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共生关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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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 失去“畏”的奴良陆生,在半妖之里遇到了猫崽子,那时候五条久也是咒力缺乏的状态。

    他会出现在那里, 一定是和那个地方存在某种联系。

    奴良陆生敏感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等等, 你问这个干什么, 久怎么了?”

    “没什么。”五条少爷虽然脸皮厚, 但也不可能好意思把自己做的那点破事到处乱,只含糊地敷衍过去,“废话少……算了,你就这个‘半妖之里’在哪吧!我自己去看。”

    对面的人坐直身体,眼神变了。

    “虽然没有喝妖铭酒,但是我一直把久当做奴良组的一员。”奴良陆生认真道,“还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奴良组三代目的身份,我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我的同伴。”

    气氛忽然严肃起来。

    五条悟顿了顿,没话。

    ……是这样吗。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他, 走神的想。

    原来,久的世界里——

    早就不是只有他存在了。

    忽然,一个念头击中了他。

    是选择啊。

    虽然有很多选择, 但是。

    五条久仍然, 选择把他当做自己的全世界。

    猫崽子心地跟在他身后,一直、一直。

    在等着他回头。

    回头看他一眼。

    五条少爷面无表情,蜷起手指,又松开。

    自尊也好,面子也罢。

    都他妈算是什么狗屁啊。

    “好吧。”五条悟喝了口可乐,移开视线, “事情是这样的。”

    听五条悟讲完全过程,奴良陆生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只知道,我遇到久的那片湖,能够让人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五条悟,“想见的人?”

    “是的。”他肯定道,“我刚到那里的时候,基本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恍惚的时候,看到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所以后来我了解过,那片湖是结界的中心点,只要站在那棵树下,就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他顿了顿,继续道,“无论生死。”

    奴良陆生摇摇头,“但是,关于久为什么会出现在半妖之里,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五条悟问,“带我去一趟?”

    “你没办法进去的。”他无奈道,“在半妖之里诞生的半妖都有特殊的‘信物’,没有信物的话,谁也进不去。”

    “信物?”五条悟脱口而出,“你见过吗?长什么样?伪造一个?”

    奴良陆生:“……”

    思路清奇。

    这年头的人类怎么了,为什么比妖怪还缺乏作为人的道德和常识??

    “伪造不了。”他无语道,“是由个体的‘畏’凝结成的晶体,每个人都不一样。”

    “具体的我回去帮你再问一下,不过,你的情况……我觉得,倒是和我听过的另外一个传言很像,你要不要试试?”

    五条悟:“什么?”

    奴良陆生:“双生子的诅咒。”

    双子是不祥的象征。

    双生的孩子,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对方的情绪、共享对方的力量、分享对方的视野。

    以及,分担死亡。

    只要双子里的一个还活着……

    “我看看。”他翻了翻手机,“一开始是网络上的都市传,但是传播的范围广了之后,就会产生‘畏’,从而得到改变现实的力量,”

    “找到了!”

    奴良陆生站起来,把屏幕举到五条悟的面前。

    五条悟念出声,“满月之时,与君共眠,唇齿相……接??”

    奴良陆生:“……呃。”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这个……抱歉,我也忘了最后是这样的,我先回去帮你问半妖之里的——”

    五条悟忽然站起来,断他。

    “今天是几号?”

    奴良陆生:“五月二十五?”

    “不。”五条悟冷静道,“我是问,旧历*几号?”

    奴良陆生翻开手机,“呃,四月十五……”

    旧历十五,月满转缺。

    今晚,就是满月之时。

    “好的。”五条悟端起餐盘,转身离开,故作冷静道,“我回去试试。”

    完,非常潇洒的转身离开。

    干脆利落、果断决绝。

    充满了大人的游刃有余,非常酷炫,非常帅气。

    一点也不僵硬。

    一点也不紧张。

    ……不过。

    奴良陆生:“……”

    哥,你知道自己同手同脚了吗??

    -

    亲吻。

    虽然五条少爷天下第一无敌又很帅,但是,有件事必须承认。

    他的初吻还在。

    就,怪纯情的。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谈完话,惯例去五条久的那里查房,记录他的生命体征。

    走到房间门口,余光瞥见拉着窗帘关着灯,点起点点烛光。

    哦,是蜡烛。

    她淡定地想。

    嗯——

    她瞳孔一缩。

    蜡烛???

    家入硝子迅速后退回去,推开病房的门。

    五条悟顶着一身的彩带,正踩着床往窗户上贴花边。

    视线相接,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五条悟:诶?

    家入硝子:……诶毛线啊你诶!?!

    拥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同窗是什么体验?

    硝子:谢邀,每天都想人,惊吓大于惊喜。

    五条悟嘟嘟囔囔,“我只是想布置点气氛出来嘛……”

    “气氛你个大头鬼啊,病房要什么气氛,而且你准备这些是想干什么??”

    家入硝子往后一指,后面一地的玫瑰花、彩带、蜡烛和……铁皮。

    为什么,还有铁皮!?

    要铁皮来干什么!?

    五条悟视线游移,“没……没什么啊。”

    “就……就是玩一下。”

    信他个大头鬼。

    随便破坏病房陈设的五条少爷被家入硝子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房间,同时扔出去的还有他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家入硝子站在病房门口,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

    “久这边是我负责,想进来跟我报告,未经允许禁止出入。”

    她嫌弃地点起一根烟,“如果真的闲着没事,就滚回宿舍睡觉。”

    她耸耸肩。

    “反正,你和夏油没一个人用那张床。”

    五条悟怔了一下,“硝子……”

    家入硝子:“别误会,我只是受不了——”

    “硝子。”五条悟认真地断她。

    “病房不能抽烟。”

    家入硝子:“……”

    她面无表情地把烟掐灭。

    “滚,就现在!”

    家入硝子并不觉得自己能拦住五条悟。

    所以她立刻电话通知了夏油杰。

    家入硝子:“五条要把病房布置成泰坦尼克号。”

    夏油杰:“……哈??”

    于是,当五条少爷扛着第二波的软装绕过硝子的看守,试图从窗户进入的时候,窗户噌一声——自己开了。

    五条悟一个没扶住,差点摔下去,还是用无下限才稳住。

    窗户后面,夏油杰两手抱胸,摆出一张臭脸,一字一顿道。

    “您、有、事、吗?”

    五条悟:“……”

    他们俩已经好几天没讲话了。

    不清是谁在生谁的气,还是都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心情烦闷,实在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

    总而言之,忽然这么一搭腔,居然也不知道该点什么。

    五条悟啧一声,“要你管。”

    夏油杰冷笑,“不管你你能上天。”

    五条悟:“上天怎么了?视野大攻击范围广,有的人想上天还上不去呢!”

    夏油杰:“爱怎么上怎么上,等你摔下来别找我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杰是爱哭鬼,略略略。”

    “悟。”夏油杰忽然道,“如果久醒不过来——”

    “不可能。”五条悟斩钉截铁地断他,“杰,追到地狱,我也会把久找回来。”

    夏油杰抬起头,视线相接。

    五条悟直迎着他的视线。

    这几天沉重的气氛,好像忽然就轻松了一点。

    “哦。”夏油杰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那个,泰坦尼克号。”

    “一个人装不好吧。”

    家入硝子本来是叫夏油杰来帮忙拦住五条悟,结果一个没留神,这两个人一起搞起来了!

    她站在病房门口,嘴角抽搐,思考自己是装作不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还是装作不认识。

    五条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硝子!”

    五条少爷直接关上门,把人拉进门里。

    “来来来,帮个忙!”

    家入硝子:……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怀疑人生,“这样会被辅助监督骂的吧?”

    擅自改造高专的病房,还改的这么离谱。

    家入硝子看着墙上挂的北欧风格水手游泳圈,无语凝噎。

    ……你别。

    五条悟的审美,居然还真的有点好看。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道。

    “那就等他发现再!”

    五条悟不止带了装饰品过来。

    “好怀念啊。”夏油杰拎起那个陈旧的五十音发声器,“这是久还不会话那时候用的吧。”

    他的目光谴责的投向五条悟,“为了纠正他脏话真是费了好大劲……”

    “脏话是人类语言艺术的巅峰。”五条少爷一本正经,“你不知道有些人学一门外语,首先学的就是脏话吗?”

    家入硝子:“??为什么?”

    五条悟摊开手,“不然,大街上有人骂你你都听不懂啊!”

    夏油杰&家入硝子:“……”

    什么歪理啊。

    家入硝子默默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辛苦你了。

    久跟着这家伙还没有长歪,真是太不容易了。

    夏油杰:摊手.jpg

    五条悟把毯子折起来,放在床边,又去安置其他的物件,家入硝子的视线落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上,“这是什——”

    “我的。”五条悟抢过来,藏在身后,“这是我的。”

    家入硝子:“……哦。”

    至于吗。

    吃过晚饭,五条悟就把家入硝子和夏油杰赶出去,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月亮升起来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白色浅纱的窗帘被风吹起,银辉洒在窗台,像闪光的亮片。

    房间里安静下来。

    五条悟破天荒的有点紧张。

    ——不可能。

    五条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可能担心区区的初吻。

    气氛已经准备到位,冷冰冰的病房太吓人,所以还给久准备了他熟悉的东西,摆件都是从家里带过来,铺的毯子是他最喜欢的鸡图案,只要等他醒过来,房间里都是熟悉的气味。

    准备做了百分百。

    五条悟掏出那袋糊成一团的饼干,放在床头。

    一切都已经就位。

    时钟敲到十二点,水晶棺的盖子被开,长发公主自己爬出了城堡,王子见到睡美人,越过开满蔷薇的荆棘丛——即将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吻。

    这个字绕在他的喉咙,像祭典上的苹果糖,又粘又甜。

    魔法时刻到。

    五条少爷站起来,俯身轻轻的、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十分钟过去。

    三十分钟过去。

    一个时。

    床上的孩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有尚未愈合的那些伤痕,像刀子,一刀一刀刺进心脏,明晃晃的刺眼。

    五条悟心沉下来。

    没有。

    久还是没有醒。

    -

    空气安静的怕。

    五条悟低下头,闭上眼。

    其实,他知道的。

    他早就该习惯了。

    这五天里,他不知道多少次尝到这种挫败感,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好像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好像他什么都挽回不了。

    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安静到就连床上人的呼吸,都好像要消失不见。

    死。

    这个字再次闪进他的脑海。

    呼吸加速,手心出汗。

    他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如果久就这么死了怎么办?

    如果久再也醒不过来怎么办?

    如果……

    从出事开始,五条悟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积极的去面对。

    可是这一刻,就像高大的洪堤上钻出的蚁穴,负面情绪潮水般涌来,崩坏决堤。

    为什么。

    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吗。

    是久生他的气了吗。

    那他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五条悟攥住病床的栏杆,钢铁如豆腐般轻易破碎变形,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渗出,他置若罔闻,好像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他低下头,垂下的白发遮住脸,也遮住表情。

    如果他认错就能让事情变好,他宁愿道歉一千遍、一万遍。

    只要久能醒过来。

    只要久能回来。

    可是。

    五条悟自暴自弃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余光扫过床头的那包饼干。

    其实,他几乎不能理解,孩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包饼干。

    就算不舒服也要做,就算跳进河里也要拿回来。

    他不能明白,但是,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一件事。

    他明不明白,理不理解,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久想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想知道——五条久到底想做什么。

    泡了水又捞出来,放了好几天,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还散发着不妙的气味。

    五条悟一手把饼干捞过来,沉默的、郑重的,一点一点把外包装拆开。

    然后,一口一口,认真的咽进喉咙里。

    他想好好的,去接受这份被他忽视过的心意。

    忽然,他咬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猝不及防的咳了两下,五条悟一手捂着脖子,呸呸两声把那东西吐在手掌上。

    他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大口,顺下气来,才张开手掌。

    在他的掌心,是一块皱巴巴的厨房锡纸,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五条悟放下水杯把锡纸拨开,里面是一个晶莹的、四角星形状的晶体,还有,一张纸条。

    晶体。

    “……”

    忽然想到了什么,五条悟的心脏一跳。

    他飞快把纸条展开,因为锡纸的关系,纸条上的字没有被水糊掉,清晰的能看出是五条久的笔迹。

    【给悟,不要生气】

    五条悟翻开纸的背面,上面写着。

    【拿着这个,去半妖之里】

    ——咯噔。

    五条久想给他的……不是饼干。

    或者,不止是饼干。

    五月初夏,五条悟浑身发冷,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沉重。

    一个月前,因为妖怪的事吃醋的那个夜晚。

    【看不到我的话,悟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可能会更生气吧。】

    【那,看到我,会消气吗?】

    【也不会。】

    孩揽着他的脖子,可怜兮兮地问。

    ——那,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

    半妖之里,能让人见到想见之人的湖。

    既看得到,又看不到。

    五条悟弓起身体,用力抓住头发。

    这是,孩好好思考过,然后给出的答案。

    所以,他才这么执着于这袋饼干。

    所以,他才一定要拿到这袋饼干。

    那个漆黑的夜晚,五条久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自行车道上,不知所措。

    他摸索着走下斜坡,冰冷的河水湿身体,一点点吞噬掉仅剩的温度和理智。

    最后的,最后意识残存的时刻。

    他在想。

    ——我要回去。

    因为。

    【看不到我的话,悟会更生气的呀】

    窗户没有关,涌起的风吹过,脸上凉凉的。

    回过神来,几滴水珠湿了手上的纸片。

    顾不上眼前的模糊,五条悟捏住手里的晶体,忽然——忽然想到一件事。

    信物是由个体的畏凝结的晶体。

    那这个……这个是。

    这是属于五条久的力量!

    五条悟噌一声站起来,一手把晶体扔进嘴里,用牙碾碎,俯下身。

    唇齿相接。

    那是一个轻柔又不容反驳的吻。

    舌尖的味道甜甜的,像棉花糖。

    五条悟两手撑在孩两边,直勾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的无限长,空气中失去了任何一点的声音。

    半晌,五条久的睫毛动了动。

    孩艰难地撑开眼皮,声音干涩。

    “悟……”

    五条悟托着孩的后背,猛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手指的关节用力到泛白,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肩膀上一片温热的潮湿。

    五条久几乎动弹不得,但还是缓缓的、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

    力道轻的像空气一样,抚了抚他的后背。

    “不,哭。”

    月色正好,夜风温柔。

    安静的空气插入断续的虫鸣,还有树叶伴着晚风,摩挲的细响。

    “……屁。”

    过了很久,五条悟才抬起头,沙哑道,“老子没哭。”

    “你闭嘴。”

    初夏过去。

    夏天,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