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老师好。”……
“老……老师好。”
程落笑得不行,手机差点儿掉地上。
程忻然把手机架到桌上,唰唰翻开练习册:“老师再见!我要写作业了!”
景灼那边没动静,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程忻然浑身冷汗,赶紧把视频电话给扣了。
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她开始不情不愿地补地理作业,估计老班回来不能放过她。
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大晚上的,老班怎么跟哥在一间宿舍?
程落瞅着景灼,还在笑,眼里已经自动戴上粉色猫耳滤镜了。
画面多少有点儿涩晴。
“程忻然怎么这么怕你。”他边乐边走到景灼旁边,“搁以前的班主任她该继续。”
景灼其实没真生气,程忻然那德性他领教过太多次:“回头帮我问问那两部巨恐怖片子是什么。”
程落挺理解不了看恐怖片的乐趣所在:“恐怖片有什么好看的?”
“问你妹去。”景灼。
“她找刺激。”程落还是理解不了。
“对。”景灼,“给麻木的生活搔搔痒。”
“那可以有很多种刺激法啊,蹦极、跳伞、裸|奔、逆着猫的毛摸……”
“停。”景灼断他,“你跟我和程忻然有代沟。”
“你哪年的?”程落问。
景灼算了算:“快二十六了。”
“哟。”程落寻思了一下,“三年一代沟,还真有。”
“看你的老头风格土味视频吧。”景灼把手机搁桌上,随便找了个没看过的片子。
“别欺负人啊。”程落对这个四年代沟有点儿怀疑,“我也还二头呢。”
景灼没吭声,对着恐怖片开始哈欠。
程落凑过来看。
片头够诡异的,塑料娃娃吱吱嘎嘎,眼白比眼仁多,恐怖谷效应拉满。
背景的老旧图书翻页,图画一点点放大。
景灼扫了眼程落,出于同情提醒他:“闭眼。”
程落不信邪,专心看着屏幕,下一秒突然弹出一个娃娃头,他忍住了才没喊出来。
非常不明白这样折腾神经和心脏的意义。
程落默默坐回床上,开土味视频。
今晚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主要是拿着手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
这种表面和谐相处实则哪儿都别别扭扭一直持续到学习结束。
被陆浩阳依依不舍地送上车,景灼可算松了口气。
学校积压了一堆事儿没处理,回去忙了一个星期才堪堪恢复常态。
在六中稳下来的时候确实比在实验闲一些,毕竟六中不用和一中争市升学率第一,佛系得很。
不知不觉也在这边耗了快一个月,老太太依然是坚决回避他的状态,电话不接,去医院也找不着人。
走一步看一步,没法尽孝他也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再等一个星期,老太太还是坚持不用他照顾的话就回市里。
剩下的一个星期,别的都能将就一下,就现在住的房子是真不能再忍。
楼上的孙子再次砸裂了暖气管道。
天花板洇了一片,很快生了霉斑。
每天回家都能在屋里闻见一股淡淡的霉味儿,社畜下班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
一个破六中,附近学区房住得特别满,稍微远一点儿的房子也没靠谱的,都是老旧建筑,水平跟这里的不相上下。
同城软件上刷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景灼下楼买东西的时候想到田文龙。
“单子!”田文龙在柜台后放下他的直播事业,亲昵地喊他,“这两天怎么没见着你?”
“回日本了。”景灼。
“哇靠。”田文龙很有兴趣地看着他,“单子大哥,句日语我听听呗。”
“有干燥剂吗?”景灼问。
田世龙愣了愣,心翼翼地把他的话换了个口音和语调重复了一遍:“yu ka n tsu o chi ma?”
还挺有那味儿。
景灼拎着购物篮,跟他对视。
“啥意思啊?”田世龙又心翼翼地问。
景灼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干燥剂,吗?”
田世龙没能领悟他的拆分,还是一脸求知若渴地看着他。
“干燥剂。”景灼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方形,“除湿防潮的那种,干燥剂。”
“噢!噢噢!”田世龙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从柜台后钻出来帮他找,“我发现这个日本话和咱汉语发音很像啊!”
“世龙。”景灼看着他撅着腚翻货架,“你脑门儿上那个眼是汲取你智商的弱智转化器吗?”
“嗯?不是啊。”田世龙解释,“这叫天眼,可以让我看清社会上的人心善恶。”
“……牛逼。”
“六中附近有靠谱的房源吗?”买完东西结账,景灼向他听。
“我问问哈。”田世龙开他的兄弟群,发了条语音,“兄弟们兄弟们,有没有六中附近靠谱房源,有没有六中附近靠谱房源。”
效果出乎景灼意料,还挺一呼百应的,不过是一水儿语音回复的“没有”,口音天南海北,从广东话到东北大碴子。
“大哥,你要是没地儿住,我在城中村那边有个二层。”田世龙。
景灼婉拒了,有些惊讶:“你不动产挺多啊。”
田世龙不好意思地摸了把锅盖头:“直播挺挣钱的,自己玩着也乐呵。”
有自己的店,花销不愁,能干点儿想干的事儿,朋友还特别多,真挺让人羡慕的。
“挺好。”景灼。
从便利店出来,他突然有种居无定所的错觉。
很没安全感,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规划,但他过一天算一天,“将就”已经成了生活的常态。
活得太糙。
等老太太这事儿过去了,就回市里精致生活,也感受一下落地的踏实滋味儿。
-
周末终于能休息两天,晚上吃完饭他遛弯闲着没事儿,不抱希望地又给老太太电话,竟然破天荒通了。
但老太太态度还是那样:“我不用你管,别在这浪费时间自我感动。”
景灼让她气笑了,蹲广场边儿上看两只泰迪互日:“该回去我早回去了,别犟,跟我回市医院,县医院不行。”
“谁县医院不行!”老太太声音立马拔高,“你这是否定我整个职业生涯,否定我的人生价值!”
老太太退休前是县医院骨科科长,兢兢业业几十年,在这儿也是有名气的。
“别拽词儿了。”景灼跟她没得聊,两人都听不进对方的话,“明天我去看你。”
“别来!”老太太急了,听筒模式喊出来免提的效果,“我回家了,不在医院!”
老太太经常不耐烦,但一般只是冷淡和嫌弃,很少这样朝他发脾气,景灼觉得蹊跷。
周一晚上,他没招呼直奔医院,在住院部一扇半掩的病房门后看到了老太太。
病房是单间,消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定期染黑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不见银丝。
明明是肝炎却挂的消化内科,景灼拿起她的病历要看,被一把扯走了。
呼叫器响,进来的护士是上了年纪的,认识老太太:“黄科长。”
“把他弄出去。”黄秀茂松开呼叫器按钮,指着景灼。
护士以为是来找麻烦的,盯着景灼:“只有朋友家属可以探病,请你出去。”
“……我是她孙子。”景灼叹了口气,“差不多行了。”
“你是我孙子吗?你都没叫过我奶奶。”黄秀茂冷笑一声。
护士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拿起病历悄悄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病房安静下来,景灼拖了一个凳子坐到床边:“奶。”
老太太眉毛差点儿扬进头发里。
“别犟,去市医院,我也好照顾你,现在不是讲情怀的时候。”景灼盯着她的脸,恍然间已经一年多没见了,老太太脸色是病恹恹的蜡黄。
黄秀茂的惊讶转瞬即逝,别过头:“人挪活树挪死,人老了跟树一样,挪窝就没。”
“这边我住了七十多年,你爷你爸都在这边,我的根就在这儿,得陪着他俩。”
景灼没吭声,他没见过他爷,对老爸也没印象,就每年过年陪老太太去扫墓时能摸摸两方坟头。
黄秀茂把景灼送到市里上学,自己几乎没去过城里,固执地守在县城。
安慰的话他不出,陪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出院?”
“月底。”黄秀茂,“就一肝炎,很快就好了,不用人陪床。”
气氛难得祖慈孙孝,景灼语气软下来:“真不去市医院?”
“唉呀肝炎在哪看不一样!”黄秀茂破气氛,“这边医生我都认识,跟这儿熟,市医院能让我多活五十年怎么!”
“你……”
“滚回去。”黄秀茂又按呼叫器,撒泼,一点儿前科长的风度也没有,“来人!有人扰病患休息!”
门很快开了,景灼循声看过去,当场愣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哟。”
进来的医生一手揣兜一手搭在门把上,也愣了。
这泼天狗血,一盆接一盆的。
景灼怀疑老天爷在他头顶上开了个屠狗场。
“程,把他提溜出去。”黄秀茂指挥。
程落看看黄秀茂又看看景灼:“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景灼反问,“你不是外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