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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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娘有两个儿子,一个早夭,一个痴傻。

    她知道这是报应,她曾在哺乳期服用药物,企图通过毒奶来害婴儿。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油尽灯枯。

    李承昀过来的时候,乳娘几乎已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李荣俯身在床边:“乳娘,王爷来了。”

    “王爷……”乳娘努力睁着眼睛想看清楚李承昀的模样。

    “乳娘。”李承昀近前。

    “王爷,当年宣威侯府的齐绍明把我介绍给公主,公主让我做了您的乳娘。那个时候,齐绍明让我服了药,我的奶是有毒的。”

    乳娘大口喘气,连话都极为费力。

    “所幸老天有眼,王爷好好的,没有被我害死。等到了地底下,我就去找将军磕头谢罪。”

    完这句,乳娘咽了气。

    李承昀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逐渐失去焦距,默不作声的回到了王府。

    李荣帮忙处理了乳娘的身后事,将这些告知李福。

    老管家浅浅的笑着,眼底的神色略显复杂,有悲伤,也有恨意。

    他自言自语般的:“咱们家二爷,威风凛凛的将军,为了救儿子连性命都甘愿搭了进去。王爷有意北征,是时候让他知道这一切了。”

    李荣不解的问:“福伯,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王爷真相,要绕这么个圈子呢?”

    “因为我答应过二爷,不能对王爷。”李东逸愿意为李承昀默默付出,可他们这些家仆却不愿意让实情蒙尘。

    “我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更不代表王爷不能自个儿查出来。”

    李荣叹了口气,“若是让王爷知道我是故意引他去见乳娘的,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我。”

    “咱们只是想让王爷对幼年之事知情而已。王爷心善,顶多训斥几句,不会罚你的。”他们就没见李承昀严惩过下人。

    两人似乎都想到了这一点,异口同声的轻叹。

    另一边,李承昀将乳娘的话告诉了罗丞瑜。

    罗丞瑜想到乳娘两个儿子的情况,不由的一阵恐慌,“承昀,派人把了因大师请来吧。”

    李承昀握住罗丞瑜的手,温声道:“我身体健康的很,况且在西南那会儿,大师为我解蛊后数次号脉,我身体无恙。”

    罗丞瑜抿着嘴沉默了会儿,而后问道:“齐绍明已经得到报应,乳娘为什么还要在临终前告诉你这件事?”

    “就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李承昀不确定的。

    罗丞瑜却是蹙眉道:“如果是我,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因为告诉你,只会给你增添烦恼。”

    李承昀想了想,道:“我倒不这么认为,知道总比被瞒着要好。”

    罗丞瑜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道:“齐绍明已经被流放,咱们不要想这事了。”

    “嗯。”

    这边,两口算不再提起此事。

    另一边,萧淑华也收到了消息。

    她终于知道了当年齐绍明通过乳母害李承昀之事,蓦地想起了自己初为人母时的情形。

    她虽然和李东逸没有感情,但她对他们的孩子并非从一开始就冷漠和厌恶的。

    她也曾期盼过那个孩子的到来,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当年,李东逸二话不的赶走乳娘,甚至让那个叫谷南的外室照顾李承昀。李承昀渐渐的也不再与她亲昵,甚至几乎把那个外室当娘,她便也渐渐的疏离了这只白眼狼,渐生厌恶。

    她厌恶李东逸李承昀父子,厌恶外室,厌恶哥儿。

    在那段时间里,是她的旧情人齐绍明陪伴着她。

    后来,李东逸死后,她便改嫁给齐绍明,还和他有了齐贞。她尽己所能的给女儿最好的,只要这个女儿能和她贴心就行。

    直到现在,萧淑华才知道最初的根结竟是在此。她和李东逸没有感情,没有沟通,尤其李东逸还是个常年在军营,很少在家的人。

    萧淑华蹙着眉头,在屋里转来转去。

    这些年,她视儿子为耻辱,儿子视她为空气,母子隔阂早已如深渊,深不见底。

    齐贞在屋外静静的站了许久,她了解自己的母亲。

    乍一知道李承昀尚在襁褓中的时候被自己的情人所害,想到这些年对他的冷漠,想必是后悔了,愧疚了。

    只要暂时劝住她,过两天她就会忘了这份愧意。

    齐贞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片刻热度的人。

    “母亲怎么看上去如此焦虑?”齐贞缓步走了进去。

    “贞儿,你来了。”萧淑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母亲有何烦忧,可否告知女儿,女儿想为母亲分忧。”

    萧淑华顿了一顿,轻轻叹息,将事情告诉了她,一点都没顾虑那个给自己襁褓中的儿子下毒之人正是自己女儿的亲生父亲,正在受流放之苦的父亲。

    齐贞低垂着眸子,掩下眼底的情绪。“母亲是想补偿大哥吧。可是,恐怕大哥也已知道真相,想来此刻正在愤怒中。若是母亲现在就去找他,只会让大哥更加愤怒。”

    “你的意思是晚些日子再去?”

    “正是。那个时候大哥应该已经气消了,母亲去与他讲和,他应该会欣然接受,从此母慈子孝。”

    “你的有理。”萧淑华连连点头。

    齐贞心中冷笑,她的母亲,就是这样好糊弄。

    然而,就在乳娘下葬后的第二天,她的傻儿子疯疯癫癫的独自跑上大街,冲撞了常宁侯李东罡的官轿。

    常宁侯的随从上前训斥,却发现他是个傻子,便想赶走他。

    然而,这个痴傻之人却不停的念叨着:“是我害了李二爷和王爷。”

    随从不敢大意,连忙禀告常宁侯。

    常宁侯掀开轿帘一角,却发现疯疯癫癫之人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常宁侯心中疑惑,事关他二弟和李承昀,他微微犹豫,便吩咐道:“先把人带回府里。”

    很快的,常宁侯便把疯少年查了个底朝天,自然也知道了齐绍明通过乳娘谋害李承昀之事。

    常宁侯知道后,老太君也知道了,李三爷和李四爷也知道了。

    老太君愤怒至极,由长媳常宁侯夫人陪伴着进宫觐见太后。

    进宫的路上,常宁侯夫人犹豫着:“母亲,是否需要先知会一声王爷?”

    “不用。”老太君的态度很坚决,“发生了这种事,就该由我们这些长辈来为王爷讨回公道。”

    事情闹到太后面前,终是闹大了。

    围绕着萧淑华的两段婚姻,民间甚至有人悄悄的编成了话本子。

    皇帝传召李承昀,直接道:“齐绍明曾经通过奶娘给你下毒之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回皇上的话,臣知道。”

    “你有何想法?”

    “回禀皇上,奶娘已经死了,齐绍明也已得到惩罚,臣不想再追究此事。”

    “好。”皇帝点头,看着李承昀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淑华已经知错,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你们也该和解了。”

    “臣遵旨。”

    皇帝轻叹:“这不是旨意,而是作为舅舅,对外甥的关心。”

    “承昀明白。”

    李承昀太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算,常宁侯府想要更多的富贵,皇帝想要贤名,想要权势平衡。

    李承昀心想,真正一心一意为他的人唯有罗丞瑜。或许,还有另一个人,他那已经死去的父亲。

    李承昀跪安出宫,赵晋玮正在宫门外焦虑不安的等着他。赵晋玮是李承昀的心腹,也是李承昀从就认识的玩伴。

    赵晋玮一脸为难的对他道:“王爷,这两天我想起了时候的一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您。”

    “。”

    “王爷儿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天色一暗就会昏睡,有时候连白天也会昏睡,而王爷自己却不知道。”

    李承昀震惊,这是吃毒奶的后遗症?

    赵晋玮继续道:“因为晚上本来就是休息时间,你父亲巧妙的将此事瞒了起来。若非我一直跟王爷在一块玩,也不会发现此事。我还记得,李将军特意跟我,您身体不好,睡眠时间长,这事不要跟人提起,包括您。”

    李承昀愣了愣,他现在并没有这毛病,也不记得此事,“你可知我这一天黑就昏睡的毛病是何时好的?”

    “好像是在李将军过世后。”

    “我知道了。”

    回府后,李承昀让李荣叫来了李福。

    “福伯,我时候是不是有昏睡的毛病?”若有谁对李承昀儿时之事最清楚,非老管家李福莫属。

    李福顿了一顿,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的:“王爷是从哪里听来的,您从到大一直都很健康,怎会昏睡呢?”

    “福伯,你这话一点服力都没有,连你自己都觉得心虚吧。”

    “王爷在笑。”李福讪讪的笑着。

    李承昀垂下眼帘,黯然伤神的言:“最近接连翻出的都是我幼时之事,我完全没有印象,我想知道更多。”

    “王爷,您别难过,您现在已经长大了。”

    “长大后的我,却为何不能知道幼时之事?”

    “因为二爷……”李福立刻噤声。

    “我爹?”李承昀睁大了眼睛,“难道是我爹不让你们告诉我?”

    “我不能。”老管家为难不已,为难得快哭了。

    “福伯……”

    李福用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真哭了,老泪纵横。

    这是李承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管家,看上去十分悲伤和无助,不禁慌道:“福伯,您怎么哭了,我不问就是。”

    李承昀不问,李福却想告诉他了。

    “王爷,你吃了乳娘的奶,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因为您渐渐变得病弱,二爷才会查乳娘。因为没有证据,二爷心善,便只是赶走了她。”

    “所以我幼时昏睡什么的,都是真的。那么,我又是怎么被治愈的呢?”

    “二爷找了许多名医,那些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有个巫医王爷魂魄不稳。我们都他神神叨叨的,不可信。可二爷却为了您,值得一试。二爷为了王爷您,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老管家呜呜哭得伤心,为英年早逝的主子感到悲痛欲绝。

    “那时,王爷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危在旦夕,是那巫医出手让王爷暂时好起来的。二爷也曾怀疑过是巫医故意使坏,特意派人查了他,但并无发现。”

    李承昀眼神晦暗不明的盯着地面看。

    他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那个巫医叫什么,在哪里能找到他?”

    “巫医叫火树,在二爷死后,他就不见了。”

    “有派人找过他吗?”

    “找过,但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李承昀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突然问道:“萧淑华知道吗?”

    李福微怔,轻叹道:“公主并不知晓。”

    “同一屋檐下,身为亲娘,自己的孩子有这么严重的情况,她会不知?甚至府里的下人,就没有一个发现异常后告诉她?”李承昀觉得挺不可思议。

    李福道:“当时二爷请谷南来照顾王爷,公主误以为谷南是登堂入室的外室,对您和府里的事情都不闻不问。若是有下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她动辄就要骂一通。”

    李承昀微愣,轻叹了一句:“我的生身父母严重缺乏沟通啊。”

    “二爷不善言辞,又常年在军营。”

    李承昀轻轻摇头。

    李福道:“王爷,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您了。我知道您想北征鞑子,为二爷报仇。但现在您知道鞑子并非害死二爷的真凶,就不要再惦记北征之事了。”

    李承昀意味不明的轻笑:“这就是福伯的目的吧?”

    “王爷?”李福吃惊的看着他,眼底的心虚稍纵即逝。

    “福伯是为了不让我北征,才特意把这些事告诉我的吧。”

    李福顿了顿,在李承昀的目光下终究是泄气般的叹道:“让王爷看穿了。”

    另有一点,李福不想看李东逸默默付出,李承昀看破不破。“不管怎样,我爹都是死在和鞑子的战场上,我应当为他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