它就以所有人都惊讶的速度飞快的扩张着,飞快的成长着,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已经绿荫泛滥,郁郁苍苍。

    有些东西,

    她不由得再一次重复了一次:“他们一个是我的朋友,一个是我的爱人,怎么就属于了旧神呢?他们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新神的……”

    “所以,他们在哪里?”

    拉丁并没有动,可是,在莫染的声音刚刚落下,她就已经看见了在刚刚她站立的位置上,桑和明月臣就出现了。

    莫染有些诧异的看着两个人,她以为会花费一些功夫才能够从拉丁那里得到两个人的下落,却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容易,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由得看了拉丁一眼,而拉丁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却连连的摇头,他:“这并不是我做的。”

    飞快的走到了两个人的身边,莫染却发现无论是桑还是明月臣都陷入了一种无法唤醒的沉睡之中,她猛地站起来,朝着拉丁看过去,拉丁把头摇得更加的厉害了,他对着莫染连连:“至高的神,这些真的不是我做的。”

    莫染的眉毛朝着拉丁微微的扬了起来,看得出来,莫染一点都不相信拉丁的争辩。

    拉丁只能摆摆手,一边摆手一边着:“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神承认,旧神的共同存在的人和事都会出现……”

    莫染听了这话不由得来了精神,她看着拉丁,急促的问:“那旧神呢?”

    拉丁又摇头:“旧神不会。当新神出现的时候,旧神就彻底消失了。”

    莫染眼中泛起的希望之光在听到了拉丁的话之后渐渐的消失了,最终她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才又问:“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拉丁摇摇头:“人是不能呆在这里的,这是神的领土,不是这些罪人能够呆的地方。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是吗?”莫染还是安静的看着明月臣和桑,脑子里面却在不断的翻滚着拉丁刚

    她并不想成为神,可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神,如果她想要从这个身份中,那么势必她要先知道神是什么,神能做什么。

    起来多么的矛盾,她不想成为神,可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必须要先做好一个神。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还是他们吗?”莫染认真的分析着自己现在获得的所有的信息。

    和旧神同时存在的人和事,或者是所有的东西,都会随着旧神的消失而消失,只有被新神承认的东西和事情才会重新存在。

    也就是,除了旧神之外,所有东西都在,它们或许就存在于在这个世界的每一粒的金色粉尘之中,如果新的神祇没有承认它们的话,它们就一直是这种微尘的状态,但是,只要新的神祇想起了它们,它们就出现,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如果新的神祇一直想不起某些事情或者某些曾经存在的人的话,那么就等于它们永远的消失了。

    可是,那些被新的神祇承认而存在的东西就真的还是原来的吗?

    莫染并不确认。

    她隐隐的感觉到这个神界更迭交替很像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旧神的逝去,逝去的那些东西在随着被新的神祇唤醒过来的,还是他们吗?

    只怕不是了吧。

    正是因为这样,莫染开始有些惶恐,她从来没有像是现在一样惶恐过。

    如果,那些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朋友,还有那曾经深爱过他,她也深爱过的明月臣已经随着旧神完全的逝去了,就算现在被唤醒的他们,还是曾经的他们吗?

    在他们的生命中还会记得那个曾经的莫染吗?

    还是在他们的生命中从此只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曾经的纠纠葛葛。

    这是多么让人感到悲伤的事情。

    “当然,他们还是他们。”拉丁确认的点点头,不过随后他又缓缓开口:“但是……”

    莫染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最讨厌什么词汇的话,那肯定就是“但是”这个词了,这个词只要出现,无论在此之前有多少的美好和愉悦

    “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将不在记得关于至高神您的一切。”拉丁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就好像是在讨论一本枯燥的课本上的内容一般:“他们今后的人生中不会有关于您的记忆。”

    果然如此,她猜的不错。

    可是,就算已经曾经猜到了这一切,就算是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莫染还是忍不住感觉到自己的心中空洞了一块,呼呼的有风吹过。

    莫染垂着眼睛,安静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明月臣,好像从她重生之后她就没有像是现在这样看过明月臣,特别是在知道他也重生之后,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剑拔弩张,或者就是横眉冷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平静?

    人,便是这样,在还能够拥有的时候,总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甚至对于对方的存在都深恶痛疾,可是,一旦知道马上就要失去的时候,却又后悔的不得了,总感觉到以前不够珍惜,甚至连好好的话都没有做到。

    莫染不由得想起来在那个副本中上一世的情况,在失去了自己之后,明月臣的生命中发生过什么呢?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认真的想想看,似乎又只是做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就是想她。

    他收集各种漂亮的东西,只是为了想她,他搜寻各种亡者的痕迹,只是为了想她,他搭建雄浑华丽的宫殿,只是为了想她,他义无反顾的来到旧神的面前,也只是为了想她。

    莫染忽然之间感觉到内心中划过了一种酸涩的感觉,那是属于明月臣对于她的各种渴望带来的后遗症,仿佛他们来得也太迟了一些,而这种后遗症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的在她的身体里面扩散开来。

    她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过另外一个人的希望,也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过另外一个人漫长和无法上岸的绝望,仿佛在漫长的岁月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回忆,可是就连这些回忆也在时间不断的洗刷中渐渐消失。

    可是,在那个时候的她呢?

    她大概

    想到这里,她感觉大自己左边胸口上的那个洞被开得越发大了起来,冰冷的风一点点滑过那破洞上的每条裂痕,留下了细碎的冰凉和疼痛,它们一点点的汇集,一点点的凝聚,最终形成了规模巨大的遗憾,张开了大口,显然就要将莫染一口吞噬。

    如果,遗忘是必然的,那么明月臣的记忆中生命中缺少了自己之后会有些别的什么呢?

    莫染认真的思考着,可是却忽然发现,她根本想象不到,她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莫名的悲哀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明月臣冰冷的手,那修长的,长着薄茧的手,曾经握过凌厉的战刀,曾经血战沙场,曾经温柔的抚摸过她的面庞,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丝的活力。

    有那么一瞬间,莫染甚至想要将他永远的留下来,可是,这个年欧刚刚的冒出来就被莫染无情的否认了,她不能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自私的对待每一个人,她可以算计每个人,它可以做一个冷酷的人,但是,面对明月臣她不能够。

    在对方给予了她巨大的温暖和爱之后,莫染觉得自己正在被这种温暖和爱支撑起来,用这种温暖和爱度过每一个难以度过的沟壑。

    如果被遗忘这件事是注定不能改变的,那么莫染希望回报给明月臣的就是这种遗忘。

    她希望明月臣的生命中没有她,那样,他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仅仅只是记住自己,只是回忆自己,他的生命中应该有属于其他的东西。

    如果明月臣曾经的记忆给了莫染现在站在这里的力量,那么莫染希望明月臣在以后的日子里忘记自己。

    “为什么他们会忘记我?”

    “因为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和人的交往对于神来是对于神生命的亵渎,可是神也是怜悯的,神绝对不会伤害这些性命,只会让他们遗忘对于神的亵渎。”

    拉丁的解释听起来十分符合情理,可是垂着眼

    拉丁垂下了头颅,背脊上隆起来了尖锐的肩胛骨,他不再多一个字。

    “真是骄傲啊……”莫染站了起来,她负手面对着那扇门:“这扇门外面是什么?是他们的世界吗?”

    “是的。”

    “所以,开这扇门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莫染看着那扇门,目光渐渐的跟着沉了下来。

    “不,至高的神,您是属于神界的,那里不是你的世界,更不是你原来的世界。”拉丁到了这里顿了一下,他站直了脊背,拍动了一下翅膀,飞到了莫染的身边,安静的看着那扇门,用一种十分肯定却不容辩驳的声音:“神,永远只属于神界。”

    莫染侧过了半张脸看了拉丁一眼,毫不客气的提了提嘴角,再次嘲讽:“真的是太骄傲了。”

    言罢,她不再多话,再次弯下腰去,首先将桑扶了起来,背着他朝着那扇巨大的门边走去,拉丁想飞上前去帮忙,她却冷冷的喝止:“就站在那里等着,不需要你的帮忙。”

    拉丁立刻顺服的退了下去,只是回到了原地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莫染,看着这位新晋的神祇,明明可以动动手指就能将这两个人送出神界,可却一定更要自己亲力亲为,他多少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这位新神沉重又坚定的脚步,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有了一些不一样。

    在拉丁的胸口里面似乎有什么跳动了起来,对于拉丁来,这已经有千万年没有感受过这种特殊的跳动了,他缓缓的低下头去,朝着自己的胸口看去,却惊诧的发现,在那原本洁白通透的骨殖中间似乎有些金色的痕迹。

    这些痕迹看起来那么模糊不清,可是却又让他激动不已,它们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久远到让拉丁感觉有些陌生的痕迹。

    似乎是……心脏。

    拉丁注视着那个已经渐渐出现的痕迹,一种崭新的甚至可以是陌生的情绪在那痕迹中被充斥了起来,甚至炫动了起来

    可是,同时让拉丁感觉到的是,带来这种改变的似乎是面前这一位新的神祇。

    抬起手捂住了骨殖下面的心脏,拉丁抬起了头再次朝着那一位正背着人朝着时空之门走去的新神祇看去,目光极度的复杂。

    莫染想过,自己能和桑好好告别,想来也能认真的跟明月臣告别,可是真正的当她将明月臣背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坚强。

    当她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明月臣要分别的时候,她内心的震颤就越发的剧烈。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爱她,再也不会有人恨她,甚至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就像是那位一直被她成为“年轻人”的旧神,她甚至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从此以后,这也是她的岁月吗?

    沉重门开了,露出了一片白色的刺眼的光,莫染握着明月臣的手,用力的握着,想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属于自己最后的痕迹。

    明月臣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在那扇门被开了之后,那白色的光就充满了巨大的吸力,它将明月臣那本来无力的身体浮起来,让他整个人直立着面对着莫染,如果不是他的双眼这样闭着,莫染几乎以为他会再次活过来,看着自己,像平时一样的微笑。

    “至高的神,他必须要离开了,他不属于的神,继续呆下去,会消失的。”站在门边的武神忽然开口提醒一直拉着明月臣的莫染。

    莫染微微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本来明月臣的轮廓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虚空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真的会消失。

    她的内心忍不住大骇,下意识松开了手,可是,随后又反应过来一般,想要去拉明月臣,但是没想到,在她松开手的一瞬间,明月臣的手就距离她越来越远,不过眨眼之后,想要再去抓他,却再也摸不到边界了。

    一时之间,莫染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中到底浮出了什么样的感觉,莫名的虚妄将她包围,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从白光中渐渐消失的明月臣,脑子里面翻滚过的只有一件事。

    幸好,幸

    只是啊……

    世界上有些事,就算是你认真的做过,你用力的铭记过,等到失去的那一刻还是会感觉到怎么都做得太少了。

    就像是夏天鸣叫过的蝉,就像是秋天抖落枝头的桂,就像是在冬天洋洋散散绚丽过的雪,到了要跌落,要消失,要死亡的那一刻,恨不得一切在重来……

    白光包裹着明月臣终于从莫染的眼前消失。

    随着合起来的那一扇巨大的门,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她的面颊滑落下来,重重的低落在消失的时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