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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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杯酒

    薄暮时分, 天空是灰蓝色的,流云四下流窜。堰山远远伫立在夕阳余晖下, 一抹瑰丽的绯红掩映在半山腰。

    车子在路上疾驰,一排排耸立挺拔的摩登大楼被飞速甩到身后。

    半个时的车程,黑色车终于拐进一条幽深狭长的砖石巷。霞光从巷口倒灌进去,照亮一方天地,路牌清晰醒目——繁花巷。

    巷子两旁都是深灰色的老房子,统一的户型,年代久远,沧桑感扑面而来,

    比起堰山社区, 繁花巷的这些房子则更为古旧。这一带都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老建筑, 高高的屋脊, 白玉石堆砌的门廊, 每家每户都自带一个庭院。

    很多房子早已被当地政府征收,列入重点保护项目。有一些则划为旅游景点, 对外开放。

    只是有些根基深厚的人家,留下了自家老宅。

    巷子到头, 常助理及时踩下刹车, 车子停在一栋三层洋楼门前。

    他熄了火, 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往后座探一眼,轻声开口:“宋总,到了。”

    “嗯。”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听闻声响, 慢腾腾撑起眼皮,脸上明显写着疲态,“常, 你先下班吧。”

    常助理有些担忧,态度坚持,“我就在外面等您,等结束了再送您回公寓。”

    宋雁书却语气坚决,不容置喙,“你先下班。”

    完便拉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常助理没办法,只能重新点火,把车开走。

    宋雁书立在院门口摁下门铃。

    他注视着门上繁复的雕花,一圈圈花鸟图案,栩栩如生。一边看,一边耐心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门前两棵法国梧桐,枝叶葱绿蓊郁,路灯从苍穹般茂密的树顶筛下,橙黄的光束一线一线跳跃,掩着曾经的庄严。

    正值饭点,炊烟袅袅,顺着夏风融进天空。

    不知谁家还放着老唱片,咿咿呀呀婉转的调子,在一片暖黄灯下,恍惚间人好像回到了旧岁。

    宋雁书记得外公还在的时候,他也总喜欢放老唱片。翻来翻去那几首歌,一边放,一边跟着哼唱。

    老宅他有一阵子没过来了。自外公去世以后,外婆一个人就住进了惠仁疗养院。他每次只能去疗养院看望老太太。

    今个儿得了老佛爷的召见,他才过来一趟。

    老佛爷回国,一家人聚餐是少不了的。

    铃声突兀地响了几声,屋里的人匆匆跑来开门。

    院门一开,秦问人高马大杵在门口,朗声道:“哥,你总算来了,大家伙都到了,就等你了。”

    他侧开身子,“快进来!”

    秦问压低嗓音特意叮嘱宋雁书:“今晚大家伙都在,咱和气一点哈!”

    宋雁书沉凉的眼风扫射过去,“要你教我?”

    秦问:“……”

    秦问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这不是外婆她老人家在嘛,我提醒你一下。在她老人家面前,你好歹做做样子。”

    秦问不,宋雁书也算这么做。有老人在场,他哪怕心里再不痛快,他也该收敛几分。

    跨进院子,入眼就是一个巨大的方形鱼池,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成群的红鲤鱼游动。

    鱼池旁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身米色套裙,面色严肃。

    她手里端一碟鱼食,慢慢抛向水中,引得群鱼争前恐后往她跟前直钻。

    远远看到人,宋雁书不可能就此忽视。他抬步走上前,低声唤了一句:“妈。”

    秦朝霞掀动眼帘,目光短暂地转到儿子脸上,一瞬过后又快速移开,音色淡然,“进去跟外婆话吧。”

    “好。”

    母子俩大半年没见面了。如今见到也不甚热络,反而显得生疏又尴尬。

    这么些年两人永远都是这种别扭僵硬的相处模式,早已见怪不怪了。

    好在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面,不然分分钟能把人逼疯。

    秦家人都聚在客厅,男男女女,聊天的聊天,牌的牌,好不热闹。

    见到宋雁书进屋,左一句雁书,右一句雁书,个个都很热情。

    年轻的男人点头致意,逐一回应。

    姨秦朝云量他两眼,微笑道:“大半年没见,我们家雁书又变帅了。”

    秦女士如今在音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不是开演唱会,就是在开演唱会的路上,满世界演出。别宋雁书见不到她,连秦问这个亲儿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两面。

    半年不见,秦女士丰腴了不少,脸型明显圆润了,从锥子脸变成了包子脸。

    宋雁书笑了笑,“姨也越来越漂亮了。看来姨父把您照顾得很好。”

    秦朝云的三婚丈夫傅沛源就站在一旁。她甜蜜地挽住丈夫的手,语气自豪,“傅老师厨艺可好了,天天变着花样给我烧好吃的。”

    傅沛源揉揉妻子柔软的发顶,态度宠溺,“不是我厨艺好,是我们家朝云好点呀!”

    傅沛源比秦朝云大了一轮。按年纪宋雁书都可以叫爷爷了,如今却成了他姨父。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愣是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撒了把狗粮,把人虐得够呛。

    秦问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阵恶寒,嫌弃道:“妈,傅叔叔,你俩够了啊,腻歪死了!”

    秦朝云不客气道:“虐的就是你,有本事你也找个女朋友来虐虐我呀!”

    秦问:“……”

    单身狗伤不起呀!

    “雁书,快来陪外婆话。”老太太慈祥地冲外孙招手。

    宋雁书“嗳”一声,走上前,拉开一张椅子在老太太面前坐下。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仔细观察宋雁书,心疼道:“雁书,你瘦了。”

    宋雁书哭笑不得,回回见老太太,回回都他瘦了。他的体重分明就没变过。可能在长辈眼里,辈永远都是瘦的。

    “工作别太拼命,身体要紧,按时吃饭,多注意休息。”老太太絮絮叨叨,总忍不住叮嘱他几句。

    她知道这对母子关系紧张,平时连电话都很少,这种贴心叮咛的话也只有她这个外婆来讲。

    “外婆,我都记着呢,您放心好了。”

    “我听你妈的意思是相中了姜家的闺女。那姑娘我见过一面,长得蛮漂亮的,又是阿问的学妹,知根知底的,你过两天找时间去见一面吧!你也老大不了,总这么拖着怎么行,家里人多担心你啊!”

    宋雁书:“……”

    宋雁书眼下的处境委实可怜,走哪儿又免不了被催婚的命运。

    “外婆,我跟您兜个底吧,我有喜欢的姑娘。姜家女儿我不想去见。”以往敷衍几句也就过去了,可今个儿他却不算再糊弄老太太。

    “哪家姑娘啊?叫什么?长得好不好看呀?做什么的呀?哪里人呐?”老太太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题接二连三抛了出来。

    宋雁书:“……”

    “外婆,您先别激动,等稳定下来,我就带来给您看。”

    老太太将信将疑,“别不是唬我吧?”

    “没唬您,真的。”

    “是咱们这个圈子的吧?”

    “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你妈怕是不同意。”

    “她拦不住我。”宋雁书满不在意,“谈个恋爱,她做不了我的主。”

    老太太:“……”

    “敢情你子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老太太一听立刻跳脚,“你对得起人家姑娘么?”

    “为什么非得结婚呢?您看看我爸和我妈,有意思么?”

    话一出口,老太太瞬间沉默。

    外人根本不知道女儿女婿的婚姻就是一场笑话。

    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口气,“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婚姻就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拼命想进去,城里的人又削尖了脑袋想逃离。横竖都是一座樊笼。谁爱进谁进,反正他宋雁书是不愿意进的。

    ——

    晚饭留在老宅吃。傅沛源亲自下厨,整了一桌满汉全席。

    一大家子难得聚在一起,气氛还算活络。

    饭毕,秦朝云女士把碗一推,语气威严,“雁书,来趟书房。”

    她率先离了饭桌,上了二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复杂。

    老太太有些担忧,好言相劝:“你妈多半是要跟你姜家姑娘的事儿,你别跟她犟,去见一面也掉不了肉。”

    宋雁书未置可否,去了二楼书房。

    这间书房是外公的。还是三.四十年前的装修风格,以现在的审美来看,自然是落后了。

    书房朝南,采光极好。老人生前喜好阅读,三面立体书架堆满了各色书籍,从中外名著到各科工具书,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好多还是珍藏的孤本。

    宋雁书看到这些书,几乎都能看到外公的影子。

    不过前后脚,秦朝霞便已经泡好了咖啡。

    香醇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散,一点一点涌进宋雁书的鼻腔。

    他本能地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想来也是讽刺,儿子咖.啡.因过敏,半点咖啡都碰不得。母亲却嗜咖啡如命,把咖啡当水喝。

    秦朝霞端着咖啡,负手站在木窗户前,眺望远方,山峦连绵,黛色不绝。

    这个女人身居高位多年,一向雷厉风行惯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那气场也是足够强大的,让人下意识就想退避三舍。

    “干嘛卸了蒋艳?”妇人转了个身,犀利的目光越过书架,聚焦在宋雁书身上。

    男人言简意赅,只用四个字解释,“她不合适。”

    人都卸了好几个月了,如今才问,想来真是忍了很久。

    “怎么不合适?”

    “客房部老人抱团太严重,已经严重影响到酒店管理了。”

    “是么?”秦朝霞冷冷一笑,“不是因为她是我的人?”

    “就是因为她是您的人我才留了余地,只是降职外调,而不是解雇。”

    秦朝霞:“……”

    “我不干预你对海盛的管理,但是雁书你要记住,海盛它姓秦,H&S它也姓秦,而你是我秦朝霞的儿子。”

    年轻的男人立在原地,垂下眼睑,目光始终沉静,神态也始终从容。

    宋雁书凝神道:“这点我很清楚,您不必刻意提醒我。”

    她要的是一个绝对听话,绝对顺从的好儿子。成长、求学、交友、工作,方方面面,从到大,她对于自己掌控从未松懈。

    很明显,她也会将这份掌控一直延续下去,以后他的婚姻,他的妻子,他的子女,都难逃被掌控的命运。

    秦朝霞低头呡一口咖啡,再抬头,脸色明显缓和了几分。

    “雁书,我让阿问约了姜殊那姑娘,过两天你去跟人见一面。”

    宋雁书敛眸平静道:“感情的事儿,我希望自己做主。”

    他做了她二十八年的好儿子,是别人家的好孩子。今天他突然不想做了。

    秦朝霞不为所动,“先去把人见了,不喜欢再。”

    他很坚持,“别的我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

    “如果让你自己做主,就跟你妈我一个下场。”妇人眼里有蓬勃的怒火,烧得她面目全非。

    明晃晃的光线下,男人突然无声地笑了下,言语讽刺至极,“人是你自己选的,后悔的是你,先出轨的也是你,我爸不过是步你后尘。”

    “宋雁书,你混账!”愤怒的女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响起,刺破凉薄的空气。

    “哗啦”一声,咖啡杯用力甩过来,径直砸向宋雁书。

    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躲不闪,任由咖啡杯砸到他胸口,滚烫的咖啡洒了一身。

    “砰!”重重一下。

    杯子滚到地板上,一瞬间摔得粉碎。

    胸口处立刻袭来一阵灼烧感,他下意识神经抽疼,眉头紧锁。

    他忍住,咬牙道:“感情的事我自己做主,这一点绝不会让步。”

    完面无表情地夺门而出。

    ——

    一下楼,秦问忙迎了上来,表情担忧,“哥,你是不是和大姨吵架了?我刚怎么听到地板在响,是不是摔东西了?”

    视线往下移动,扫到宋雁书身上的白衬衫,“呀”了一声,“你衣服怎么湿了?!”

    宋雁书面色铁青,“阿问,车钥匙给我。”

    “哥,我送你回去吧!”这个时候秦问怎么放心宋雁书自己开车。

    宋雁书没答应,只是冷声复述一遍:“车钥匙给我。”

    “哦……好!”秦问赶紧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

    宋雁书拿了车钥匙径直出了客厅。

    秦问还追在身后,“哥,你开慢点!”

    秦问的坐骑停在鱼池旁,一辆红色玛莎拉蒂,骚气冲天的颜色。车身披满暖橙灯光,莹亮无比。

    红色车冲出院子,穿过冗长沉寂的巷,滑入主干道。

    他握方向盘的双手一点一点收紧,手背青筋暴起,十指泛白。

    空旷的郊区柏油路,路边种着成排的合欢树。千丝万缕的粉红色高挂枝头,迎风婆娑起舞。

    男人扶紧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指针激转,车轮滚滚向前,一束一束灯光飘进车内,快得像是凉薄的烟雾,转瞬即逝。

    车内导航狂叫不止:“您已超速,请控制车速,安全驾驶……您已超速,请控制车速,安全驾驶……”

    那张隐在暗处的脸承受不住了。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动,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他咬紧下唇,几乎都快咬出血了。

    任凭他百般克制,百般隐忍,积蓄数日的坏情绪终究还是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胸腔蓄满怒火,烧得他理智全失。

    就这么疾驰了近十分钟。导航再度响起:“前方即将进入雪岭隧道,限速40,您已超速,请控制车速……”

    “雪岭隧道”这四个字猛地冲破耳膜,仿佛一记闷棍狠狠敲在宋雁书心上,让他整个人如梦初醒。

    下一秒,脚掌不自觉松动,松开油门,车速迅速下降。

    已经到殡仪馆附近了。

    他和季悄吟的初见就是在这里。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年轻女人的笑颜。那么温柔沉静的一张脸蛋,温和到几乎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就像是那几株在夜色中悄然无声绽放的灰蓝色郁金香,那么安静,那么从容。

    有很多个难眠的深夜,他都是伴着那点花香入睡的。

    年初到现在,整整三个多月,这个女人就这么强势地闯进了他的世界。然后不走了。

    “悄吟……”宋雁书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无限想念,无限眷恋。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疯狂想去见一个人。

    什么都不管,只想见到她。

    ***

    晚饭过后,季悄吟去了趟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

    提着购物袋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一个电工咬着手电筒,正踩在人字梯上面给头顶声控灯换灯泡。

    这灯坏了这么久,物业总算派人来修了。

    电工换好灯泡,喊了两声,声控灯闻声响起,楼道口通透明亮。

    见声控灯正常工作,电工扛上人字梯下了楼。

    她摸出钥匙开门。防盗门刚一开,身后电梯哗然一下,应声而开。

    女邻居牵着她的边牧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正遛完狗回来。

    那边牧见到季悄吟明显有些激动,一个劲儿想往她身上扑。被主人紧紧拖住也不罢休。

    女邻居见状,冲季悄吟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哈美女,我家公狗正处于发.情.期,见到女的就往上扑。”

    季悄吟:“……”

    季悄吟问:“它叫什么呀?”

    “闹闹。”

    可真担得起这个名字,确实够闹腾了,扑腾来扑腾去,一刻不歇。

    “你男朋友真帅哦!”

    季悄吟:“……”

    季悄吟怔忡一瞬,才反应过来女邻居的男朋友指的是宋雁书。

    她不禁陷入怀疑,那晚黑灯瞎火的,女邻居也看得出帅么?

    “他就在楼下,我刚碰到他了。”

    季悄吟惊讶出声,“你什么?”

    女邻居面露狐疑,“你男朋友坐在花坛边抽烟,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啊?”

    ——

    季悄吟忙不迭跑下楼,果然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坐在花坛边吞云吐雾。

    香烟夹在指间,烟雾随风四散,烟草味揉进空气,飘得到处都是。

    他只穿一件白色衬衫,雪白的颜色近乎刺眼,好似要将浓黑的夜色生生驱散干净。

    他抽得很慢很慢,像是有满腹心事。烟雾之下的面容无比消沉,眉宇间郁气环绕,难以疏解。

    这样的宋雁书她并不陌生,她一早就见过。

    清明节那天傍晚,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抽闷烟。

    这一刻他是孤独的,是沉寂的,是落寞的,被无边黑暗包裹,被撕扯,被吞噬。

    季悄吟的心脏难以遏制地抽痛了一下。

    那天是因为他外公。那么今天呢,又是因为谁?

    常助理秦董回国了,是因为她么?这对母子关系不好吗?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忙不迭跑向他,愣是将高跟鞋跑成了运动鞋,咯噔作响。

    宋雁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他所熟悉的。下意识扭头,迎上季悄吟的清澈干净的目光,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下来了?”

    季悄吟裙摆掀动,白皙的腿肚若隐若现。

    她扬声问:“来了怎么不上去?”

    宋雁书低头掐了烟,把烟蒂丢进脚边垃圾桶。

    再起身,季悄吟看到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下,“我这副样子有点糟糕,怕吓到你。”

    他这么一季悄吟才注意到他胸口一大摊褐色污渍,整件白衬衫湿了一大半,触目惊心。

    她不由愣了一下。这个男人一贯干净体面,天天西装革履,满身矜贵。何曾这般狼狈不堪过?

    她第一个反应是这人跟人架了。

    “怎么搞的?衣服怎么湿了?”她语气担忧,抓起他的衬衫看了好几遍。

    鼻尖隐隐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是手磨咖啡特有的味道。

    “有人泼你咖啡了是不是?是谁?你跟人架了吗?”宋雁书咖.啡.因过敏,他不可能去碰咖啡,衬衫上的咖啡渍只能是别人泼的。

    男人没吱声,只是朝她伸出双臂,压低声线撒娇:“悄吟,你抱抱我好不好?”